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到你家来。」
「是啊。」葶毓放下手中东西,「你等我一下喔!」
点头,白白顺势在沙发上坐下,环顾四周。
「来,喝杯水消消暑,饮料都不冰了。」
「谢谢。」
接过水杯的白白,微笑看着葶毓在身边坐下,然后靠过去,把头轻轻靠在好友的肩膀上。两人就这么相互依靠,很久都没没人主动开口说话来打破这片寧静。
「葶毓,我到今天,都还记的『他』的背影。」白白幽然低语,双眼凝视着前方,看的却不是那电视,就彷彿,她口中的『背影』,此时就近在眼前。
葶毓静静聆听。她知道白白说的『他』是谁,高中时,白白曾向她提过一次,那是一个听过一次就会忍不住哭泣、此后再也不会忘记的故事。
一个关于男孩与女孩错过又错过、总是在失去,最后什么也没有的故事。
「曾经觉得总是这样看着他的背影,很心痛,如今,却很怀念。很怀念啊。而这样的怀念,好孤单,记得他的每一个片段,都是孤单的色调……他从来,都不知道。」白白眼底满是无法传达的怀念与追忆,朦胧了眼,却不曾真正落下泪来。
「可是即使如此,我还是一个人,记得着。在别人眼中毫无意义的坚持着『不忘』。」她握紧玻璃杯,「但我其实很害怕,很害怕有一天如果连我都要很用心、很用心才能记牢他的话……如果,连我都忘记他了的话……那他就真的,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不能这样啊……我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所以我不会变,我绝对不会变……」
未完的语音,渗出犹豫,为了这份预告着改变的犹豫,白白开始颤抖。想要保持自己信念的心情,与想要迈向未来、对未来有了渴望的自己在互相拔河,僵持着,就要将她撕裂。
创伤后压力症候群。
葶毓心中警觉,手却不动声色的轻柔抚上好友的头,一下一下轻而缓的安抚着。葶毓是几个知道白白过去的朋友中,除了章梓言外,她与李郁希是唯二知晓白白曾看过心理治疗师的朋友之一。
白白没注意到葶毓的动作,却在不自觉中平稳了情绪。
「你后悔吗?对于想念一个已不存在任何地方的逝者。对别人看你的眼光,会开始自我怀疑、觉得自己怪异吗?」等白白情绪稳定,葶毓低声问着。
「不,我从不后悔。平常,不等于正常,别人不会这么做,不代表我这么做是不对的。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也不觉得这是毫无意义的。」
听见白白话音坚定,葶毓不知道自己该苦笑还是该庆幸。庆幸她心念其实坚凝,不会自我否认;苦笑她仍深陷过去,章梓言有待努力。
「那么,你又为什么要犹豫?」
「我没有!」白白反射性的否认,可是否认太急,却反而透出心虚,「我……」
葶毓轻声叹息,知道不能逼她太过,「换个方式问好了。白白,你现在是因为谁乱了脚步呢?」
因为谁?
白白一怔,看向葶毓的眼里满满无措,再找不到刚才的坚毅。
「嗯?」葶毓直视着呆愣的白白,哼了一声要她回神。
根本不用思考。当好友问了那个问题时,彷彿拨云见日,那张望着自己的清俊笑脸自然而然浮现在心头……她其实,是知道的。知道自己的心,已渐渐倾向……
「……言哥。」话刚说出口,眼泪就掉出眼眶,「咦?我……怎么……?」
想着『他』时都还能忍着不哭的自己,为什么却在说出言哥的名字时,就觉得鼻酸难忍呢……?
葶毓叹口气,摸摸白白的头,起身走开,留给她安静、沉淀的空间。
白白低垂着头,任由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而来的泪水沾湿膝头,视线中,是手腕上的银色手鍊,两个具有不同意义的吊饰衬着腕间已成灰白的淡淡伤痕,格外叫人疼痛难忍。就好像那一年的自己,做出这种自残行为时的痛,又回来了。
『你是谁?』
我是……白罌粟。
『对不起。』
没关係。但,我想听的不是这一句。
脑海中,是那个男孩对自己说的……一切误会开端的话,以及这一生,他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和他匆促的生命相比,她的人生或许太过漫长,长的让自己与他之间的回忆,显得如此不足。
只留下太多不得已的『听说』,与占据了此后所有篇幅的『遗憾』。
她伸手摸上那银色的十字架。
或许她是知道的。这个疤痕、自己心中的伤,总有一天,都会癒合。就算过程再困难、可能伤痛会反覆发作,可是,驀然回首,会发现自己其实早已越过了那个太多伤痛划成的鸿沟,那个倔强的看着对方背影的自己、被留在那片蓝天放声哭喊的自己、麻木了想哭却没有眼泪的自己……都在宽啊宽的对岸,在那里,前进不了、也回不去。
然而这份心情,痛且不捨,又该怎么办才好呢?那个摆脱不了过去、又无法乾脆迈向未来的自己,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在那年大学毕业,毅然决然握住章梓言的手,自己当时那份拋下所有的决心,又去哪儿了呢?章梓言,这个在潜移默化中悄悄改变了自己的男人,对她来说,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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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褪色成灰白一片,我以为自己走出来,却原来还在这里,在这里,怀念过去,畏惧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