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平和汪安也是霍誉见过的第一对孪生子。
那年他只有五岁,从没见过长得一模一样的孪生子,看到他们时,他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的眼睛有了幻影,把一个看成了两个。
“从保定来京城的路上,路过那家客栈,汪平和汪安在我的眼皮底下掉了包,我竟丝毫没有察觉。”
】
明卉听他又提起这事,忍不住翻个白眼,这人有多小气啊,若是真和这人成亲了,揪着一件事,翻过来掉过去的念叨,这日子还怎么过?
这人,欠练啊!
霍誉……不愧是在山上长大的姑娘,翻看白眼也能这般灵动。
“我是说……”霍誉干咳一声,“我是说汪平和汪安只是随从,就能把我骗得团团转,那么如果他们不是随从,而是其他身份呢?”
明卉抿了抿嘴唇,那个梅友,是能用阉人做小厮的人。
还有在瓷器铺子里遇上的那个人,那从骨子里透出的贵气,以及铺子外面那些利剑出鞘般的护卫。
能用太监内侍做仆从的,除了宫里的人,就只有亲王和公主。
当今圣上的年龄,比霍誉还要小上一两岁,这就意味着,他不会有成年的皇子。
而硕果仅存的亲王,全都是今上的叔伯辈,年纪最小的也已年过四旬,倒是郡王里面有年轻的,可是郡王没有使唤太监的资格。
无论是梅友,还是瓷器铺子里的公子,都不会超过二十岁。
所以,年纪相符,又能使用太监的,就只有……
明卉深深地吸了口气,伸出食指朝上面指了指:“……那位的弟弟?”
“不是弟弟,是哥哥。”
短短的七个字,如同重锤,砸得明卉晕头转向。
哥哥?
即使要在双胞胎中选出一个来承继帝位,也应该是留下年长的那个,哪怕只是年长了一小会儿。
“为什么是哥哥?”明卉的声音已经压得极低,低到只余气声,霍誉也要凑近些才能听到。
霍誉倒是挺喜欢她这样说话的。
于是他也用气声说道:“哥哥生下来不如弟弟强壮,所以就选了弟弟。”
明卉脑海里浮现出梅友的模样,虽不强壮,可也不是弱不禁风的,非但如此,还很抗打。
不过,瓷器铺子里的那位公子,看上去也不强壮,身材体形与梅友几乎一样。
明卉呆了呆,又问:“哥哥被养在民间?不对,他能用太监做小厮,不可能被养在民间。”
霍誉失笑:“你竟然连他的小厮是太监也知道?你究竟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明卉虎着脸,用自认最严厉的眼神瞪了霍誉一眼:“都说了洛阳的事不许再提。”
霍誉无奈:“好好,我不提了,那位哥哥没有养在民间,他住在百花山行宫,从出生就住在那里,原本住得好好的,今年三月,他说他要闭关,可是到了出关的时候,人却不在了,后来在洛阳附近查到他的行踪,后来的事,你都知晓了。”
霍誉已经学乖了,以后提到洛阳,就像现在这样一带而过。
不能细说,也不能多问,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娶上媳妇。
明卉的注意力却在别处:“闭关?他修练,也是修道?”
霍誉微笑:“百花山行宫是先帝建的,其实就是道观,可惜还未建成,先帝便驾崩了。”
本朝道教之兴起,就是从先帝开始的,不仅先帝信道,今上也是如此,只是他还年轻,表现得没有先帝那般热烈而已。
因此,梅友修道,也就顺理成章了。
“你说,在今年三月之前,他从未离开过百花山行宫?一次也没有?”
梅友的“光辉”形象历历在目,这人哪里像是与世隔绝长大的,那没脸没皮的样子,分明就是一个市井混子。
霍誉点头:“明面上是没有,但是他时常闭关。”
明卉哈了一声,闭关?
柳大娘被她废掉双腿,不能见人的时候,对外也说是闭关。
还有明老太爷,逢年过节懒得应酬小辈时,也说是要闭关。
“那他这次也是闭关,为何不在山上找,反而一路找到洛阳来了,是发现暗道,还是发现有人接应了?”
霍誉听出明卉话中的嘲讽,他勾起唇角笑了笑,凑得更近一些,近乎耳语:“有没有人说过,你聪明得不像话。”
话音刚落,明卉便飞来一记冰冰凉的眼刀子:“像话?像画就贴到墙上去了。”
好吧,霍誉只好重又正襟危坐:“闭关的那处地方,有条暗道,想来是先帝建造行宫时便有的,那条暗道甚是曲折,与一个山洞相连,从那个山洞出去,有一条很隐蔽的下山小路。当年先帝去世之前,这座行宫已经封顶,暗道应是在这之前便建好了,因此,就连皇宫里存档的行宫舆图中也没有这条暗道。”
霍誉的这番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那位梅友皇子,在这十几年中,也不知道偷跑出来多少次了,只不过直到今年三月才被发现而已。
明卉唏嘘不已,想了想,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她的眉头微微蹙起:“借着闭关偷跑出去,每次都是在出关之前回来,加之又有身边的心腹们为他遮掩,因此这许多年他都没有暴露,可为何这一次就被识破了呢,是因为到了出关那日,他还没有回来。
按理说,即使他没有回来,也应是在回来的路上,可你们却是在洛阳找到了他,他压根就没有想回去啊。
他这一次是逃跑,不是出来玩的!”
