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哪个饭店当服务员这么赚钱?”
    “我听讲镇上饭店的服务员,一个月才几十块钱,她这出去才半年吧?咋又带回来这么多钱?她现在不用上班吗?咋回来了?”
    “人家那是大城市的大饭店,那能跟镇上的小馆子一样吗?”
    “听说她们饭店生意好,又招人了,她跟老板请假回来带人过去的。”
    村里婶子积极道:“当服务员这么挣钱,你看我去行不行?谁不晓得我做事麻利,不行,我去跟月琴说说,能不能戴上我,明年刚好把我们家香琴也带上!”说着,赶紧往江月琴家跑。
    其他几个婶子,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哪怕是看热闹也好,也都跟着过去看。
    江妈自然也不落后。
    双抢已经过了,菜籽和豆子这些天她也收的差不多了,还剩下点地里的活,交给江爷爷就行,要是真这么赚钱,她也去!
    江月琴看到这么多婶子来家里,要跟着她一起出去当‘服务员’,人都傻了。
    她站到凉床上,大声打断围绕着她的婶子们:“我们老板要的是年轻小姑娘!”
    “啥服务员还只要年轻小姑娘?我们咋不行啊?”等听说只招年轻的小姑娘后,婶子们不乐意了:“那些小姑娘哪有我们会干活,我保证能一个顶她们两个!”
    “就是,双抢我一个人能割五亩地!”
    江妈也说:“月琴,你和那边老板说说,不就是当服务员嘛,哪有年轻小姑娘当得,我们当不得的?”
    江月琴急道:“我们是高级大饭店,客人看到年轻小姑娘当服务员和看到婶子们当服务员,那能一样吗?”她撇撇嘴,“整理更多汁源,可来咨询抠群,以五二二七五二吧一婶子们去当个洗碗的还差不多。”
    “那刷盘子也行啊,我盘子刷的好!保证给你刷的干干净净,我家还有丝瓜囊,我还能给你们老板带些丝瓜囊过去!”
    “我家也有!”
    “我家也有!”
    “我免费送!”
    江月琴被一群婶子围住,只能高声喊: “不要洗碗的,我们不缺洗碗的!”江月琴发现跟婶子们沟通真难啊:“只缺服务员,要年轻的!”
    等确定确实只要年轻的后,婶子们只好遗憾的离开了。
    她们的女儿大多小学毕业就被同房的长辈们带到服装厂打工了,要到年底才回来,现在哪里有小姑娘?
    哦,倒是有三个小姑娘,大个子家的江柠,大队书记家的荷花,二房的老来女钢琴。
    可这三个,江柠她爸一心想让她考大学,大队书记家的荷花就更不可能当什么服务员了,二房的老来女是她妈年近五十才生下的宝贝疙瘩,哪个都不可能带走。
    江月琴当然明白,荷花和钢琴都是她带不走的,她这次回来的目标是江柠。
    江月琴喊住江妈:“二婶,我记得柠柠初中毕业了吧?”
    江妈正有意让女儿去打工呢,一听连忙点头:“是啊,她都十五了,我正愁让谁带她去厂里呢。”
    “去什么厂里?厂里一个月累死累活才挣几个钱?我们那,当个服务员一个月都有两百呢!她初中毕业,要是再往上升一升,当个领班,三五百也不在话下!”
    “三五百?当服务员还能拿三五百?”
    江月琴弯着眼睛笑道:“那当了领班,当了经理,手里管着十几百十号人,工资当然要比服务员高了!客人来得多,老板赚的多,你不就有提成和奖金吗?不然为什么要年轻小姑娘当服务员,当然是吸引客人啦!”
    她有些紧张的抠了抠手。
    江妈一听,是这么个道理。
    江妈也和江爸出去打过工,在工地上干活。
    只是江爸不甘心只当个干苦力的小工,便想自己拉一支队伍,当包工头。
    当包工头,许多材料、活计,都得包工头先垫着,最后才能拿到工钱,要是老板跑了,你一分钱拿不到不说,还要倒欠许多钱,江妈怕承担欠债的风险,死活不让江爸去干。
    现在听说领班手里管着十几二十几号人,跟他们工地的包工头差不多,要是包工头,一个月确实能挣这么多钱。
    江月琴见江妈被说服了,立刻笑道:“你看我,就是服务员干得好,升了领班,手下管着十几号人呢!”
