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屋里只开了头顶的玄关灯,明与暗交汇,融成了空虚渺茫的梦。
男士香水的味道混合着柠檬味的烟味萦绕在她鼻尖迟迟不散,好闻到似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毒药。她紧紧贴坐在他怀里,心跳声附和着他的,如同在煽风点火的鼓舞,一声一声,催得她意识迷离。
脑海中关于要撒娇求饶的念头在不知不觉间简化成了最直白的信息——靠近他。
靠近这个她平生最在乎的人,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再近一点也是没关系的吧……
醉意总是会伺机而动,放大人类的贪婪。残存的理智在某个呼吸打乱了节拍的瞬间崩然坍塌,她主动捧着他的脸,仰头迎上去,吻在他唇瓣。
“阿甜!”
贺召吓了一跳,慌忙把她推开,棱骨分明的大手捏着她纤细的手指时隐隐发抖,愣了半晌好似失语。
叫她干嘛?
甜喜眼里满是茫然。
就像一个想要用舔丨舐来表达亲近的小狗,她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什么过错,扯着贺召的衣领,任凭染着酒气的灼热气息如雪飘摇,她的手臂攀着他的脖子,拉近距离的同时再一次夺走了他的吻。
嘬一口不满足,恨不能当成骨头啃一啃。张开嘴巴轻而易举地攻破他紧抿的防线,换来一声闷哼。没有人知道浑身无力的她是怎么把人高马大的贺召给摁住的,比下了定身咒都好使。
他明明教过她“成年人之间要保持距离”,她也答应过会铭记于心。认识这三年里他们除了拥抱,几乎没有什么逾矩的接触,又何曾像今晚这样……
荒唐。
贺召呆滞得无从反应,揽在她腰侧的大手无意识地收紧,全然忘了反抗。而怀里这个罪魁祸首愈发得寸进尺,转眼间就任性地蹭了他满脸口水。
第02章 抱紧
宿醉过后,甜喜的生物钟失灵。
一只小白狗在她床上蹦迪到十一点多,她终于忍无可忍地睁开眼,胡乱推了推:“滚开啊廖大爷。”
嘴里说出来的话犹如一盆当头浇下的冷水,让她猛然清醒过来。
“蹭”地坐起身,看着这只蠢狗,大脑一片空白。
这里是她家没错……
可是她不应该在学校宿舍吗?
卡顿的记忆缓缓充进大脑,充到打车到小区门口狂吐的那一幕戛然而止。只记得自己后来好像被黑着脸的贺召领回了家……
坏了。
她掀开被子往外跑,鞋都没来得及穿,身后名为“廖大爷”的狗飞快跟上,一路撒丫子来到客厅。
明媚的光从落地窗边涌入,厨房里的贺召正系着围裙切菜。
“哥哥……”
这一声她叫得很心虚。
贺召切菜的动作顿了顿,没有回头,语气不明地说:“桌上有豆浆。”
甜喜捏紧手,紧张地想要解释一下昨晚的情况:“我……”
“廖大爷刚打完针离不开人,你先看着吧,我等会儿要去公司。菜马上就好,你吃完了下午再回学校上课也不迟,到时候我让小方把廖大爷领走。”
“昨天晚……”
“哐啷”
贺召突然放下手里的刀,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
甜喜看着他拒绝交流的背影,心里一阵没底。
平时她住学校宿舍,一方面是为了上学方便,另一方面是不想来回折腾打扰贺召工作。他每天都很忙,昨天晚上半夜还得把她领回来照顾,肯定很生气吧……
她一直装得乖巧纯良,怎么甘心因为几杯酒毁掉形象。
垂头丧气地去餐桌边坐下,她抱着廖大爷不停地往厨房看,好几次欲言又止,心里琢磨着该怎么让贺召消气。可惜一直到贺召离开家,他们俩都没能再顺利搭上一句话。
铃声在卧室里响了半天,她回屋从被子里翻出快电量不足的手机,来电显示李棠云。按下接听键,李棠云的声音激动地传过来:“甜甜你昨晚跑哪儿去了!我回宿舍怎么没看见你?”
“……我在家里,有事?”
“你不说让我帮你脱单么,可别说姐妹不想着你啊,刚到手的优质资源!27岁!医生!今天中午12点直接见面!怎么样?”
甜喜沉默了一会儿,单纯是因为喝多了脑子不清醒,有点反应不及:“不会又是昨晚那种水平的‘清纯男大’吧?我没兴趣再浪费时间了,挂了。”
“等等等等!”李棠云叫住她,“这次绝对优质,真优质!你得信我!资料我已经发给你了,还有照片呢,你看一眼再说嘛。”
甜喜按了按太阳穴,脸色掩不住疲惫,大概看了看李棠云发来的资料,确实挺像回事儿的,犹豫着松口:“好吧,在哪里见面?”
“正好离你家不远,小山亭!成吗?”
