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这种场合，尤因的自尊心不允许他承认自己表现不好是出于对本杰明·威尔逊的嫉妒和忌惮。他不认为自己需要像斯托克顿一样担心。
    事实上，他就是在担心。
    系列赛至今，威尔逊的表现已经完全超过了他。
    过去六场比赛，威尔逊场均36分8篮板7助攻，而他自己只有场均22分8篮板3助攻3盖帽。
    这个表现别说和威尔逊竞争总决赛mvp了，就是和常规赛的自己比都是不如的。
    “我不会找借口。”尤因死硬地说，“我就是打得不好。”
    威尔逊真怕路易把尤因逼急了。
    “教练，谁都有发挥不好的时候。”
    “他这个状态已经持续五场了，但凡他表现正常一点，我们都不用和波特兰打抢七。”路易对精神状态萎靡不振的尤因穷追猛打，“你说你不会找借口，真的吗？到底是不会，还是不敢，或者，你根本不敢面对那个借口？”
    尤因眼神剧变，看向路易的时候，沉声说：“我没什么不敢的！”
    “那你他妈告诉我，你这阵子到底在闹什么别扭？”
    “我没有！”
    “你还是不想说对吗？”路易彻底失去了耐心，“好！你不说，我他妈帮你说！你在嫉妒benj！你嫉妒他在总决赛上打得比你好！你嫉妒他在纽约比你更受欢迎！你嫉妒他走到哪都是焦点，而你恰恰相反！你不仅嫉妒，你还在害怕！你真是个孬种，你居然害怕因为他表现得太好而成为我们的领袖！我真想把你的脑袋打开看看里面装的是脑子还是屎！”
    “你他妈如果真的害怕！就应该拿出最好的表现来捍卫你的领袖地位，而不是在场上梦游！”路易大吼道，“如果你继续打出这种表现，别说benj不会认你是球队的领袖，我也不会认，哪个球队的领袖会在球队最需要的时候退缩？”
    “怎么不说话？给我表个态，张开你这张该死的臭嘴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心事被人用这种方式粗暴揭穿的时候，当事人的心理是会变的。
    尤因从最开始的震惊，到惭愧，演变成了强烈的愤慨。
    是的，为什么他要嫉妒benj？为什么他要害怕自己有一天无法继续作为球队的领袖？
    他是球队内线核心，是这一代人里最好的中锋之一，没有一支王朝球队里没有超级中锋，这是威尔逊永远也无法替代他的一点。
    为什么他要害怕？
    “我他妈没有嫉妒他，也不会感到害怕！”哪怕到了这一步，尤因也不会承认自己的所思所想。“我再也不会退缩了！我发誓！我向你们发誓！我会在第七场把我的一切都交到比赛里，我他妈会站在内线盖掉所有的球，抓住所有的篮板，等我在进攻端要球的时候，我也需要你们信任我，把那个该死的球传到我的手上！”
    路易深吸了一口气。
    “所以，你决定在第七场把球队背负在肩上，对吧？”
    尤因理所当然地说：“领袖就应该这样，不是吗！”
    路易看向其他球员：“你们听到了吗？”
    众人逐一点头。
    “那就相信他，派翠克仍然是我们的领袖，他依然会站在后场内线为我们保驾护航，站在前场的内线冲锋陷阵，我相信他，你们也应该相信他！”
    路易调整了下情绪。
    “都准备一下，该去媒体访问室了。”
    球员们陆续走出去。
    路易则不惜被罚款也要拒绝今晚的赛后采访。
    他需要静一静。
    更衣室刚刚发生的事，是他对尤因发起的一次突袭。
    但刺激尤因的自尊心，逼出他的血性使他下定决心在第七场倾尽所有，并不是他的本意。
    或者说，尤因倾尽所有的动机，不是他想看到的。
    他想看到的，是一个愧疚的尤因，是一个对自我表现感到遗憾，辜负了队友的期待之后当众忏悔的领袖。
    如果他像路易所想的那样表示歉疚，以威尔逊的情商，势必会当场配合他，将批判主将表现不佳的批判会，变成兄弟齐心的和解局。
    最终，尤因的自尊高于心中的歉疚，他选择强硬下去。
    既然要表现出强硬的一面，就得拿出实打实的表现。
    路易相信抢七战会看到一个两眼喷火，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细血管都流淌着鸡血的尤因。
    可这绝不是路易最初的计划。
    他的计划是借着尤因的低迷解决（或者暂时解决）尼克斯队内最大的问题——尤因和威尔逊的对立。
    现在，这问题不但没有解决，反而越走越远了。
    尤因变得更加强势。
    他会想方设法地表现出自己的领导力，以宣示他在尼克斯的领袖地位。
    威尔逊是个顾全大局的人，但这不代表他就会处处忍让，一旦尤因越了界，他也会回击。
    这不仅是两人的竞争，更是他们背后各自代表的势力阵营的竞争。
    尼克斯的球员层面只能有一个老大。
