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一棠也笑道:“我早就听二姐说姜家八娘天资聪颖,心怀天下,乃为圣人左膀右臂,一直未寻得机会拜见,实在是遗憾。今日?有幸见到八娘真容,果然令人心生崇敬。”
“你和你二姐说的一样,一张嘴跟抹了蜜似的。”
“八娘谬赞!四郎愧不敢当!”
姜八娘又和凌芝颜打了个招呼,然后,看?向了林随安,“你就是林随安?”
林随安万分诧异,忙抱拳施礼,“正?是。”
“姜七娘托我给你带话,说今夜若是得空的话,不若与花四郎同登应天楼赴宴,上次蒙你相救,她?很是感激,想亲自?道谢。”姜八娘笑着眨了眨眼,“有大大的惊喜哦。”
林随安:“……”
……有大大的不详预感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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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参考书目《唐代科举与文学》
第116章
应天?楼位于皇城地理中央位置, 也是?皇城和?宫城的分界线。往南是宫城,乃为圣人起居生活之地,又称禁宫, 往北是?皇城,坐落着三省六部一台五监九寺的衙署。
整座皇城中, 应天楼是第二高的建筑物, 五层楼,二十丈,仅次于宫城内的观象台,楼上最著名的景点是报晓鼓,每日卯时一刻,由金吾卫敲响第一声?,唤醒整座东都城。
时值上元佳节, 应天?楼上悬灯挂彩,远远望去,明华熠熠,流光溢彩。林随安不禁有些恍惚, 仿佛看到了现代霓虹灯照耀下的旅游景点。
守门的金吾卫神采奕奕,金甲擦得发亮,灯光落不住, 滑下来,洒满了地面。青砖地面刚刚用水扫过, 潮湿的气息中还带着花香,身?着素青官服的女官们齐齐列站两侧,恭迎制举新榜进士。
十七名进士, 两个是?熟人,第一名的白汝仪, 倒数第一的苏意?蕴,还有几人看着眼熟,似乎在卢侍郎的宴会上见过,皆是?身?着白袍,脚踏皮靴,头戴幞头,猛一看去,样式并?无不同,但?若细细观察,便会发现各有千秋。
白汝仪的白袍的确就?是?白袍,简单素雅,毫无任何花哨的装饰。
花一棠的袍子心?思可就?多了,里里外外罩了九层,亏得他身?形颀长,宽肩窄腰,否则定?会穿出窝囊臃肿的效果。
衣袂和?袖口处以白丝隐绣花氏族徽,一层叠一层,能吸光反光,在黑暗处隐隐发亮,木夏说这叫“藏星纳月”。纱的材质也很特别,行走间飘逸,站立时规整,跪坐后起身?也无半分褶皱,堪称免烫材质,着实令人惊奇。
相较于花一棠“低调的嚣张”,苏意?蕴今日可谓是?“明骚的夸张”,白袍外也罩了好几层纱,具体看不清到底是?几层,感觉比花一棠有过之而无不及,腰间、袖口、领口、衣襟处也以白线锈了花样,只是?没有反光的效果,布料比花一棠的更轻更飘,风一吹,纷舞如透明的羽翼,再配上苏意?蕴愈发白皙俊秀的脸,有种雌雄莫辩的魅惑感。
林随安和?花一棠不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的苏意?蕴,今日一见,依然有些不适应,更不要提其?他几名进士,看着苏意?蕴的眼神皆有些怪异,有的疑惑,有的不屑,尤其?是?第四名的丁瑞和?第五名的万飞英,二人皆是?女子,丁瑞大约三十岁左右,万飞英武将打扮,听说来自青州万氏。
林随安第一次见到女进士,很好奇,不由多看了两眼,两名女进士见到林随安也有些诧异,只是?碍于女官在旁,不宜交谈。
根据规程,女官先引诸新晋进士入应天?门,绕会昌门,在文思殿小歇,稍后登应天?楼与圣人及六部官员一同赏月参宴,文思殿内地龙烧得火热,备好了新鲜瓜果点心?,热茶热汤,还给每个人发了个暖手?的小暖炉。
女官退出,殿门关闭,热气一熏,茶水一喝,众人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不由打开了话匣子。
首当其?冲的话题,自然是?林随安。十七人都是?新榜进士,唯有林随安一个人是?白身?,这如何不令人好奇。
万飞英年纪最小,声?音又亮又脆,好像冻过的白萝卜,“我听闻今年新榜进士中只有我和?宁姐姐两名女子,不知这位娘子是?何人?”
林娘子有些尴尬,“我叫林随安,是?——”
“原来你就?是?林随安啊!”万飞英大喜,“我听表叔爷提过,说你的刀法出神入化,还说有机会一定?定?要与你好好切磋一场。”
林随安愕然:“……你表叔爷是??”
“京兆府的万林万参军,你们一起查过案子,太原猛虎的那个。”
林随安干笑,“原来是?万参军的——表孙女,久仰久仰。”
万参军辈分够高的啊。
众人对太原姜氏姜东易杀人的案子都有印象,还有几个在卢侍郎的宴会上有一面之缘,都纷纷和?林随安套起了近乎,林随安一个半社恐,应接不暇,苦不堪言,暗暗踹了一脚花一棠,想让他这个社牛解围,岂料他不但?不帮忙,还端着茶盏喝得有滋有味的。
“圣人果然对扬都花氏果然恩宠有加,花家四郎来应天?楼赴上元宴竟然还能带护卫。”苏意?蕴阴阳怪气冒出一句。
殿内一静,气氛有些尴尬了。
花一棠吹了吹茶水表面的花椒壳,“林随安不是?花某的护卫,是?花某侦破数宗重案的搭档。”
苏意?蕴:“我还是?第一次听有人将红颜知己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白汝仪怒道,“苏十郎,你莫要乱说。”
苏意?蕴斜眼,“白十三郎,别以为你得了一甲榜首就?能高我一头,今夜晚宴,胜负如何,犹未可知!”
