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霍展鹏那一脸的嫌弃,霍誉冷冷地说道:“你偶尔练练功,把用在女伎身上的力气省一省,就不会连马车都上不来了,你还不到四十呢。”
虽然霍展鹏对自己眠花宿柳的本事一向自得,可是这番话从亲生儿子口中说出来,他的老脸还是有点发烫。
“混帐,老子的事,轮得着你指手划脚,找我何事?是不是想更进一步,让我帮你谋划?你早就该这么做了,你是我儿子,哪里用得着去军营里吃苦,明天我在牡丹楼摆一桌,带你见见长辈。”
霍誉轻笑:“据我所知,牡丹楼不是酒楼,是青楼吧,什么长辈要在青楼里和晚辈见面的。”
霍展鹏一噎,恼羞成怒,他只是随口一说,把酒楼说成了牡丹楼而已,这小子用得着冷嘲热讽吗?谁还没有说错话的时候?
“你不想去就不去,你可别后悔,不要以为从三品就了不得了,武职而已,在京城里什么都不算。”
“定襄县主要给明氏立规矩,你可知晓?”霍誉问道。
霍展鹏话音未落,霍誉便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他怔了怔,好像可能大概是有那么回事,他是听谁说的来着,对,是程家表妹,那天他听说定襄县主病了,便去后宅看望,刚好遇到表妹正在摘花,表妹就提了几句,他也没在意,倒是定襄县主身边的丫鬟,悄悄告诉他,说县主的病,是让大奶奶给气出来的。
想到这里,霍展鹏顿时有了底气:“我正要找你,明氏将婆母气病,这也太没有规矩了,那明家也勉强算是书香门第,是如何教养的女儿?”
第262章 伤疤
霍誉微微眯起眼睛,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霍展鹏。
霍展鹏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他下意识地动了动身子,这小子的眼神随了冯氏,这不是看人,这是要吃人!
当年冯氏也是这样看着他,像是随时要扑上来咬死他。
“怎么,我说错了?县主难道不是明氏的婆母?她孝顺婆母难道还有错?”霍展鹏硬着头皮说道。
霍誉冷哼一声:“你不要提这个孝字,你不配!”
霍展鹏大怒,正想发作,便听霍誉继续说道:“你回去转告定襄县主,她若是还不消停,我便报复到霍誓和霍珊珊身上,我一言九鼎,说到做到。”
霍展鹏怔了怔,立刻说道:“这不关誓儿和珊珊的事,再说,他们也是你的亲弟弟亲妹妹。”
霍誉忽然把脸凑近了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娘只生了我一个,我没有亲弟弟,也没有亲妹妹。”
他的声音并不大,可是现在,他的周身气场陡然变了,那在血雨腥风中历练出来的气势,压得霍展鹏透不过气来,如果说以前的霍誉只是疏离清冷,生人勿近,那么现在,此时此刻,便是刀光剑影的修罗场。
这一刻,霍展鹏丝毫不怀疑霍誉会对霍誓和霍珊珊做出什么来,十五岁就以孤儿的身份进了飞鱼卫的人,又岂会在乎骨肉亲情?
何况,霍誉压根不承认除了冯氏以外,其他女子所生的儿女。
霍展鹏忽然背嵴生寒,如果他遂了定襄县主的心意,让霍誓承继爵位,霍誉会杀掉霍誓的吧……
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霍誉忽然笑了,那笑容在霍展鹏眼里,就是钟馗看到了小鬼,就是阎罗王打开了生死簿!
谁家当老子的看到自家儿子是这种感觉?
如果不是他能在霍誉脸上看到自己的影子,霍展鹏说不定会认为自己早就被绿了!
霍誉除了长相,哪里像是他的种?
霍展鹏气闷、气短、气不顺!
“有什么可笑的?”霍展鹏闷声说道。
“你与其担心我会杀掉霍誓,不如担心你自己。”霍誉说道。
霍展鹏一惊,不可置信地瞪着霍誉:“你你你,你敢弑父?”
