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如月不是嚎啕大哭,而是小心翼翼地啜泣,更加可怜。
“我不是万能的,也不会法术,如果神佛那么厉害,我们直接拜一拜求一求,哪还用这么辛苦地劳作?”
赵柯拇指抹去她的眼泪,又有眼泪湿遍小姑娘的脸庞。
魏如月伤心极了,抽噎不止,“我不被需要,没有用处,不管多努力多争气,他们都不会表扬我,他们只难过我为什么不是个男孩儿……那我也不想放弃……我还期待他们看见我……”
善良又敏感的孩子,总是更容易受伤。
赵柯不落忍。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更不能接受她希望修炼成功的从容变成漠视。
有时候父母的行为会对孩子们的成长带来巨大的伤痛,怎么开解?是轻飘飘的开解能够治愈的吗?
如果是以前,她遇上类似的事儿,先礼后兵,连削带打或者胡搅蛮缠一通,先外力上解决掉,然后再慢慢处理后续的问题。
因为她有底气,赵村儿大队包容性会越来越强,能成为每一个赵村儿人的后盾。
赵柯护犊子,“那就死磕到底。”
魏如月哭得打嗝,湿漉漉的眼睛睁大,看着她。
赵柯问她:“你觉得咱们应该咋治他们?”
魏如月哭声一滞,哭嗝都惊没了,“我治他们……?”
她还是个孩子啊……
魏如月:“我才十岁……”
“十岁不小了,不是三岁也不是六岁。”
赵柯丝毫没有对面是个小孩儿,需要爱护的觉悟,认真地点头,有理有据地说:“你看,你肯定是最了解你们家的人之一吧,我们要整治人,得先知己知彼吧?你有最有利的战略条件,是吧?”
好像是。
魏如月缓缓点头。
赵柯又指指自己,“你还有强后援,你不是说我厉害吗。”
魏如月又懵懵地点了下头。
“那我们就结盟了,我解决不了,加上你,几率就大了。”赵柯双手支在膝盖上,摆出跟盟友商讨对策的架势,“首先,我们要做一个详细的计划,但前提是,我们有个心理准备,这是一个长期的战役,你接受吗?”
魏如月点头,声音稚嫩地学舌:“是一个长期的战役,我接受。”
“然后要确立一个初步的目标:怎么让你爹不打人。”
魏如月眨眨眼,绷着小脸,严肃起来,“怎么让我爹不打人?”
“我们得明确,你爹打你妈的原因,比如酗酒,比如没儿子……越细越好,需要收集更多的信息,用来细致剖析,你妈的心理,你爹的心理,还有你爷爷奶奶的心理……”
“为什么还有爷爷奶奶?”
赵柯手按在魏如月的肩膀上,“你想啊,如果我们能够威逼利诱策反你爷爷奶奶,将他们拉到我们的同盟中,我们的队伍就壮大了,离胜利的曙光是不是又更进一步?”
魏如月重重地点头,“是。”
赵柯郑重地问她:“这个艰巨的任务,你能完成吗?”
“能……”
赵柯鼓励地拍拍她的肩,温声问她:“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没有。”
“那我们的战役就从这一刻,打响了!”
魏如月坚定地握起小拳头。
第147章
中午, 余秀兰放学一回家,就揪住赵柯的耳朵,拧,“不逃课不挨打的人生不完整, 是吧?”
赵柯:“……”
牛小强这个告状精, 太欠了!
她要是他同学, 指定要揍他一顿。
“还带着魏如月逃课……你有个当大队干部的样儿吗?还把人孩子熊哭了, 你看那眼睛肿的!”
“我那是有事儿……”
赵柯辩解着,摆脱揪着她耳朵的手, 边揉边道:“我啥时候欺负小孩儿了?”
“你少欺负了?”
余秀兰一下一下地戳她脑门儿, “你找她能有什么事儿, 大队的惩罚都下了, 你还不死心呢?”
“我就是跟我盟友开个战前动员大会……”
“啥玩意儿?”