小山亭是一家消费环境比较高档的餐厅,选这个位置至少说明对方有点品位。
“知道了。”甜喜答应下,不顾李棠云的积极热情直接挂断。
其实在她这个不正常的人眼里,李棠云是个非常值得研究的对象。
年轻漂亮,开朗热情,圆滑狡诈。身材好,受欢迎,男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头顶标签“社交达人”,兴趣爱好广泛,简直没有不喜欢涉猎的圈子。李棠云很缺钱,正好她很有钱,两个人心知肚明着互相利用,关系倒也稳定。
简单吃过午饭,甜喜换了身衣服,化了个日常妆,拎着小包,抱着廖大爷等在楼下,等贺召的发小兼助理小方姗姗来迟,她赶紧把廖大爷交给他,打了个车走了。
小方像个老年人似的,总喜欢把手机挂脖子上,举起手机“咔嚓”朝着她的背影拍了照片发给贺召,不用多说,贺召立马回拨电话。
“她去哪儿了?”
“不知道啊,看这架势不像去上学的。我人就在这,她也没说让我送送。”
“跟过去看看。”
“那廖大爷怎么办?不说刚打了针不让出门折腾么。”
“我为了让阿甜老实待在家里骗她的,你小心一点跟,别被发现了。如果她敢去什么酒吧夜店,马上给我消息。”
“得令!”
……
甜喜到小山亭的时候正好12点。
进去找到订好的位子,那位“优质资源”已经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她落座闻见淡淡的草药苦香,和餐厅充盈的淡淡花香格格不入,但很好闻。她主动打招呼:“你好。”
对方优雅用餐的动作不停:“你迟到了。”
“不好意思。”甜喜对外人用词一向简单,这四个字说出口算是很给面子了。
对方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很肯定地说:“你不是李棠云。”
甜喜一愣:“我叫甜喜,是李棠云的大学舍友,你想约的人是她?”
“……那倒没有。”对方挑了挑眉,边递出名片边自我介绍,“叶敛青,一名被逼请假来相亲的医生。”
甜喜扫了一眼他的名片,没伸手接,心里大概猜到了这顿饭的情况。李棠云爱玩,相亲活动是死也不可能参加的,把相亲对象丢给正好需要脱单的她,还真是省事儿。
“既然这样,我们是不是没有继续聊的必要了?”
叶敛青把名片放在桌上:“为了保证相亲的质量,我答应过介绍人不能回去太早。我会在这里坐到十二点半,你请便。”
甜喜了然,拿起包包起身要走。路过他身边时,那股草药香却像是能勾人脚步,使得她停了下来。
她有个鲜为人知的毛病——她很讨厌男人。
倒也不是全部都讨厌,只是有些男人的言行举止,身上的气味等等容易让她抵触,严重得甚至窒息想吐,不论生理还是心理都极度厌恶。
很少有男人能让她轻松接受,贺召算一个。
至于叶敛青……或许是因为草药的味道很特别,她不反感。
“你,不喜欢相亲吗?”她突然问。
叶敛青说:“无所谓喜不喜欢,我不需要。”
甜喜思索片刻:“要不我们来谈一场合作吧。”
“……合作什么?”
“相亲显然很耽误你宝贵的时间,不如我们合作,各取所需。”甜喜打开手机微信二维码的界面放在他的名片旁边,“周六中午陪我朋友们吃个饭,你可以回去跟介绍人说今天的相亲很顺利。”
叶敛青有些意外:“可是一场相亲的顺利并不能救我于水火,而陪你朋友们吃饭同样也很耽误时间。”
甜喜倒是痛快:“那就长期合作,到你想结束这种互助关系的时候为止。随你来定。”
“随我来定?”叶敛青说着都觉得好笑,“这顿饭有这么重要,值得你加这么大筹码?你甚至都不了解我。”
饭重不重要跟了解他有什么关系?甜喜不能理解。
在她心里,唯一想在乎的想了解的只有贺召。
贺召把所有的心血都灌注在她身上,不求回报,单纯地希望她能过得好。
人到底怎样才算过得好,她摸索了很久都没有答案。但按照人类社会的习俗和规则,如果她能拥有一段稳定的值得托付的感情,早日独立,至少可以把贺召的自由归还。
“这顿饭确实重要。”她说,“如果你需要我了解你才能合作,我尽量抽个时间。”
叶敛青静静地与她对视了几秒,倏尔笑了起来,被镜片遮住的眼睛溢出温和的笑意,不解全变成了无奈的感慨:“你真是个奇怪的人。”说着话,他拿出手机扫码,添加好友。
“那,你同意了?”
“合作得再考虑一下,不过周六中午我正好有空。”
与此同时,餐厅外。
小方把刚才偷拍的照片打包发给贺召,义愤填膺地说:你看看你看看,妹妹旁边介哥们眯眯眼,不像是个好人呐。
贺召没回复,估计是在忙没看见。
小方得不到下一步的指示,正巧甜喜手里拿着一张名片从餐厅出来,拦了辆出租车要走,急得小方只好扛着廖大爷继续跟上。
载着甜喜的司机师傅似乎是个浪漫主义,这么热的天不开空调,反而开着车窗,放着摇滚乐,时不时地还跟着唱两嗓子。甜喜看着窗外飞驰而去的风景发呆,心里压着事儿,也就没心情管热不热的。
周六要去吃饭的那些朋友全都是贺召的发小,对她来说就像是家人聚餐,带着叶敛青一起过去跟见家长官宣无异。她模仿了正常人那么久终于迎来了高调表演的机会,到那时,所有人都会见证她的“幸福”,会明白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记忆里那个只知道黏着贺召拖后腿的妹妹。
善事只有亲自做过才能明白其中辛苦,何况贺召已经做了三年。
三年前的8月23号,甜喜记得很清楚。距离她能重新回到学校不足一个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