白汝仪怔了一下,“莫非,你还真以为——”
“今日乃圣人亲下口谕,请林随安同登应天?楼,”花一棠打断白汝仪,“容不得某些红眼病的小人置喙。”
苏意?蕴好像被踩了脖子的公鸡,“圣人宣她同登应天?楼,凭什么?!”
花一棠朝苏意?蕴绽出一个万分嘚瑟的笑脸,“关、你、屁、事!”
苏意?蕴脸青了,众人齐齐低头品茶,佯装没看见。
门外响起敲门声?,一名女官推门施礼,提声?道,“林随安可在?”
林随安忙起身?回礼,“我就?是?林随安。”
“圣人口谕,宣林娘子前去应天?楼陪驾。”
林随安大为诧异,忙看了花一棠一眼,花一棠站起身?,表情也有些吃惊,“敢问这位女官,圣人只宣了林随安一人吗?”
女官笑了笑,“还请诸位进士再稍后片刻。林娘子,请。”
在花一棠惴惴不安的目光中,林随安硬着头皮随女官出了门。
今天?入宫赴宴,没带千净,腰间空落落的,心?里也空落落的。夜风一吹,背后汗毛竖起一大片。
林随安将她与圣人见面后的点点滴滴捋了一遍,确认自己确实没有任何忤逆失礼之处,吊在嗓子眼的心?才放下了几分。
但?愿就?如那位姜侍郎所?说,只是?聊天?话家常,顺便道个谢。
若是?能赏点钱,那就?更好了!
应天?楼比想象的还高,几百阶台阶,来来回回绕了七圈,总算登上了楼顶,火龙般的宫灯沿着黑色的屋檐悬出半空,在深蓝色的夜风中轻轻摇晃,一轮明月高悬天?际,无云亦无声?。
月光下,只有一个人,身?着明黄色的朝服,高髻金冠,负手?而立,遥望着璀璨如星海的东都城。
引路的女官悄无声?息退下,林随安的心?又吊了起来,上前一步,跪地叩首道:“林随安叩见圣人。”
女帝侧过头,天?上的月光和?地面的星光凝聚在她姣美的容颜之上,圣洁又温和?,“不必多礼。过来陪朕一起看看东都城。”
这剧情走向怎么感觉怪怪的?
林随安心?里突突乱跳,僵硬着四肢挪到圣人身?后一尺距离之后,映入眼眶的景色广袤震撼,激得瞳孔一缩。
东都城一百零三坊如同一百多个四方四正的星盘,由明亮的星带连接为一个整体,是?贯穿东都的四河九渠,灯船、赏船、游船如萤火汇聚其?中,光从水中溢出来,飘散着幸福和?希望,又被街上的灯楼、灯车、灯轮吸了进去,循环往复,光华无限。
“东都城就?是?这般,似乎隐隐有种特殊的引力,吸引着人永远看下去,看得心?都感动?起来。”女帝的声?音中带着笑意?。
“圣人所?言甚是?。”林随安道。
今夜的风格外的凉,吹得面部肌肉都萎缩了。
女帝的笑意?更大了,“云水河上,你救了朕一命,想要什么赏赐?”
“只要是?圣人赏的,什么都好。”
“说实话。别学四郎那般油嘴滑舌。”
“……赏钱吧……”
“怎么?跟着花家四郎还缺钱?”
“天?下没人会嫌钱少。”
女帝侧目看了过来,眸光流转,似藏了星河万千,“你觉得此处的景致如何?”
林随安紧张得腿肚子都快转筋了,“甚好。”
“姜东易穿行两坊杀人所?用的宵行令查到了源头,是?金吾卫右将军姜宏光,太原姜氏的族人。”
“圣人明察秋毫,圣人英明。”
“朕撤了他的职,打发他回家种地了,如今,金吾卫右将军职位空悬,你可愿做这个将军?”
“!!”
林随安震惊地说不出话来,面部肌肉倏然收紧,皱得大约像个蒸饼。
金吾卫!右将军!
几品官?俸禄几何?
不不不,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皇帝亲自给的offer,boss直聘!
这已经不是?“平步青云”,而是?“一步登天?”的巨大狗屎运——
且慢!
这狗屎运不符合她的“倒霉”人设啊!
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林随安蜷起手?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刺痛让过热的脑细胞冷了下来,谨慎观察对面的女帝。她歪着头,眼睛亮亮的,看起来像个对什么都好奇的小女娘,但?是?花一棠说过,轩辕皇族所?有人的外表都比实际年龄小很多。
她是?唐国的女帝,唐国屹立三百年,兴盛繁华超过林随安认知中任何一个朝代,能成为这般宏伟帝国君王的人,怎么可能将金吾卫右将军的官职随便给一个平民百姓?
这不合理。
难道——女帝在试探她!
为什么试探?
试探她做什么?
因为花氏?还是?因为花一棠?
亦或是?因为千净?净门?十净集?
乱七八糟的想法乱哄哄涌入林随安的脑袋,又轰一下散了,只剩下一个明确的答案。
这个金吾卫右将军不能当!
林随安觉得自己想了许久,但?实际上只有一息时间,她猝然跪地,抱拳道,“林随安一介武夫,无德无才,愧不能受!还望圣人收回成命!”
女帝长长“嗯——?”了一声?,“这么快就?拒绝了?不多想想?”
“金吾卫右将军位高权重,林随安受之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