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大为惊诧。
“另外两根蜡烛,一根里?面参杂了催情香,另一根混杂了一种特殊的药。”方?刻道,“这两种药效散发速度要比迷香慢,刚开?始,四种药性此消彼长,相互抵消,药性同时减弱,加上?凶手事先?服用了迷药解药,所以进?入之后感觉不到异常,但随着?时间增加,后两种药性逐步增强,便会产生这样的效果。”
“药效是让人僵直吗?”夏长史问。
方?刻没回话,只是盯着?琉璃缸。
僵直的小耗子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四爪落地,四处张望着?,摇摇晃晃走?着?,好像人喝醉了一般,嘴里?叽叽叽叫了几声,突然,扑到了其中一只耗子身上?,拼命撕咬起来,霎时间,整个琉璃缸里?血肉横飞,鲜血淋漓。
众人“嚯”一声,齐齐散开?。
方?刻面无表情浇了一盆水进?去,蜡烛灭了,耗子的撕咬停了,水、血和皮肉混在一处,形成了一团团黏糊糊的物质,黏在琉璃缸四周。方?刻用镊子将四根蜡烛取了出来,木夏迅速将整个琉璃缸包裹严实,快步退到了人群外围。
“迷香、迷香解药、催情香和龙神?果共同作用的效果便是如此。”方?刻小心将四根蜡烛用布包好,“可令人情绪亢奋、行为失控,暴力、嗜血,甚至还?有?可能产生幻觉。”
众人齐齐倒吸凉气。
林随安心脏突突乱跳:亢奋、失控、暴力和嗜血,这几个词联系起来几乎约等于失败的“破军”,只差一点,她就成了那只疯狂的耗子。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没说话,整个燕钗阁落针可闻。
“凶手日日夜夜都在心中描绘着?如何杀死弥妮娜,如何嫁祸给王景禄,此时药性发作,令他失去了理智,甚至产生了王景禄已经进?入燕钗阁的幻觉,于是,他举起吴参军的佩刀,凶残地杀死了弥妮娜。”
花一棠的口气很?平静,但众人联想起刚刚那只小耗子的状态,皆是不寒而栗。
“杀人后的凶手,以为自己成功了,半梦半醒间逃出了暗室,在暗室和甬道里?留下?了大量的脚印和血痕,也不知道幸运还?是倒霉,一路上?竟是一个目击证人都没遇到。回到樱桃阁的暗室,凶手褪下?血衣、染血的靴子,洗去血污,或许这个时候,他有?些清醒了,回想之前的杀人经过,仅剩一片模糊……”
“待凶手回到六层楼,发现王景福人不在,之后鲁掌柜来报燕钗阁有?异,凶手愈发确定自己的计划成功了,正沾沾自喜之时,王景福竟然毫发无损地回来了,当时凶手大为震惊,但又见王景福处处与官差作对,似乎想急于脱身,心中愈发犹疑,正在此时,花某回到了六层楼,指认王景禄为杀人凶手,真凶定然大大松了一口气,所以,当花某问他该如何处置王景禄之时,他便迫不及待跳进?了花某设下?的圈套——”
花一棠摇着?扇子看向王景福,王景福面色惨白,脸上?的肌肉疯狂抽搐,“这些都是花参军的臆想罢了,花参军可有?实证?!”
花一棠笑了,“证据有?三,你想一项一项确认吗?”
王景福变了脸色。
池太守:“还?请花参军明言!”
花一棠示意?凌芝颜将鲁掌柜带到了前排,“鲁掌柜刚刚的证词中说,王景禄让他往燕钗阁中送了一根混有?催情香的蜡烛,但实际上?,王景禄前后送来了两根蜡烛。”
众人愕然。
鲁掌柜:“没、没错,隔了一天后,王家又差人送来一根蜡烛,说是另一种催情香,也让我送到弥妮娜的屋子里?,我想着?,一根还?是两根都没差了,就一起送进?去了……”
“一派胡言,我只让你送过一次,何来第二?次?”王景禄怒道。
鲁掌柜很?委屈,“第二?次送蜡烛过来的仆从,我之前也见过几次,的确是王氏的人,就没多问……”
花一棠:“然而事实却是,第二?根蜡烛并非催情香,而是凶手准备的迷香。”
凌芝颜:“所以只需将王氏所有?仆从召集起来,让鲁掌柜一一辨认,找到送第二?根蜡烛的仆从,仔细审问便能查出谁是幕后主使。而这个人,便是真凶。”
王景禄冷笑数声,“这还?用问吗,能命令王氏仆从的,除了我,自然就只有?我们的家主大人了!”
王景福脸色阴郁,额头?布满了薄汗,“或许这仆从原本就是王景禄的派来的,是王景禄欲盖弥彰……”
“王家主先?别急着?否认,还?有?第二?个证据。”花一棠笑了一声,“靳若!”
