第24节


    好好好,一面嘴上抹蜜糊弄母亲,一面下毒叫云箫韶病着,好给?冯氏泼脏水,真乃物尽其用,真是,好手段。原要谢宝檀寺姑子的封儿,照样?谢给?这太医,只?是又讨一味旁的药品,此?去云箫韶归家,一个字也没对旁人多言。
    李怀雍听说云箫韶单门设宴请他,喜不自胜,又听说寻的徐茜蓉作由头,唇边笑意只?有更深。
    他的眼睛里心里看着想着,箫娘缘何纠结一个徐茜蓉?自然是吃味抹酸。
    又为何吃味?还不是心里存着他。
    为何忽然转性?儿?是她惯往外逛,即便?是三天两头去鏊子街外宅他也不过问,讨着她的舒心?抑或是,关窍还是在她娘家母亲身上,自己一席话收敛人心,她母亲劝过她的,因此?她才露好脸。
    无?论哪一项罢,总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迳到王府东南角漻沫亭,只?见金乌西沉,软夜生香,亭中烧拢炭盆云炉,暖意融融,案上瑶液珍肴玉箸宝盏,案前云箫韶青湛湛广袖长裙,销金比甲潋滟的缀边儿,直把李怀雍魂儿晃去。
    这般飞絮游丝相似飘着,李怀雍道:“你说,是要给?徐茜蓉赔罪?”
    他脚步停在亭外阶下两步,只?慢慢看,仿佛誓要将此?情此?景镌刻心底,云箫韶也不催他,立在亭中盈盈而笑:“是呢。”
    “却一意要提她的?”云箫韶口中又嗔道,“前儿殿下就说我脸上不如?从前丰润,当是什么?蓉儿脸上莹润,殿下喜欢去看她罢了。”
    李怀雍再耐不得,两步过去握她的手:“不喜欢不喜欢,凤儿,我的凤儿。”
    云箫韶笑拉他入座,夫妻两个用膳。
    席间她并不如?何殷勤,间或奉酒布菜神色也只?是寻常,仿佛夫妻间最寻常不过一顿晚食。
    饭毕,两人立在阶前观园中晚景,画晴和阚经儿退至尽远,李怀雍冲云箫韶伸出一臂,终于把人合抱在怀。
    “凤儿。”他喟叹,叹佳人在怀叹夙愿得偿。
    李怀雍中心热如?醉,云箫韶脸儿埋在他肩头,神色冷如?雪。袖口微动,一撮药粉倒洒进他杯中。
    说今夜漻沫亭外究竟怎样?晚景?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
    第32章
    不?知怎的, 李怀雍今日恁地浅量。
    或许也不?是,她素白一双手捧来的杯儿,李怀雍哪个?忍拒, 或许不?知不觉贪杯多饮也未定, 不?一时只觉脑中熏熏然蒸着, 头脸腾云。
    对云箫韶说:“凤儿, 我不?济,有酒了。”
    醉昏睡去前,他看见云箫韶对他柔柔一笑:“睡罢。”
    好, 酒是好酒, 想梦也必定是好梦, 李怀雍沉沉睡去。
    这日往后, 云箫韶一改长来的疏隔态度,三不?五时亲手制细巧果子吃食,叫画春送去李怀雍书房,有时李怀雍来她屋里, 用饭闲坐说话儿, 她也舍的好声气, 夫妻两个?稀罕是日渐融洽,不?题。
    表一表由来一件,说这一任的两广布政使兼巡盐通政云雀山,奔波两月, 遇山翻山遇海跨海, 终于紧赶着腊月头上抵达京师。
    也不?知他得着圣上甚么密旨, 要这样赶着。
    云箫韶去看, 看见父亲精神气色尚好,松一口?气。
    归家?接风少不?了, 只是暂没轮上云箫韶。
    说这云雀山云大人?,先前赴任两广,再望前任过翰林春坊官,手底下?点过好几榜进士,这些?个?学子,管是状元及第还是陪榜末甲,都要称云大人?一声老师。恩师回朝,你看是不?去拜会?天地君亲师,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因此云大人?归府不?得闲,接连十来日宴饮不?断。
    比及回云箫韶帖,已?是深腊天气。
    那日是李怀雍亲送云箫韶回门,四?街八坊的邻家?瞧着,隐王妃是王爷大驾陪着,金顶红幔的轿直抬进二道门,好不?风光。
    云箫韶原本就不?上看,心里按着八百个?不?耐烦面上忍耐,哪知道更不?上看的还在后头。
    过没两日,宫里传出旨意,徐皇后寻个?由头,要见筝流。
    这一下?好脾性如?杨氏也是作色,对云箫韶说:皇后未免忒心急,你父亲回来,便是圣上还没召呢,正阳宫先见家?眷,这像样儿?
