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那时候,这种冰凉相当有助于他们恢复理智。
“不!”受到惊吓的伯蒂冲进门,“我自己能搞定!”
“给你两分钟。”亚度尼斯说,“——放心,我不是你的教官了,我不会这么说的。但记得诊费按分钟算,而我并不介意用更少的工作换取更多的报酬。”
连洗浴间都是熟悉的样子,太不可思议了,那一排整齐的淋浴头简直亲切得像是小时候吃过的廉价零食,就连再一次使用淋浴头的感受都和长大后再去品尝零食的感觉差不多,
伯蒂简单地洗了一个战斗澡就冲出了门,门口果然挂着新衣服,是一套运动装,超大码。伯蒂努力将自己塞了进去,就像在淋浴间里装了摄像头似的,他刚收拾好自己,亚度尼斯就准时出现在他眼前。
“现在过来吧。”亚度尼斯兴致缺缺地说,“和我谈谈你的问题。”
伯蒂坐下来,正对着亚度尼斯,将自己往沙发里缩了缩。
……这沙发的触感未免也太舒服了,他忽然冒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明明看起来完全就是便宜的x家货,可只有真的坐上去,才能感觉到沙发的坐垫是多么柔软又有弹性地托扶着他的臀部和大腿,靠背又是多么妥帖地顺着他的脊柱改变形状……这是只有骨骼常年都在忍受厚重脂肪的胖子才能在第一时间感觉到的轻松,这种轻松甚至让伯蒂情不自禁地长叹了一声。
“我……”紧接着他才意识到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我觉得我有点……压力过度。”
对,没错,他就是压力太大了。
“从体积上看,你很难不觉得压力过度。”亚度尼斯说。
“哈哈哈。”伯蒂干巴巴地笑道,“你还是那么幽默,先生。”
“我没开玩笑,我说真的。”亚度尼斯说,“你一出现在我面前,我就下意识地在心里思考你的脂肪到底有多厚,用你的脂肪到底能炼出多少油。人油的味道很香甜的,你不想尝尝吗?”
他说:“一般人可没什么机会能品尝到自己的味道。”
“……”伯蒂干笑。
亚度尼斯将碎发挽到耳后,伯蒂的视线情不自禁地顺着对方的手指滑到耳垂上,又在那里停留了许久,然后才艰难地重新看向亚度尼斯的眼睛。
亚度尼斯正看着他。
伯蒂的笑容逐渐僵硬。
“你过去也喜欢这么看我。”亚度尼斯说,“但你过去没这么胖。介意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吗?”
伯蒂抹了一把脸,说:“我想你也知道,先生,我们那些人在毕业之后,要么就是成了某个势力的打手,要么就是成了雇佣兵。我本来也是打算去做一个雇佣兵的,但我在离开小岛之后,因为某些不好说的原因流落到了哥谭……现在,我在哥谭——算是一个□□老大吧。”
“能认识布鲁斯·韦恩的□□老大。”亚度尼斯说,“厉害。”
“不至于到熟悉的地步,只是简单的认识。”伯蒂解释道,“小韦恩会出现的社交场所很多,要想引起他的注意或者和他说上一两句话并不算难。当时有人在派对上提起了你,很多人都想知道你到底是谁,在做什么,小韦恩就提了几句——”
亚度尼斯问:“他说什么?”
布鲁斯也学康斯坦丁那一套?
也在外面说他坏话?
“说你是个很厉害的心理医生,如果有人想见你,他可以帮忙牵线。”伯蒂很奇怪为什么亚度尼斯会对这个感兴趣,“原话我记不清了,大概就这么些意思。”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但我不是通过小韦恩牵线过来的,先生。”
亚度尼斯说:“嗯?”