“来了!”靳若跑出门去片刻,又颠颠儿跑了回来,将手里?的包袱递给林随安,二?人合力将包袱里?的衣衫一件一件亮给众人观赏,竟有?二?十多件。
“这是在四层樱桃阁的暗室里?发现的,里?面除了血衣,还?准备了许多件衣衫,应该都是备选。”靳若道。
花一棠瞟向王景禄,“你可觉得这些衣衫眼熟?”
王景禄的脸都绿了,“这些都是我这半年来新订做的衣衫——”上?前翻看了几件,“不对,这些都是没穿过的,不是我的,是——是有?人按照我衣衫的样式重新订做的!”
花一棠:“凶手无法判断王景禄赴宴之时穿哪一件衣裳,所以便将王景禄这半年来新订做的衣衫都重新仿制了一套,能对王景禄衣衫款式如此熟悉的,定然是与王景禄十分相熟之人。”
凌芝颜:“这些衣衫材质昂贵,绣工精致,绝非一般成衣坊能够订制,只需拿着?这些成衣去益都几家大成衣坊查一查,自然能寻到订制衣衫的人。”
林随安摸下?巴:“若让咱们净门去查,需要多久?”
靳若得意?:“不出六个时辰。”
王景福面色如纸,狠狠闭上?了眼睛。
花一棠:“还?有?最后一个证据,就在真凶体内!”
众人:“什么?!”
“真凶杀人之时,吸入了蜡烛中的四种药气——”
“花四郎,你莫要以为我等不懂药理就信口胡说。”苏意?蕴尖锐道,“此时距案发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迷香和催情香的药性早就散去了,根本无从查起。”
花一棠挑眉,“不愧是苏十郎,果然对这些乌七八糟的房|中秘药十分熟悉啊!”
“花一棠,你!”
花一棠眉眼骤厉,提声道:“花某说的不是迷香和催情香,而是第四种药,不,应该说,是一种毒!这种毒就是令真凶情绪和行为失控,产生幻觉的罪魁祸首。”
池太守和夏长史面色微变,“花参军说的难道是——”
“正是花某在青州诚县剿灭的龙神?果!若说这世?上?还?有?人更了解龙神?果,除了方?仵作,不作第二?人想,所以,方?仵作自然也能验出真凶体内的龙神?果之毒。”
方?刻冷冷瞥了眼花一棠,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号白瓷瓶,摇晃了两下?。
花一棠踱步走?到王景福面前,啪甩开?扇子,“只需要一滴血,就能真相大白,王景福,你可敢一试?”
王景福喉头?滚动数下?,睁开?了眼,表情异常平静,“不必验了,弥妮娜是我杀的。”
“王景福你疯了吗?!我好歹也算你的弟弟!你为何要害我?!”王景禄大怒,冲上?去和王景福撕打,“你已经是王家的家主,处处将我踩在脚下?,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王景福也不甘示弱,一个翻身将王景禄压在地上?,揪着?王景禄的头?发咚咚砸地,“你莫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家族长老们早就不满我这个庶子做家主,有?意?扶持你这个嫡子上?位,你一天不死,我这个家主的位置永远都坐不安稳。”
王景禄挣扎着?抓住王景福的衣襟,胡乱撕扯着?,“长老们说的对,你这个庶子小肚鸡肠,睚眦必报,不堪大用!早就该将家主之位让给我!”
“你一个酒囊饭袋,若让你做了王氏家主,王家就完了!”王景福一口咬住了王景禄的耳朵,王景禄杀猪似的尖叫起来。
“吵死了,”花一棠翻白眼,“你们家的倒灶破事儿没人想听!”
凌芝颜皱眉叹气,靳若和林随安环抱双臂,远远瞧着?热闹,口中啧啧有?声。
“快快快将他们拉开?!”池太守跳脚,“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伍达和几个不良人冲上?来,七手八脚将二?人扯开?了。
“简直是无法无天,荒唐至极!”池太守怒喝道,“速将王景福押入府衙大牢,听候发落!”
伍达和两名不良人将王景福扭送了出去。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王景禄披头?散发,捂着?流血的耳朵,嘴里?骂骂咧咧,一副要将王景福挫骨扬灰的模样。
“此次多亏了花参军明察秋毫,否则,我等可能就要被这狡诈的王景福给骗了啊!”夏长史抹汗道,“益都能有?花参军坐镇,实乃益都百姓之福啊!”