霍誉又是一笑:“你何必多此一问?毕竟,你早就做过表率,气死了祖父,对了,我怎么忘了,祖母也不是高寿,京中与她平辈的老太君都还健在,祖母即使不是被你当场气死,也是因你郁郁而终,终归,祖父祖母都是死在你手中,我有样学样,想来也不算过份吧。”
霍展鹏只觉脑袋晕晕,总有一天,他会被这个孽幛给活活气死!
气死?
霍誉刚刚的那番话如同一道道响雷,在霍展鹏脑海里炸开。
不,不能气死,他若是真的被霍誉气死,别人只会说是报应不爽。
他不生气,不生气,不能遂了这小子的心愿。
霍展鹏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让自己胸口的闷气疏散了一些,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指着霍誉说道:“我敢动霍誓和珊珊,我决不会轻饶你。”
“好啊,那咱们就试试,看我敢不敢动他们,也看你如何不会轻饶我。”霍誉声音凉凉。
“你……”霍展鹏嘴唇翕翕,却说不出话来。
凭心而论,在他心里,霍誓远不及邹慕涵,不说别的,就是那张脸,就令他不适。
明明他貌比潘安,定襄县主也是美艳如花,可是霍誓却不像爹也不像娘,偏偏肖了舅舅!
那张平平无奇的大众脸,锦衣华服也救不了他!
可是霍誓再普通,他也是定襄县主所生,仅是这一点,在娘胎里便把邹慕涵捻进了尘埃里。
而且霍誓还有一个优点,就是听话,从来不会忤逆他,不像霍誉,根本不把他这个做父亲的放在眼里。
只是这么想一想,霍展鹏刚刚散去的郁气便又聚集起来,堵得他想吐。
霍誉说要试试,看他敢不敢动霍誓和霍珊珊,霍展鹏心里清楚,那个忤逆子是真的敢,他敢!
因为霍誉从来没把霍誓和霍珊珊当做自己的手足,他甚至从未把他霍展鹏当成父亲。
霍展鹏继续深呼吸,既然不能与霍誉和解,那就和自己和解吧。
“行了,屁大点事,你还巴巴地跑来和我说,我知道了,以后不让定襄招惹明氏便是了,你回去也管管明氏,小小年纪不知天高地厚,定襄再怎么说也是她的长辈,她理应尊重。”
“成亲那日,我已经给了定襄县主最大的体面,这也是我们夫妻能给她的所有,什么长辈不长辈的,你想多了。”
冷冰冰的语气,如同霍誉冷冰冰的脸,让霍展鹏不由自主,再一次想起了冯氏。
冯晚晴那女人,当年和他说话时,也是这样的语气。
“是,定襄不该无事生非,可你娘也比定襄强不了多少,至少定襄就是嘴上说说,你娘却是敢捅刀子的,捅不着我,就捅她自己,她……”
“你说我娘往自己身上捅刀子?她捅过?”霍誉厉声问道。
霍展鹏被吓了一跳,这臭小子,连老子的话都敢打断,真是……
“是啊,不过不是刀,是剪子,有一回,她和我吵架,拿着剪刀就往我身上扎,我躲开了,她扎不到我,就朝着自己胸口上扎,鲜血直流……”
“我娘扎的是自己的胸口?我怎么没听外祖父和我娘说过?”霍誉问道。
“就你娘那脾气,怎会告诉你外祖父,又怎会告诉你?再说,当时只有我和她两个人,连丫鬟都没让进来,还是我去你祖父那里偷了金创药给她止血,差一点就扎在心上了,好在扎得不太深,不过也肯定要留疤……”
后面的话被霍展鹏咽了回去,他想说一个女人胸上有块疤,哪个男人看了不会害怕,冯氏居然还敢和离,以后改嫁了,后面的丈夫问起这疤的来历时,她该怎么说?说是因为善妒,所以自己扎自己?