赵柯换了个大白话的解释:“我是为了孩子。”
余秀兰收手,“魏如月?那孩子性子是太安静了,能改改最好。”
“安静不是错,您不是说了吗?得理解苗凤花那一部分妇女的存在, 您也得允许安静的存在。”
“我啥时候不允许了?”余秀兰白她, “别跟我偷换概念。”
赵柯笑,“她跟牛小强同桌,就牛小强那闹腾劲儿,人嫌狗憎的,谁在他身边儿都显得格外文静。”
“啧,有你这么说人孩子的吗。”
牛小强闹腾是事实, 余秀兰没少因为他淘说他, 但也听不得赵柯这么说。
“赵主任都被揪耳朵了, 还不能过过嘴瘾吗?”
赵柯玩笑后, 说正经的:“能治得了她父母, 皆大欢喜,不能治她父母,也能治孩子,慢慢打磨呗,总不能眼瞅着孩子内心折磨。”
现在没人理会孩子的心理健康问题,要搁外头说,指定大把人反驳“就是日子过太好了,一点儿挫折都受不了,想太多……”之类的磕儿。
余秀兰也是这种妈,赵柯赵柯也就是随口说说,没指望她理解。
但余秀兰并没有指着她说她“闲的”,而是问她:“我是她老师,我能做点儿啥?”
赵柯有些意外,随即笑弯了眼。
“您好好上您的课就行了,记得抓紧学习啊,大队这边儿准备着呢,等孩子们一放暑假,学校就要开工了,新老师得在新学期开学之前选出来,我这是提前透给您,别人你看我跟他们说吗?”
又催上进!
余秀兰扔下饭勺子,“你自个儿做饭吧,我回屋了!”
“回屋干啥?”
“读书!”
赵柯哈哈笑。
就算走得再慢,大家也都没有原地踏步,多好。
老魏家——
魏如月第一次偷偷摸摸干啥事儿,心一直吊在嗓子眼儿,脸上有明显的惴惴不安,根本不敢抬头。
所幸家里的人都不咋注意她,没人发觉异常。
苗凤花在厨房做好饭,小声跟婆婆说:“妈,饭好了。”
魏老太便喊一声:“饭好了!都赶紧来吃饭!”
她作为为老魏家生下儿子的功臣,是这个家里理所应当的管家婆。
魏老爹、魏大海父子拉着一张驴脸,边拍打灰尘边从外头走进来。
苗凤花眼里有活,赶紧往盆里倒上清水。
父子二人一起在盆里洗了手,糊弄擦了擦,便坐到饭桌边儿,从始至终连个话都没有,也没给魏如月一个半个眼神。
老魏家一直是这样的气氛,很压抑,很窒息。
魏老爹和魏大海不打她不骂她,通常是无视她,偶尔看向她的眼神几乎只有遗憾,遗憾她为什么不是个小子?
往常,魏如月害怕家里觉得她没用,怕惹人厌烦,一到家就要勤快地默默找活儿干,一点儿声响都不敢发出来。
很多时候,魏如月更爱待在学校里。
她在这个名为“家”的空间里,像是个透明人,总是难受的想哭。
赵柯说让她多观察,搜集情报,分析“敌人”,还给她一个小本子。
家里没人会碰她的挎包,本子藏在了挎包最底下。
当下,魏如月强忍着委屈难过,小眼睛悄悄打量着家里每个人的一举一动,记在心上,打算一会儿悄悄记到本子上。
苗凤花和魏如月进进出出端饭菜端碗筷,而魏老太坐下后,嘴说个不停。
“以前,不上工的时间,大伙儿爱咋咋地,现在倒好,泔水不能乱倒,垃圾不能乱扔,以后是不是屋里炕头的事儿都要管一管?”
“凭啥扣大海工分儿?凭啥罚扫厕所?凭啥让我写检讨!”
苗凤花低声下气地道歉,“妈,对不起……”
魏老太瞥一眼她脸上还没好利索的伤,轻飘飘地说魏大海:“有人盯着咱家呢,下回别对你媳妇儿动手,白扣那个工分干啥不好。”
魏大海赖赖地回她一句:“工分多一天少一天有啥用?”
“谁说没用?嫌工分多,工分咬你手啊。”
魏老爹说她:“你数落他干啥,咱家都绝后了,挣那么多留给谁?”
苗凤花脸色苍白,愧疚地红眼。
魏如月小手捏着筷子中间儿,头快要埋进碗里。
她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挨打的人认错,打人的人却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