“夏长史过奖了,此乃花某分内之事。”花一棠抱了抱拳,抬眼看向众人,“其实,适才花某所说的龙神?果之毒,在益都其它地方?也有?发现。”
众人面面相觑。
苏意?蕴哼了一声,“什么龙神?果、凤凰果,听都没听说过。”
“龙神?果诸位没听过,但此物另一个名字大家想必都十分熟悉——”花一棠定声道,“青州绣品!”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皆是面色大变。
“什、什么青州绣品,我们也没听过!”苏意?蕴嘶声大叫,众世?家子也纷纷慌忙附和。
“吴氏的布行和绣坊都被封了,花某搜到了购买青州绣品的客人名录,诸位不妨猜猜,花某在名录上?都看到了谁?”花一棠道,“可别怪花某没提醒诸位,这种毒短时服用,可激发人体潜力,服用之人感觉百病不侵,体力充沛,甚是舒爽,但此毒会令人贪恋成瘾,无法戒断,长期服用后,腐蚀五脏六腑,濒死而不自知,心悸猝死亦有?可能,最可怕的是,还?会让人心绪失控,暴躁嗜血,渐渐丧失五感,最终变作行尸走?肉一般!”
世?家子的脸全?青了。
“花参军此言当真?!”有?人惊呼。
花一棠沉下?脸色,点了点头?。
林随安:“林某在青州诚县曾亲眼所见,诚县裘县令的兄长因为服用龙神?果而变成了走?尸,癫狂至死。我与花县尉曾亲手烧毁了龙神?果的制造基地,见到了许多浸入龙神?果毒汁的绣品,与吴氏布行中的绣品一模一样。”
霎时间,满室骇然。
苏飞章飞快看了一眼苏意?蕴,额角青筋暴跳,苏意?蕴容色惊恐,全?身抖个不停。
“诸位也莫要太过慌张,此毒并非无解。”花一棠道,“方?仵作在青州之时已经研究出了解药的方?子,其中的药材和药引并不难找,稍后诸位皆可来方?仵作处讨要。”
众人立时大喜,觉着?眼前这不靠谱的纨绔高大帅气了不少,对花一棠千恩万谢后,由?不良人护送着?离开?。
吴正清洗脱了嫌疑,摇身一变又是个人模狗样,抓住时机向池太守和夏长史献殷勤,说要亲自送二?位大人回府,花一棠并未提出异议,只是静静看着?吴正清离去的背影,瞳色深沉。
然后,他叫住了另一个人,“段娘子请留步。”
段红凝盈盈回身,“花参军还?有?事?”
“迷香蜡烛有?两根,一根是王景福送进?来的,另一根是你带进?来的吧?”
林随安、凌芝颜和靳若同时瞪大了眼睛。
只有?方?刻毫无任何惊讶之色,“段娘子与吴参军一同中了迷香,吴参军的体质更为健壮,按理来说,吴参军的耐药性应该更强。但挣扎爬出暗室握住花一棠脚腕的却是段娘子,先?醒过来的也是段娘子,只有?一个可能,段娘子之前曾服下?过其中一种迷香的解药。”
段红凝掀起长长的睫毛,瞳若含水,一动不动看着?花一棠,“如今说这些还?有?用吗?”
花一棠皱眉:“为什么这么做?”
段红凝嘴角动了一下?,“我自有?我的原因。”
“什么原因?!”
段红凝垂下?眼帘,“这是红凝的私事,与此案并无干系,”聘婷施礼,“红凝替弥妮娜多谢花参军擒住真凶,若花参军没有?其他要事,红凝先?行告退了。”
花一棠叹了口气,“龙神?果的蜡烛也是你带来的吗?”
段红凝身体顿了一下?,“红凝在今夜之前,从未听说过龙神?果。”
*
“所以龙神?果的蜡烛到底是谁放在燕钗阁的?”驾车的木夏问。
“我压一吊钱,是吴正清!”靳若倚着?车门,懒洋洋挥着?马鞭道,“吴氏布行大肆贩卖青州绣品,吴正清手里?定有?存货,他肯定也对弥妮娜见色起意?,所以打算用龙神?果控制弥妮娜,龙神?果的效果可比催情香强多了!至于他说与弥妮娜有?旧的说辞,八成都是胡诌的!师父,您说是不是?”
“徒儿这次分析的甚有?道理。”车厢里?的林随安瞧方?刻打了个哈欠,自己没忍住,也打了个哈欠,“凌司直以为如何?”
凌芝颜点了点头?,“还?有?一个疑团,弥妮娜的桃花烙是谁烙上?去的?”
“方?大夫说是弥妮娜死前几个时辰烫上?去的,”林随安挠了挠额头?,“根据时间推断,当时弥妮娜大约是在来散花楼的路上?,不合理啊,那个时候她应该是清醒的……就算她当时被人弄晕了,醒来之后,难道就没发现自己的身体有?异吗?”
方?刻:“烫伤痛入骨髓,不可能毫无所觉。”
林随安和凌芝颜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莫非是她自己烙的?”
方?刻不予置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