    确实,不?像样。
    这个?,原本圣上要见父亲的,可是皇后先见筝流,或许圣上就要打量打量。须知云父卸任还朝述职,接趟是擢是贬还没个?定,成败只在见圣上这一面中,万一圣上心里生出芥蒂,就不?见他了,那可竹篮打水一场空。
    徐皇后此举不?仅心急,实在也阻人?前程。
    云箫韶给母亲小妹支招:“先去慈居殿拜见太后,别怕,素也是女眷进宫的规矩,落后再去正阳宫,坐一刻就告辞,她要强留,就说你身上物件落在慈居殿。你要去慈居殿,她总不?敢拦你,借机出来就是。”
    杨氏说:“咱每钻这个?空子,也是皇后没个?缜密,凡问你的亲事,你只说一切听父母之?言。”没入宫拜见过贵主子的小娘,按理是该主母带着进宫才是,可徐皇后急躁之?下?没提这句,该她吃的亏。
    云箫韶犹不?放心:“穿也简素些?,阖宫也看看,咱们没当她正阳宫甚巧宗高枝儿。”
    后头娘儿两个?把云筝流说耐烦了,她道:“罢么罢么,我不?爱搭理,她还能按头安排我不?成?真当我是个?任人?摆布的。”
    别说,她性子这样,她不?乐意还真没人?能迫她,云箫韶和杨氏稍稍放心,送她进去给皇后磕头。
    她两个?这心,不?该放。
    回转时,云筝流带回来正阳宫一遛的赏赐,布匹首饰珊瑚摆件,生怕旁人?不?知道皇后娘娘对云二姑娘的中意。
    又问谈些?甚,果然说皇后娘娘屡屡提及她娘家?一位徐大郎。
    杨氏叹气,云箫韶所言不?虚,皇后必定存着做亲的心思。
    这话递到?云父跟前,杨氏意思早做打算,趁着皇后那头总还没有明的指婚旨意,先头给筝流定下?旁人?,总有个?余地不?是。
    可云父不?很依。
    原来云雀山此人?,读的是圣贤书,忧的是君王事,最是奉怀人?臣忠耿,言道:“皇后娘娘千岁尊驾,既然属意垂怜,咱家?里怎好忤逆她老人?家?心意?”
    杨氏将云箫韶原话一五一十告到?,说这襄国公府徐大郎是如?何的不?检点,镇日撒漫肯使,招拢一帮浪闲抹嘴、帮嫖贴食子弟,飘风戏月嫖赌齐行。
    云父把尺长胡子捋了,花白眉毛也皱了:“你旁的话说也中听,这等污言秽闻何处听来?襄国公祖上从龙之?功,怎会家?教如?此松纵,他姑母又位及中宫,不?说他来?想是傀儡儿的戏,只有影、没声气。”
    杨氏见他不?尽信也无法,终究又没亲眼见着,哪个?又抓着徐燕藉的现行?
    又过几日,更不?得了,说襄国公府上忽然兴土木,东路院子起卷棚、搭绣楼,说像什么?俨然做婚庐腔调。
    这等圭角露出来,虽说人?家?府上半个?字没说过云筝流的名儿,可任是谁不?联想着皇后召见云二姑娘时送的礼?一时间议论?纷纷,都传说隐王妃要嫁小妹,隐王爷要娶表弟媳,一家?双姝不?进两家?门,看是亲上加亲的好亲事。
    杨氏本想再慢慢劝一劝,可他徐家?恁地乔样的张致,这那还坐得住?只得急忙对云箫韶说。云箫韶一听,这桩亲事,父亲话风里竟然没有很不?愿意?不?成,这哪成,家?主一旦点头,亲事板上钉钉。
    连忙先安抚杨氏,定下?她亲自对父亲说,私底下?搜拽出一张身契合一副十二支镶珠宝玉钗。
    钗上珠光熠熠,云箫韶抬手抚一抚,叹口?气。他六叔送来的这两样罪证,轻易她本不?想起用,如?今是藏不?得,明珠总不?能蒙尘,须亮出来好好说一说。
    这日云箫韶说家?去,李怀雍照例送她,她笑道:“不?过陪着说话,至多夕食前就回,也要人?送。”
    李怀雍温言软款:“要送。”
    成,他送他的,云箫韶坐在轿中,袖子里稳稳当当揣着掀他徐氏脸面的东西。
    迳到?云府,云箫韶在门内看着李怀雍回,扭头先到?杨氏屋里。筝流也在,姊妹二个?陪母亲说一会子的话,少一刻,单门撇下?画春,云箫韶独自望前头父亲书房走去。
    “父亲得空儿?”她立在廊下?规规矩矩问。
    云父在里头唤她:“凤箫儿进来。”