“我捡到了一张名片,上面写着你的地址和联系方式。”伯蒂深吸了一口气,“我一直都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先生,可不得不说,这种方式真的有点,太吓人了。”
伯蒂也在哥谭呆了许多年了,自认不是遇到点儿事就大惊小怪的人。这和他“□□老大”的身份没什么关系,应当说,每一个哥谭人都有着极为强悍的承受力——只要他或者她还没有疯掉。
哥谭市居高不下的犯罪率是重要原因,但那些常年笼罩着天空的浓云和充斥在整个城市之中的雾气,同样居功甚伟。
“你收到了我的名片。”亚度尼斯并不意外,“只有需要的人才会收到名片。”
伯蒂点了点头。
场面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亚度尼斯对这样的氛围坦然自若,不过秉承着良好的职业素养,他还是适当地开启了新话题:“你似乎有话想说。”
伯蒂点头:“当然,先生,许多年不见了,我当然有很多话想说,也有很多问题想问。”
“不能什么都问。”亚度尼斯说。
伯蒂眼前一亮,立刻问出了困扰他已久的事:“你是怎么隐藏行踪的?我不是一定要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这么多年里我从来没在任何地方听说到你。”
“只要我不想被人找到,就算我站在他们的面前,他们也意识不到我就是我。”
伯蒂又问:“你和过去那些人——像是我这样的人——有联系吗?”
“没有。”
“最后一个问题。”伯蒂说,“我可以参观一下你家吗?”
“可以。”亚度尼斯站起身,“跟我来吧。”
巴恩斯到约定地点的时间比约定好的时间更早一些。
这是间简陋的旅馆,楼下的大厅脏兮兮的,积累了一层肉眼可见的灰尘,剥落的墙面早已看不出原色,空气浑浊不堪,巴恩斯只在房间了呆了一小会儿,就忍不住退了出来,站到了房檐下面。
他对史蒂夫口中的那个外援非常好奇,毕竟因为特殊的身份,他和史蒂夫的交际圈几乎是完全重合的。
史蒂夫在独立处理那些特殊案件的时候会认识一些有特殊才华的人,巴恩斯能想象到,但史蒂夫对对方的态度似乎十分熟稔,却又从来不在他面前提及,这种奇特的态度好像更加预示了那个外援的不同寻常。
但究竟要有多不同寻常,才能连史蒂夫都对对方讳莫如深?
巴恩斯正想着,就听到旅馆内传来一个拖沓的脚步声。
沉重,而且疲惫,有一搭没一搭的。可能是醉鬼或者抽上了头的瘾君子,巴恩斯想,会住在这种一看就藏污纳垢的地方的人不太可能是什么好货。
他没回头,只是往旁边让了让,给那家伙留出了更多位置。
没想到脚步声在他背后停了下来。
“我以为来的人是史蒂夫,没想到是你,”一个声音在他背后说,嗓音低沉,相当优雅的英腔,却莫名给人一种颓丧感,“好久不见,巴恩斯。”
咔嚓——
打火机轻响,一股淡淡的烟味儿飘了过来。
巴恩斯转过身,皱着眉挥开了朝他飘来的灰白色烟雾,这股烟浓郁到让他反胃,于是他并没能在第一时间看清来人的长相,只影影绰绰地看到灰烟后的人有一头乱七八糟的黑发。
蓝色的西装,打了领带但领带歪歪斜斜的,领口乱七八糟地敞开了堆在那儿。最外面罩了件黑色的中长风衣,手里还拎了一个陈旧的手提箱,边角都严重磨损了。
烟雾始终没有散开,总是刚被挥开就重新补充过来。
这口烟未免也吐得太久了。这家伙到底吸了多少。
巴恩斯偏着头,看见来人手中夹着的细杆烟已经有一半燃成了灰烬,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来人弹了弹手指,那截灰烬掉了下来。
被焚烧得焦黑的烟叶中透出一点红光。
巴恩斯盯着看了几秒,思维闪烁了一下才重新凝聚成型。他终于看到了来人的面孔,在淡淡的雾气中,那张脸出乎意料的年轻,和脚步声中展示出的颓败无力完全不同——丝毫不显得狼狈,甚至可以说,来人的脸上透出一种异样的生机。
并且俊美。
即使是在见过亚度尼斯之后,这张脸依然有着使人惊叹的漂亮,而这张脸的主人所展露出的似乎对一切都感到无聊的厌倦,也带着一股奇诡的魅力。
他一定见过亚度尼斯,巴恩斯想,他身上携带着的亚度尼斯的痕迹……他被亚度尼斯所撕裂和填满的痕迹——
实在是太过充沛,完全充沛到满溢出来的程度了。
伯蒂站在柜子前观察那些烟斗。
“这么多烟斗。”他惊讶地说,“而且都是有使用痕迹的。你抽烟斗吗,先生?”
