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莓顿了下,忽然想起来自己之前对这些一直都是装傻充楞,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的。
“对不起。”她声音忽然就低下去,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我不是故意打听你隐私的,是上回木子豪……就庞屏身边那个男的,他说起时我听到的。”
“没怪你。”
程清焰抽完一支烟,又点了一支,“总归就是那些事儿,不过今天就算到此为止了。”
“为什么?”
“庞屏让我喝酒,喝完以前那点事就过了。”
夏莓眨了眨眼:“他说话算数吗?”
“算,当时很多人在,他不能丢面子。”
夏莓:“那我去找你的时候,怎么还听木子豪说你把庞屏揍了?”
他皱眉:“你去找我了?”
“废话!”夏莓一说到这就来气,“能让本小姐大晚上出去找人的就你一个了,还想着等找到你一定要揍你一顿,结果没想到还要大发慈悲负责把醉鬼拖回家。”
程清焰忽然俯身靠近。
少年带着酒味,被风稍稍吹散些,本应该是不好闻的,可夏莓却什么都没感觉到,只觉得热度不断往上爬。
她才发现,程清焰的眼睫毛很长。
他眼型是狭长的,这种眼型的睫毛一般都不长。
睫毛下垂,拢光,挡住眼睛。
夏莓不自觉呼吸放慢,问:“做什么?”
“不是说要揍我一顿?”他声音平静,带着喝多后的懒倦,“打吧,出出气。”
“……”
他头发柔软蓬松,冷白的脸上映着一点点酡红,校服领口敞开,露出瘦削的锁骨。
夏莓心跳有点快。
这种超出自我控制的感觉让她不太舒服。
而后她抬起手,朝程清焰脸上拍了一巴掌。
不轻不重,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程清焰一点不生气,笑了笑,重新直起背靠了回去。
算是乖乖挨了这记打。
夏莓:“刚才你还没回答呢,你是不是还把庞屏打了?”
“打了。”程清焰说,“但这是我和他的恩怨,从此以后,跟程志远都没关系了。”
少年靠在床头,神色平静冷硬,埋在明亮房间里唯一一个昏暗处。
就像是用锐利的外表包裹起千疮百孔的内里。
夏莓相信他不是脆弱的,并不是强装出来的锋利,那些千疮百孔不是软肋,而是硬痂,是可以用来磨刀的砥石。
夏莓忽然有点心疼。
程志远生下他时都没有经过他的允许,现在却要让他为了那点破事受那么多平白无故的委屈。
他明明那么努力,是能考705分的学神,明明就应该像那雄鹰展翅高飞、无所束缚,去创属于他的一片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永远有人拖着他的后腿阻碍他向前跑的步伐。
“你和程志远本来就没什么关系。”夏莓忽然说。
程清焰抬眼。
“他这种人没资格做父亲,所以你跟他早就没有关系了,什么杀人犯的儿子,关你什么事?你有什么错,凭什么要为了他犯的错去喝庞屏的酒?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夏莓皱着眉,一脸的不满,“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要背着父债子偿的罪名,都脑子有病,本来就冤有头债有主,再说庞屏这种到处欺负人的主儿有什么资格还让你喝酒,你就不该喝!就该把酒全洒他头上,让他清醒清醒!”
她越说越气,说到最后胸口都有些喘。
程清焰睫毛轻颤,看着她。
从小到大,他见过太多人对他害怕。
因为他是杀人犯的儿子,因为他身体里流着杀人犯的血。
就连那点暴戾和阴鸷都变得有迹可循,好像能从他的过往踪迹中看到他的未来,和程志远落个同样的下场。
哪怕从前那些喜欢他的女生也是忌惮的。
只有夏莓不一样。
小姑娘甚至气得脸都有点红,说话蛮横。
但这蛮横又很理想化,一看就没怎么受过苦,被好好保护着,不知道庞屏那样的人到底能坏到什么地步。
忽然,程清焰笑出声,嗓音低低的在房间里回荡开来:“不愧是大小姐。”
夏莓蹙眉:“我好好跟你说话呢,你怎么总叫我大小姐,还有公主,讽刺我?”
程清焰扬起眉骨:“张姨不是也这么叫你?”
“对,你俩都这么叫我,我小时候还跟她说过好几回别这么叫我,她都没改过来,后来我就懒得说了。”
“因为你本来就是大小姐。”程清焰笑,又停顿,看她眼睛,“也是公主。”
“因为漂亮?”
他笑了笑,说:“其中之一。”
这句话应得实在太快太顺口,夏莓愣了下。
尽管她一直都对自己的长相足够自信,但被程清焰承认时还是有些雀跃的。
她摸了摸耳朵:“那之二呢。”
“善良勇敢,莽撞热烈。”
气焰嚣张,不知人间疾苦,但却善良本色。
比这世上大多数人都要干净、纯粹。
程清焰不想让任何人弄脏这颗赤诚的心。
而那时的程清焰还不知道,在未来,夏莓于他而言是光、是恩赐,是这辈子唯一的温情和救赎。
第二天夏莓起床下楼吃饭时,程清焰不在。
最初程清焰很早就会出门,两人早上在家里见不到面,后来关系缓和后,他们便会一起吃早饭,再分开去学校。
“程清焰人呢?”她问张姨。
“还没起吧。”张姨说,“我没看到他。”
夏莓点头,侧头看了眼楼上。
张姨问:“要叫他一声吗?”
“不用了。”
夏莓到学校,临近运动会,很多人心都已经放飞了,教室里闹哄哄。
运动会的时间安排已经下来了,因为国庆节调休,29、30两天周六周日就是运动会。
黎枝语转过身来问:“莓莓,你同桌干什么去了?”
“我怎么知道。”
到上课,老师也问她程清焰怎么没来学校。
好像全世界都觉得她该知道。
昨晚喝多了起不来,没法来上学。
到底什么情况下才能知道异性同桌这样的理由。
夏莓一概都说了不知道。
直到吃完中饭回教室,远远就看到萧雨站在门口,抻着脖子往里头看,一看就是在找程清焰。
张翔吹了声口哨:“女神这是真打算铆劲追那哥们儿啊。”
夏莓撇撇嘴:“高三不读书还天天恋爱脑。”
陈以年听到她这句,垂眸看她,笑了声:“哟,莓莓你这觉悟,可以啊。”
夏莓朝他背上打了一巴掌。
经过萧雨时忽然被她叫住:“夏莓。”她当然听说过夏莓。
夏莓脚步一顿,而后摆手让其他人回教室,回头问,“有事?”
萧雨:“你们班的程清焰今天没来学校吗?”
“嗯。”
“啊,他是有事请假了吗还是?”
夏莓说:“昨晚喝多了,睡觉呢。”
萧雨因为她话中的亲近愣了下,回神时夏莓已经转身回了教室。
夏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萧雨说实话,也有故意的成分,有点阴暗的小心思,她摸出手机,给程清焰发了条信息。
[夏日草莓:刚才女神又来班上找你了。]
[程清焰:谁?]
[夏日草莓:萧雨。]
[程清焰:找我干嘛。]
[夏日草莓:我怎么知道。]
[夏日草莓:人家还以为你有事请假,我都不好意思告诉她你是翘课,你什么时候醒的?]
[程清焰:八点。]
[夏日草莓:这么早,那你怎么不来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