    又说:“你这孩子,自进来罢了,哪个?拦你?要白问一句。”
    云箫韶观父亲神色,眉心刀斧削刻一般的川字,冷直挺挺的嘴角,最是严正肃穆的人?,可言语里只有慈爱可亲,是仅对着她的。
    也对着筝流。
    再看她父亲书房铺设,简素板正,座屏梁上悬的字,是“宁静致远”四?个?字,云箫韶知父亲的为人?,今日怕是要好一番矫。
    蓦地,云箫韶在书案前笔直跪下?,口?中道:“女儿不?孝,偶闻一事,长自在怀,如?鲠在喉,拿也不?是、搁也不?是,连母亲也未说过,今日贸呈与父亲。”
    云父见她神色郑重,问她何物,她将袖中暗窠院子的身契和头面奉上。
    又说:“常言道九龙庭也生睚眦,草鸡窝也飞凤皇,好人?家?未必教养不?出坏德行子孙,请父亲明鉴。”
    云父细细看过一页满沾脂粉气的身契,又看匣中宝钗,良久叫起,令她:“你头尾全?着说来。”
    云箫韶得着准话,把徐燕藉在外?包占粉头、象姑的一码子脏烂事说一遍。
    末了云父问她如?何得来的信儿,证物也握在手里,她没提李怀商,只说自己与襄国公姑娘相交,冷眼瞧着并不?很有闺秀样子,如?今传出做亲的传言,少不?得心里踌躇,就对闺中交游秦玉玞说过一嘴,秦玉玞请家?里兄弟暗中查问徐大郎品行,三问两不?问,问出这些?个?好歹。
    云父听罢,道:“如?此出力,做事停当,你好生谢秦小娘和她兄弟。”
    云箫韶称是。
    又问:“这门亲,父亲瞧也做不?得罢?”
    云父叹气:“只一件,前日为父见你夫婿,虽未说定,却也与他曾有一言。”
    ?云箫韶心中一阵警醒,何时?李怀雍上覆过父亲?提过这门亲事?
    好个?李怀雍,在她跟前百依百顺,背地里竟然先下?手为强。
    面上不?露声色,云箫韶与云父磨一回墨,闲谈两句,这才探问:“未知外?子与父亲的话,早知他要来,我早与父亲明言。”
    云父仔细看她一眼,道:“王爷是挂念为父罢了。从前他和六王爷,如?今是泰王,年小时为父挂任过他二人?的文师,见为父还朝,他来拜会。”
    又说:“凤箫儿,你自幼心里有主意,只是夫婿跟前莫要逞刚强。王爷是个?有能耐的,又是中宫嫡子,如?今退居亲王位不?过缓兵之?计,你待他须打着些?尊重才是。”
    两句话把云箫韶说杀了,当即又跪:“我敬他是夫君,操持中馈孝敬婆母友待小姑,何处不?尽心竭力?”一不?做二不?休,闭眼编排一段儿,“只是父亲没听见她的,我年前怀身子,还没落地听个?声响呢,皇后就筹谋,说只待我生产动手脚,使我一命呜呼,将来她侄女进来孩儿就过去养,如?此既传宗接代?又有孩儿做纽带,接趟得着咱云家?助力。”
    这话从头是虚,可云箫韶上辈子命途也差不?离,不?算她冤枉人?。
    云父面上只是深思:“果真有此事?”
    云箫韶声泪俱下?:“如?此薄情寡恩,徐氏岂可相与?我命何贵,可倘若真叫李怀雍登位,家?里焉有好下?场!”说罢只是只是垂泪。
    云父思忖一番:“这一向,倒与你夫婿所言实不?符。”
    云箫韶问李怀雍到?底许下?什么应承。
    云父道:“为父观他人?材,又看他身在逆旅犹有风骨,因高看他两分听他一言。”
    “你夫婿说值此存亡之?秋,云氏与徐氏当携手共济。”
    “为父深以为然。”
    第33章
    一时云箫韶心下大恨, 李怀雍迷魂汤惯上手?,灌完母亲又来灌父亲,真是, 当她家里都是好糊弄的, 打?量要欺负谁!
    云雀山的思虑:“还是要帮扶你夫婿, 只是徐家这门?亲, ”老大人目光落在自家闺女呈来的两样东西上,“实非良配。却要寻个甚由头回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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