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段冷雪。
她猝不及防地打开他?风帽,他?偏了脸,似想躲开她的目光。
缇婴朝前挤来。
江雪禾知道她没有旁的意思,她对自己一向如此,只是此时她衣着?清凉又湿润,青天白日地朝他?怀里涌,蓬蓬雪团毫不顾忌……
他?脸色微变。
他?稳着?情绪,朝后退开一步。
缇婴是个得寸进尺的孩子。
他?越退,她越要?他?抱。
缇婴将?江雪禾堵到了山壁处,江雪禾退无可退,缇婴抓着?自己手中拽下来的风帽瞥了瞥,又抬头看他?,不满至极:“我为什么拽你?不是因为你在躲吗?你躲什么?”
江雪禾睫毛颤了颤。
缇婴饶有趣味地观察他?低垂眉眼的模样——
他?掩饰情绪时,一贯如此,温柔安静,宛如天上善心的神佛。
不过,想来握刀剜心的刽子手,也喜欢掩饰情绪,做出温情和?善的模样哄人?剖心挖肉给他?。
江雪禾平声静气:“出了些小意外……我在想事情,误入了结界。怕你多心,所以才隐身的。”
缇婴纳闷:“我多心什么?”
江雪禾一滞。
他?轻轻掀起眼皮,流波一样的眸光落到她身上。
缇婴不可避免地心跳快一分。
可她如今跟着?他?久了,她也学会?了几分掩饰,便只是睁着?圆眸,故作困惑地看他?。
江雪禾便道:“……那?是我想多了。”
他?停顿一下,便伸手搭在她领间。他?轻轻为她拢住领子。她一身潮湿,他?竟也面不改色,就这?样为她整理衣容。
缇婴渐渐有些不快:他?看着?她的身体,却如此平静?
她抬手,挡过江雪禾的手,往前一纵,到底撞到了他?怀里。
他?呼吸一滞。
缇婴敏锐地掀眼皮。
可他?仍是温和?模样,不见心慌难安、为情所迷之状。
缇婴抬手搂住他?脖颈。
她想了想,脸上浮起一丝有些恶劣的笑,转到他?面上:“我觉得没有那?么简单。你怎么会?恍神走进来?你可从不犯错的。”
江雪禾默一下,低声:“我也会?犯错。”
他?手指微屈,轻轻地按压在她脸颊上,力?道不轻不重。
缇婴被他?弄得有点心悸。
她是一只湿哒哒的年少艳鬼,说话间眉目灵动,发丝沾唇:“我不信,我觉得你别有目的。你说你好端端的,碰我衣服做什么?你是不是效仿牛郎,想让我这?样的小仙女飞不回天上去啊?”
她胡说一气。
用的是话本中听来的故事:天上七仙女下凡,被牛郎藏了衣物,回不到天上去。
江雪禾盯着?她恍惚,恍惚后,他?目中浮起一丝困惑。
他?没有听过这?种?故事。
江雪禾的眸子落在她脸上游离半晌,缇婴见他?分明没懂,但他?竟也没问什么意思。他?很慢地低低“嗯”了一声,模糊不堪地认了这?个罪。
缇婴怔住:“……”
她认真?道:“你在勾引我吗?”
江雪禾抵在她脸上的手指拨一下,看她睫毛闪动眼波流光,他?悸动连连,语气更轻缓:“你指的什么?”
缇婴停一瞬:他?没否认。
师兄妹二人?静看彼此。
静水流深,雾气蒸腾。
半晌,缇婴无所谓地钻入他?怀里,趁他?抬手搂她时,手掠入他?袖中,与他?玩闹:“那?我找找看,你藏了我哪件衣服……”
江雪禾腰间一侧。
他?没想到她钻得那?么快,连忙去握她的手,却只能隔着?衣料抓。她这?副模样,他?又没有下手之处,只怕乱事,分外无奈。
江雪禾:“别闹。”
缇婴忽而一顿。
她脸色古怪,慢吞吞地看他?一眼。
江雪禾喉结微滚。
他?搂着?她,半边白衣都被她弄湿,见她手从他?袖中摸出来,拽着?一长条物——
一条粉蓝色的发带。
江雪禾:“……”
缇婴:“你竟然真?的偷我衣服?”