    江妈以为她是当了领班,要回村招自己人。
    就像江爸当初想干包工头,第一反应也是找同村的自己人抱团一样。
    又见江月琴出去半年,就带回来五千块钱,觉得大房的姑娘是真出息了,半年就给老子娘带回来这么多的钱。
    她羡慕地叹了口气说:“我也不求我家柠柠能像你一样能干,一年能给我带回来个一两千块钱,我就阿弥陀佛,算没白生养她一回了。”
    在江妈心里,不太会做地里活又不能给家里挣钱的江柠是全村最没用的姑娘。
    江月琴笑容甜甜的挽上江妈的胳膊:“二婶你就放心吧,肯定会的!到时候你家肯定能把大楼房建起来!”
    想到大楼房,江妈顿时心动不已,恨不能立即将江柠打包给她带过去,年底就能给自己带一千块钱回来。
    她拉着江月琴的手,热情的像对自己亲女儿一样:“月琴啊,你有空多到婶子家坐坐,你和柠柠是同学,就是一个村的,那就跟亲姐妹没两样,以后宁宁到你那去,你可要多多照顾她啊!”
    “柠柠你也是晓得的,人老实的不得了,你有什么活就叫她去干,保证她给你干的好好的!”江妈笑容满面的说道:“一会儿你去我家找柠柠玩儿。”
    江柠和江月琴差了四岁,不是同一个房的,根本就没在一起玩过。
    江家四房泾渭分明,都是各房和各房的人玩。
    要不是江月琴实在挣得多,其它房的婶子们,根本不会来大房。
    江月琴此行回来的目的就是江柠,自是清脆应下:“行,我明天就去找柠柠玩!”
    介绍一个小姐妹过来,她有五百块钱好拿呢!
    *
    于是第二天,江月琴就来找了江柠。
    江柠其实已经很多年没见过江月琴了,记忆中,她还是给家里建了大楼房,之后每年风风光光回家,成为家中座上宾,全村都羡慕她爸妈的人。
    后来,她在外面当小姐的消息不知怎么就传了出来,被村里人知晓,再后来,就再没听说过她的消息了。
    再度看到如此年轻,成熟中又带着些天真的江月琴,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柠柠!”江月琴十分热情,见到江柠就扑了过来。
    江柠还以为她要抱她呢,坐在书桌前的身体猛地战术性后仰,结果江月琴冲到她面前,张开双臂在江柠面前转了一圈:“我衣服好看吧?”
    江柠:……
    转完了,她才特别热情的上来要揽住江柠肩膀,被江柠身体一躲,避开了。
    没想到她会避开的江月琴,身体一歪:“哎哟,柠柠,你干嘛?”
    她打扮的很‘洋气’,脸上化着浓浓的妆,烫着卷卷的头发,穿着裹臀的皮裙子,紧身的短袖,脚上穿着黑色绑腿高跟凉鞋,凑近了,还能闻到她身上喷的浓郁的劣质香水味。
    桂花香,有些呛人。
    她站在江柠身边,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个丰满高挑,一个矮小瘦弱,一个像是已经熟透的散发浓郁香味的水蜜桃,一个干干巴巴像个还没发育的酸涩青柿。
    *
    对于江柠的闪避,江月琴也不在意,站稳了后,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的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江柠:“哦哟哟,你怎么把自己晒的这么黑啊?”她伸手去拨弄江柠的头发:“你这头发,怎么跟狗啃过一样?被你妈打啦?”
    她说最后一句话时语气里满是调侃和笑意。
    在江月琴记忆中,江柠兄妹三人一直都长的很好看,尤其是江柏和江柠,白白嫩嫩像个洋娃娃一样,不然她也不会过来找她。
    她看着江柠身上明显短一截的不合身的衣裳,啧啧两声:“柠柠,你这穿的都是啥?不会是你哥哥穿的不要的给你穿了吧?都说新老大,旧老二,破破烂烂给老三,你这也太破了吧?” 她一脸很好笑的表情,又颇有优越感的秀着自己身上的新衣服:“你看看我。”
    她原地转了一圈,把手腕伸到江柠面前晃了晃,展示着手腕上的金手链,得意地炫耀:“这可是金的,要好多钱呢!我对象送我的,好看吧?”