第132章 这样就很好了
霍誉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他笑了笑,道:“此事以后不要再提。”
明卉眨眨眼睛:“你离开飞鱼卫,也是因为这件事?”
霍誉失笑:“你又猜到了?没错,确实如此,所有与此事相关的事,全都调离了,包括……”
霍誉迟疑一下,还是说道:“……包括那个余金宝和他的舅舅。”
听到余金宝这个名字,明卉冷哼一声:“他们被调去何处了?”
霍誉摇头:“这是机密,只有纪大人知晓,我不知道。”
明卉凝视着霍誉的眼睛,霍誉目光坦荡,不似是说谎,明卉有些失望,余金宝离开了洛阳,她想找到他就更难了。
“他们会改名字吧?”明卉没精打采。
“嗯,不但会改名字,就连来历和身份也会全部改过。”霍誉说道。
明卉懂了,在洛阳时余金宝和他的舅舅是混迹市井的帮闲,以后会是什么身份,就不得而知了,若许是富家公子,也或许进了小倌堂子。
总之,无论是何等身份,明卉想要找到他们,都如同大海捞针。
“那名寻客呢?”明卉是知道万苍南在城门刚开时便离开了洛阳,那时她觉得此事已经完结,可现在得知了梅友的身份,明卉便又担心起来。
与此事相关的飞鱼卫全部调离,那么如万苍南那样的江湖人呢?
明卉瞬间便想起那个被灭门的牙婆,她的心勐的悬了起来。
霍誉心里却是百转千回,他的小姑娘为何连那名寻客也知道?
他想起寻客发现梅友时的蹊跷,看向明卉的眸子又深沉了几分。
“寻客的事不是我经手的,但是我想查,是能够查到的。”霍誉说道。
明卉有些后悔,她不该把梅友的下落透露给万苍南,那时她只想帮万苍南做完这桩买卖,她虽然猜到梅友身世不凡,可也没有想到能不凡到惊天动地的地步。
话本子都说了,皇家无亲情,皇帝生了两个双胞胎儿子,其中一个就要关起来永世不能见人,更别说对付一个江湖人了,除了灭口,还能有什么。
“那你能不能帮忙打听打听?”明卉的声音很小,凄凄艾艾,如同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
霍誉知道她这是装出来的,可不知为何,霍誉还是心软了,遥远的记忆又变得清晰起来,漫天星光下的那张小小面孔又一次与眼前的小姑娘重和起来。
“好,有了消息我便告诉你。”霍誉低声说道。
“谢谢你。”
明卉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霍誉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笑容未达眼底,她不高兴,甚至还在惶恐,这个笑容只是在掩饰她心中的不安。
那名寻客,对她很重要吗?
她的前十二年住在云梦观,后面的三四年住在慧真观,她在明家和越秀胡同的时间加在一起也不到半年。
她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认识的那名寻客?
霍誉并不知晓那名寻客的情况,寻客是刘梦溪找来的,他到达洛阳时,局面已经失控,刘梦溪把事情办砸了,不但该找的人没有找到,还因为那名小厮的原因,将那位的身份泄露了出去。
霍誉看着明卉,欲言又止。
明卉却像是猜出他在想什么,可怜巴巴地说道:“那名寻客的孩子丢了,恰好被我们救了,他们夫妻接走孩子后,还送了些银子给我做为报酬。
后来余金宝带我去那什么桃花坞,给那寻客辨认,不过寻客当时是易容的,可我还是从身材上认出了他,事情就是这样的。
我担心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小万崽就太可怜了。”
明卉只说小万崽,却不提依依,小万崽是汪海泉从戏班子里带走的,而依依却是明卉从柳大娘手里救出来的,霍誉即使查出小万崽被救的过程也无所谓,可是柳大娘的事,却不能被人知晓。
万苍南和柳三娘这样的行家,绝对不会把自家两个孩子找回的过程透露出去。
霍誉问道:“你们救了他的孩子?你,还有谁?”
“是海泉叔啊,他在清苑时恰好遇到野台班子拐了一个小男孩,海泉叔侠肝义胆,把那小男孩救出火坑,寻客和他的娘子都是找人为生的,他们顺着线索找到我们,认回了孩子。”
霍誉见过汪海泉,汪海泉有武功,而且常年在外行商,他从野台班子里顺手救下一个小孩,虽有难度,却也不是办不到的,而那寻客能找上门来也是合情合理,所以明卉就是因为这件事才认识那名寻客的。
霍誉点点头,安慰她道:“你放心,我尽快去打听,如果那名寻客出了意外,我也会想办法找到他的孩子。”
“嗯,谢谢你。”这一次,霍誉终于在明卉的语气里感觉到了真诚。
明卉是真的很担心那个孩子吧。
“你很喜欢小孩子?”霍誉问道。
“难道你不喜欢小孩?”明卉反问。
霍誉笑了:“五岁之后,我只和闻昌白菜两个小孩相处过,他们和我差不多大,也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至于五岁之前,我记忆最深的小孩,只有你。”
又开始了,看来又要扯出那见鬼的青梅竹马。
明卉连忙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明天一早就要赶路,行李还没有收拾呢。”
霍誉没有挽留,今天他和她已经说了很多话了,而且,两人说话的时候,差一点就脑袋挨着脑袋了。
霍誉很知足,这样就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