“是左胸还是右胸?”霍誉又一次发问。
霍展鹏想了想,用手在胸前笔划了几下:“右胸,是右边。”
第263章 一斛明珠
“下去!”霍誉冷声说道。
霍展鹏一怔,这是在和他说话?
“你让谁下去?”霍展鹏问道。
“你。”霍誉斩钉截铁。
霍展鹏……他怎么忘了,这不孝子从来就不会好好说话。
下去就下去,这破马车,他还看不上呢,下一次霍誉若是不用花千变的香,提前把车里熏上几个时辰,就是八抬大轿去请他,他也不会进来。
呸呸呸,什么下次,没有下次了。
霍展鹏默默吐槽,心不在焉地下车,却忘记车下的脚凳早就被他踢开了,一脚踏空,多亏白菜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霍侯爷才没有当众摔倒。
他甩开白菜的手,整整身上的官服,却听到身后传来霍誉幽幽的声音:“管好你的后宅,若是还有下次,我不会再来找你。”
霍展鹏心里一梗,都说为人子女有两种,要么是来报恩的,要么就是来报仇的。
霍誉,无疑就是来报仇的。
霍展鹏强忍着把霍誉塞回冯氏肚子里的冲动(冲动也没用),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霍誉冷笑:“没诚意。”
霍展鹏……他不生气,不生气,这里是宫城,那么多人看着,他不能被人看了笑话。
长随把马牵了过来,霍展鹏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霍誉走后,明卉又睡了一个回笼觉,这一觉睡得很好,两只猫陪着,美美地睡了一上午,这些天的疲惫一扫而光,再用了一顿美味的早食加午食,明卉精神抖擞,在院子里亲自给三只猫洗澡。
霍誉回来,刚刚走到前院,便听到一声接一声猫叫,叫声凄厉而又悲惨,霍誉吓了一跳,拔腿便向后院奔去,结果他看到的,就是被踹翻的盆,洒了一地的水,披头散发一身狼狈的明卉,以及被打湿了一半皮毛的大黑……
霍誉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笑,可是他没能把表情控制好,脸上没笑,可是笑意已达眼底,可想而知,他被明卉嫌弃了。
好在下午的时候,长平侯府送来了一斛南珠,这些珠子成色极好,难得的是颗颗一般大小。
来送礼的是一个陌生的婆子,一问果然不是定襄县主身边的,而是以前老长平侯夫人院里的,老夫人去世后,这婆子没有出府,就在前院里管些杂事。
婆子笑着说道:“侯爷说大奶奶受了惊吓,这些珠子给大奶奶压压惊,大奶奶是有仙根的人,就莫要与那些俗人一般见识。”
婆子说的这番话,千真万确是长平侯霍展侯的原话。
霍侯爷说这番话的时候,没有防着任何人,他就是要把这番话传到定襄县主的耳朵里。
吃饱了撑的,没事去招惹那忤逆子做甚?之前往霍誉府里安插人手的事,以为他忘了吗?
自做聪明,巴掌没打到脸上,就不知道疼。
果然,定襄县主听到这番话后,银牙咬碎,气得差点吐血,她靠在迎枕上嘤嘤哭泣,霍珊珊不住地劝她:“娘,爹的脾气您还不知道吗?他也就是嘴上说说,他哪里舍得当面说您呢,都是那明氏不知好歹,在背后搬弄事非,娘,您放心,女儿一定为您出气。”
定襄县主心中酸楚,还要是亲生的,像霍誉那样,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定襄县主生气,明卉却是身心舒适。
她抱住霍誉的胳膊,笑嘻嘻地问道:“你为我出头了?”
霍誉看着眼前这个明媚如花,眼睛里闪着星星的小姑娘,语气不由自主软了下来,眉宇间的的锐利清冷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温柔和煦。
“我娶你回来是宠着的,不是让人欺负的。”
明卉……这是从哪个话本子里学来的?
可是她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