江雪禾大脑轰地空白,想大约是自己当?时心乱,慌张之下收走了她的那?根发带。本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被缇婴抓到,便显得他?确实别有用心……
江雪禾听到缇婴语调怪异地问他?:“师兄,你真?的是偷衣贼?你真?的会?做这?种?事?你怎么、怎么……”
她说不出糟糕的词,便支支吾吾,悄悄看他?。
江雪禾定定神。
他?绝不能被她真?的看作坏人?,得她日后提防。
但是发带在此,铁证如山,他?只好认了。
江雪禾道:“何来‘偷’?这?本是你给我的,我在梦貘珠的幻境中见你不会?梳发,才给你用。但你之后却像是忘了一样,我只好自己取回。”
缇婴目瞪口呆。
她反驳:“这?本来就是我的啊。”
江雪禾:“可你已经不要?了,给了我。”
缇婴要?再说话,江雪禾快她一步,拿捏住她:“我可有与你确认?我是否问过你?是你嫌发带沾了无支秽的血,我洗净后给你,你也不肯要?。
“既然给了我,如今我不过是拿回来而已。”
缇婴气得跳起来。
他?实在强词夺理!
可她胡搅蛮缠起来,还?要?胜过他?的“理”一分。
她快速将?发带往后一抛。江雪禾抬手要?夺,她当?机立断挡住他?动作。她挺起胸扑撞过来,江雪禾当?然不好再动手。
江雪禾与缇婴一道侧头:发带飘飘然,落到了淬灵池中,浮在一片雾濛濛的水间。
江雪禾低头。
缇婴眸子圆润又漆黑。
她问:“你是不是真?的想要??”
江雪禾:“……嗯。”
缇婴问:“为什么?”
江雪禾心平气和?:“因为那?是我第一次得到别人?的贴身物件,第一次收到礼物。”
缇婴愣住。
缇婴:“可我没有‘送’啊。是我不要?了的啊。”
他?目光落到她脸上。
他?温柔而平静:“对我而言,那?是一份牵绊。”
缇婴怔忡。
她依然心硬,回过神来,缇婴坚持:“我没有‘送’。那?是我的发带,我不喜欢不相干的人?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收藏我的东西。很恶心。”
缇婴以为他?听她这?样的话后,会?如往日一样沉默。但江雪禾却反问:“我是不相干的人??你觉得我恶心?”
缇婴奇怪地看他?一眼,若有所思。
地缚灵困住师兄的虚妄……让师兄改变了一些?那?是什么样的虚妄,如她的一样可怕吗?
她心中这?样琢磨,口上便心虚气短起来,小声:“你当?然不恶心啊……”
江雪禾松口气。
他?目露一些笑,心想:她应当?还?是对他?有些不同?的。她应当?不会?忘了他?吧……她应当?不会?嫁给别人?吧……
缇婴抬头,忽然狡黠问他?:“师兄,我把发带送给你好不好?”
江雪禾睫毛一颤,眼波流离,光华粲然明亮。
缇婴亲昵地搂着?他?脖颈,一改自己在他?来之前独自泡水时的阴郁黑脸,娇滴滴道:“我可以把我的贴身之物送你,可以让你拿着?我的发带。我把它当?礼物送给你,是我愿意送你的……
“这?就是、就是……信物!”
她本想说情人?之间的礼物,但她一时想不起来那?个词叫什么,便直言“信物”。
江雪禾大约知道她在说什么。
他?轻轻地笑了一下,却没有开口质疑。
缇婴厚着?脸皮把话说完:“只要?你亲手把发带拿到,我就送你了。”
江雪禾:“当?真??”
缇婴翘下巴:“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