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时笑着。
打坐时笑着。
冥思时笑着。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形色各异的脸维持着同一款笑容。
再怎么饱含善意,也让人头皮发麻。
林也奚回了自己小院,路过暖阁时她视线停了停。
季燕北只在这住了一个多月,却给林也奚养成了习惯。
她每次回来,总能看到他。
如今却是紧闭的阁门,再也不会有人站在那儿了。
林也奚别开视线,大步回了屋子。
第二日,林也奚早早醒来,依旧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峰上的弟子。
他对他们极熟悉。
秦安安每日忙什么,白灿灿每日奔波什么,她都一清二楚。
如今冷静看着,实在看不出什么异常。
林也奚不敢与他们对视。
只要对视,就是笑容。
而她不敢再笑了。
到了和许轻如约定的时间,林也奚急匆匆下山,等在了那处空地上。
这里曾是一片林子,被林也奚暴力拆除后,就了一块空地。
白灿灿总说要把这里开垦成灵田,如今……
罢了,以后有机会的。
林也奚盯着时辰,眼看到了酉时,许轻如还没过来。
她耐住性子继续等,直到戌时还没人影。
林也送了个传信符过去。
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许轻如出事了!
已经戌时三刻,天色全暗。
林也奚身处的这片林子本就荒芜,此时更是一点光亮都透不过来,唯有冷冷的月光挂在天上。
她抬头看了眼,心猛地一抽。
如玉盘般的月亮上,浮现了一个慈善的笑容。
林也奚御剑而起,向着合和峰而去。
她不能再待在苍澜峰了。
越是熟悉的地方,越是熟悉的人,越是正常一切,越会带给她混乱。
那一瞬,她几乎大家都很正常,唯有自己疯了。
是啊。
整个宗门七十二峰,上下加起来足足有几百万人。
怎么会全疯了!
最合理的解释是,她疯了。
她受了大司命的侵染,至今还没走出来。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不可抑制地泛滥开来。不只是“心执”,还有“杀戮”。
她真的正常吗?
她凭什么是正常的。
掌心微痛。
玉简如火般灼热,烫得林也奚几乎要握不住它。
本就是红色的玉简,此时像是被点燃了一般,如同一束笔直的火焰,将她的掌心映成了橙红色。
林也奚闭了眼,摒除一切杂念,放下了主动思考。
念头来了,她看着。
念头走了,她依旧看着。
不主动迎接,不主动抗拒,无论什么样的念头,任其在脑海中来来往往。
如此这般几个周天后,林也奚睁开眼,守住了灵台清明。
眼下只有两件事。
第一,救出许轻如和离游。
第二,等玉简升级完毕。
林也奚收敛气息,谨慎地潜入了合和峰。
她对合和峰还算了解,知道这里与苍澜峰很不一样。
合和峰不差钱,以阵法调整气候,常年如春。
樱花绽放,遍地粉色花瓣,如梦似幻。
合和峰上喜粉色,不只是弟子们一身粉衣,建筑上也到处飘着粉紫薄纱。
林也奚在抵达合和峰后,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樱花树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青青寒松。
遍地粉色花瓣被一扫而空,露出了雪白的玉石台阶,薄纱更是不见踪影,魁梧的楼阁立于峰上,牌匾上的紫胭二字换成了——和善。
合和峰的和。
善良的善。
纸醉金迷的紫胭阁竟成了和善阁。
合和峰的变化太大,堪称翻天覆地。
哪还有半点曾经合欢宗的模样?
分明是道宗正统,名门正派,只怕比曾经的十二主峰还要庄严正气。
林也奚正想着要如何寻得许轻如和离游,就见和善阁上灯火通明,一身雪白修士服的合和峰弟子们齐聚一堂,在讨伐着什么。
林也奚略作伪装后,便混到了人群中。
她认出来几个人,多是以前围在许轻如身边转的“打手”。
他们都是些图美色的外门弟子,生得倒是个顶个的英武帅气,只是以前眉眼间难掩yin邪之气。
如今他们还是那副模样,却换了副神态,那还有什么yin邪,端的是刚正不阿,眉眼间正气凛然,一个个神态肃穆,倒是没有那般和善的笑容。
“堂堂少峰主,竟虐待同门,我等绝不姑息!”
“如此邪恶之徒,怎配成为我们合和峰的少峰主!”
“许轻如你可知罪!”
“……”
“她欺辱同门,虐待至残,竟还不知悔改。”
“恬不知耻!”
“杀了她杀了她,我们和善阁容不下此等恶徒!”
群情激愤。
在场所有合和峰弟子,都在控诉着许轻如的“罪行”。
林也奚抬头,看到了正中央被绑在柱子上的女修。
许轻如长发凌乱散开,左脸上被烙了一个鲜明的“恶”字。
姣好的面庞全毁,唯独一双眸子透黑,酝着不服气的倔劲。
林也奚被眼前这一幕给震了震。
她大体弄清了情况,却又觉得荒谬至极。
他们在指责许轻如虐待同门。
而那个同门便是蜷缩在角落里的离游。
离游依旧是恍恍惚惚的模样。
此时也一动不动的缩在那儿,在默默嘟囔着什么,显得脆弱又可怜。
合和峰的弟子认定了是许轻如将离游折磨成这样子。
他们义愤填膺地聚在这里,非要让许轻如认罪。
荒谬……
太荒谬了。
且不提许轻如根本没有虐待离游。
即便是虐待了又如何?
这种事在合和峰上,难道不是家常便饭吗?
他们修迷魂术时,误伤了多少同门?
林也奚不认可曾经的合和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