    “好土。”江柠说,她随手捻起她手腕上闪亮亮的链子看了看,望着她:“这真的是金的吗?我怎么看着是假的?”
    第7章 7
    “好土。”江柠说,她随手捻起她手腕上闪亮亮的链子看了看,望着她:“这真的是金的吗?我怎么看着是假的?”
    “怎么可能?”江月琴立刻如炸开了毛的鸡一样,尖利地叫了起来:“这当然是真的!你什么都不懂别乱说!”
    江柠放下她手腕上的链子,慢条斯理的抬起头:“谁说我不懂。”
    她点点书桌上的物理化学书:“书上都写着呢,黄金是不含磁性的金属,不会吸引磁铁,我家有磁铁,你要不要吸吸看?如果能吸的上就是假的。”她边说着,边热情的拉开抽屉,一副要帮她寻找磁铁的架势,“对了,还有一种方式可以检测出是不是真金。”
    她转过头诚恳的看着江月琴:“黄金和浓硝酸溶液不会发生任何化学反应,但如果是假的,或者镀金的,就会变成绿色或金色,你要不要试试?”
    江月琴脸都青了,紧紧攥着自己手腕上的手链:“谁……谁要试?谁知道你会不会把我手链给融了?我听说金店的人就会把去洗项链的人的金子容下来一层,自己卖钱呢!”
    她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逃走,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家还有事,不和你说了,哼!”
    *
    江柠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离开,有股落荒而逃的意味。
    看到她,她就想起自己曾经独自一人穿行几百公里,沿着火车轨道一路要饭回家的经历,还有高中三年,在学校被人传黄瑶、被霸凌的晦暗过去。
    知道她被带去过那种地方的人很少,她回家,连江爸江妈都没告诉,她下意识的就知道,那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能告诉别人,只说自己想家,想爷爷,想继续读书,就一个人跑回来了。
    气的江妈大骂她野猪吃不了细糠,那么好的工作不知道珍惜,居然宁愿一路要饭走几百公里回来,都不愿打工,一定要念书。
    后来能传到她学校去,无非就是江月琴,和那里面零星几个认识的人,其中有两个也是大房的人,比她大了很多,她和她们完全没有交集过。
    剩下的,都不是一个村的,甚至不是一个乡的,在此之前完全不认识。
    她不知道是不是江月琴,也不知道她传她这样黄谣的目的是什么,后来她也明白了,这世上,有些恶意,它没有目的,就是纯粹的恶,就像后来网络上有女孩照片下,无数猥琐男口嗨,说她是某某夜总会坐台的八号技师一样。
    甚至,还有女性,纯粹因为想制造话题博人眼球,而去无端造完全不认识的幼儿园老师们的黄谣。
    有时候,不要去纠结原因,不要去问别人为什么,因为有些人,只是纯粹的坏。
    *
    江月琴回去后,摸着自己手腕上的手链,越想越坐立不安,想要找吸铁石出来吸吸看,又怕真的吸上了。
    过了一天,又跑去找江柠了。
    一方面当然是想确认下自己这条手链到底是不是真的,一方面她此行回来的目的便是带几个小姐妹过去。
    带一个小姐妹去五百,带十个就是五千了。
    可惜这个时候村里的姑娘们全都去厂里打工里,村里也就剩江柠、江荷花和江钢琴三人。
    江荷花她可不敢带,江钢琴……更不可能了,那可是她全家的大宝贝,哥哥姐姐一堆,战斗力特别彪悍,尤其是她妈,她要真敢把江钢琴带走,她妈真的会领着他们全家来撕了她全家,再去撕了她老板全家。
    只有江柠。
    说到江柠,她原本以为回来看到的会是一个白白净净,个子高挑,满身书卷气的漂亮小姑娘,结果,瘦瘦巴巴就算了,头发还剃的跟男孩子似的,前面长,后面短,中间有一块像是被刀削平了似的,像个癞痢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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