    路易为此心力交瘁，明明与开拓者的系列赛还悬而未决，他却在为更大的隐患担忧。
    如果输掉这轮系列赛能解决尼克斯的内部矛盾，他也愿意输掉。但现在，输掉系列赛只会让矛盾激化，尤因势必会遭到最激烈的指责，威尔逊背后的人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不，现在可能已经开始了。
    只是等到尼克斯输掉系列赛的时候，对尤因的抨击会达到高潮。
    同样的，尤因的阵营也会想出各种理由来推锅，最好的办法就是对威尔逊泼脏水。
    一旦如此，人心就散了。
    所以，总决赛是必须要拿下的。赢下总决赛至少可以缓解队内矛盾，输了则后果不堪设想。
    让路易忧虑的，是赢下总决赛之后。
    他之所以感到痛苦，是因为意识到，威尔逊与尤因的死结可能永远都解不开了。
    这件事既不像当年的伊赛亚·托马斯基嫉妒拉里·伯德受媒体欢迎那么复杂，又不像前者那样，只要球队不断获胜就可以把问题压住那么简单。
    地位之争往往夹杂着利益之争，这种争端，至死方休。而在职业体育，字面意义上的“死”，就是走人。
    无论尼克斯赢下多少次，队内两虎相争的局面已成，最终结局必是一死一伤。
    “老路，关于下一场比赛，我有个计划。”
    赵远征走过来说。
    路易轻轻地说：“明天再说吧，我现在想静静。”
    第八百五十八章 知错能改
    路易困在忧愁的情绪里整整一夜。
    第二天醒来时，他不得不把自己从昨晚情绪中抽离。
    未来的事交给时间去给出答案，他是个活在当下的人。
    明天与开拓者的抢七战，有很多事情是需要准备的。
    现在他们至少可以对尤因的状态放心。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尤因都会将他的状态调整回来。
    只要他暂时远离心魔，尼克斯就能重新拥有内线优势。
    系列赛开始以来，尼克斯和开拓者斗智斗勇，双方都封印了彼此一部分的优势。
    尼克斯凭借强大的整体防守，让开拓者威震联盟的侧翼群只能在防守的时候发挥作用。
    克利福德·罗宾逊、安东尼·梅森、布鲁·爱德华兹，他们都在非同寻常的防守压力下失去了进攻能力。
    特里·波特不是侧翼，但他是开拓者进攻端的第三巨头，他的哑火，也是尼克斯防守能力的体现。
    如果开拓者像过去一样，只有乔丹能够站出来得分，那么这轮系列赛可能在第五场或者第六场就已经结束了。巴克利给他们带来的加成，不仅仅是一个字面意义上的超级巨星，更是一个在任何防守体系下都难以完全限制的进攻点。
    篮球场上有很多种超级巨星，乔丹和巴克利恰恰都属于只要自身状态不出现问题，就无法将他们限制住的那种怪物。
    总决赛六场，乔丹场均40分8篮板10助攻，巴克利场均30分17篮板4助攻，这两人少了一个，开拓者都已经入土了。
    现在尼克斯不得不迎来最被动的局面，和拥有内外线最强进攻手的开拓者打一决生死的抢七，一旦他们有人爆线，甚至内外两条线都被打爆，就不好办了。
    早晨，路易吃过洛林做的早餐就去蓝宫了。
    这个时间点，一般不会有球员在蓝宫。
    但也不一定。
    像克里斯·杰克逊就属于住在训练场的那种球员。
    他之所以能在纽约发生蜕变，不仅仅是因为得到了路易正确的指导，还得算上他自己的勤学苦练。
    他是个积极的宗教主义者，信仰努力会得到回报。
    尼克斯的力量训练师卡明斯基给他制定了一个又一个阶段的训练计划，还有包括饮食和增重在内的长期规划。
    他能成为天王山之战的英雄，是一个天道酬勤的故事，可惜的是，那不是系列赛的收官战。
    所以开拓者能及时根据他的特点进行反制。
    路易有些悲观，在杰克逊的力量和身板提升到另一个级别之前，开拓者这种屠夫式的队伍，将会让他表现挣扎。
    “教练，早上好。”
    杰克逊和路易打了一声招呼。
    路易微笑地点头，没有影响他训练，直奔自己的办公室。
    现在并不是训练时间，除了杰克逊之外，没有球员在楼下打球，就连他的助教们都不见踪影。
    路易提早过来，就是想在一个没人打扰的环境下好好反思自己在这轮系列赛中犯下的错误。
    如果当代像未来那样有大批体育写手的话，路易过去六场比赛的指挥，会有一个被不断提及的问题——路教练为什么不让他的球员强势地往篮下打？
    这件事，路易没有借口。
    或许是傲慢，或许是对尼克斯的实力自信过头，路易一开始的时候，就把内线当成了开拓者的死穴，也说了要打篮下。
    但尤因的低迷，加上外线射手的进攻火力，让路易在比赛中放弃了原先定下的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