“我不太用烟斗。”
“那么这些是你的收藏品?”
不太像是收藏,这些烟斗的质量相当优秀,可也远远没达到收藏品的级别。
“算是吧。”亚度尼斯笑了笑,“是房客的烟斗,他去世之后把它们送给了我。”
就在巴恩斯沉默的时候,来人也不做声地注视着他,而后抬起手又吸了一口。
这次巴恩斯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一口就抽光半杆烟的。
他将烟头扔到地上,用脚碾熄,这么做的时候他还心不在焉地和巴恩斯说话:“史蒂夫又被什么事情缠住了?”
“一个小任务。”巴恩斯下意识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对方的模样和作风有点熟悉,可又怎么都想不起来在什么时候见过对方。他努力在脑中搜刮了一圈,最后放弃了回忆,直接问:“和史蒂夫约在这里见面的是你?”
“是我。”来人说。
他从风衣里掏出一盒烟,重新抖出一杆夹在手指间点燃,浅浅地吸了一口,又吐出一口烟气。
“大概情况我已经了解了,小事,不难解决。”他在缭绕的烟雾中说,“走吧,去最后一次案发现场。”
巴恩斯心说照这种抽法,这家伙迟早会死于肺癌,也怪不得脸色这么苍白。
不过他倒是相当适应这种干脆利落的行事风格,马上就答应了下来:“好,车就停在外面。需要什么吗?我可以马上叫人去准备。”
“不用,需要的东西我都随身携带。”来人又吸了一口,那杆烟已经燃烧了三分之一,而他丝毫没有要提供下的架势。
怪人,巴恩斯想,他又皱了一下眉头,心中油然生出厌恶感,却同时又古怪地觉得对方相当亲切。
“跟我来吧,”巴恩斯说,“怎么称呼?”
这个问题似乎问得有点奇怪,因为来人露出一个透着嘲讽意味的微笑,然而仔细一看,这种嘲讽仿佛又只是个错觉。
“康斯坦丁。”他用带着微嘲的口吻说,“约翰·康斯坦丁。”
第73章 第三种羞耻(4)
亚度尼斯没带伯蒂参观完所有的房间,也不可能参观完,这栋房子里保留了太多纪念品,有些东西普通人类甚至不能接近。
更何况伯蒂也不是真的想看房子里到底有些什么,伯蒂只是对他感到无法自控的好奇——在过去,亚度尼斯从不在非训练时间和受训者进行私人接触,这就意味着他在外人眼里是个纯粹的谜团。
无论如何,谜团总是会惹人探究,而在这个谜团是亚度尼斯的时候,人们的探究欲更会打着滚翻倍增长。
亚度尼斯带着伯蒂参观的大多都是收藏室,他珍藏的艺术品数量远超国家级的大博物馆,甚至连那些藏品的价值也是如此,要不是伯蒂根本就看不懂这些收藏品的含金量,他也不会向他展示这些。
解释起来太麻烦了。
偏偏因为现在伯蒂是他的客户,他还不能不去解释。
好在伯蒂也不去细究这些东西到底是从哪来的,他看过好几个房间后,忽然摇着头感叹起来:“没想到你是个狂热的艺术鉴赏家。”
“不算狂热。”亚度尼斯说,“只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