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用大街上找,我家刚子送你就是了。”
“刘阿姨你也真是,你侄子啥条件啊,家里穷得粗面馒头啃不起就算了,还管生不管养。五六岁的姑娘光着身子满队跑家里大人都不舍得给做一身衣裳,这种家庭翠翠嫁过去干啥?当老妈子吗?咱一个大队,你也不能这么坑人啊。”
刘利气得眼珠凸鼓,这话说的,哪家日子不是这样过的?
虞寡妇还以为她是天仙下凡的生瓜蛋子啊?
刘利被怼了个没脸,语调瞬间拔高:“我侄子啥条件,根正苗红的贫农,多生儿子那是响应政策,老话还说打虎亲兄弟,谁家不羡慕老董家多子多福?虞寡妇你呢,从小亲爹妈就没了,这叫啥?这叫克亲命知道不,你现在看不上三钱,以后有的你后悔的时候!”
虞翠翠嘴角一撇:“放心,谁后悔我都不后悔。”
顿了两秒,她接着道:“为了子孙后代的基因缺陷小点,我肯定要找个长得不难看的大高个儿,董三钱就算了,您要是认识好看又聪明的,那感情好,我指定给你备好谢媒钱。”
“是哩,爹妈好看,娃才能好看。”魏春生又是一声笑。
刘利脸瞬间腾地胀红,被这波拉踩给气得,喘粗气了。
那喘气里满满的愤怒和屈辱,虞翠翠都怕她被气晕过去,没想到她居然忍下来了,道:“虞寡妇你要求还蛮高的嘛,昨天咋不扒拉着魏家大娃不放啊?你要是抱着他大腿哭一哭,没准人家就不跟你离婚了。”
虞翠翠看她一眼,幽幽道:“那不是觉得他不配吗?”
“……行,你行。”
她就说虞寡妇不是个好的吧,脸皮厚得真是可以,跟城墙拐拐差不多咯,再说下去自己嘴上也讨不了好,还要气出心脏病来,这遭瘟的虞寡妇,算她狠。
刘利灰溜溜下山,一路上没少骂虞翠翠不识抬举。
回去后就马不停蹄将虞翠翠要找一个比魏华明更好的对象的事宣扬出去了,诶嘿,谁听了不说虞翠翠心比天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都等着看她二嫁的笑话。
这些风言风语虞翠翠不知道。
临近过年,家家户户都忙,这雪又见天的下个不停,村里通往外头的路都被封得差不多,别说好管闲事的三姑六婆们不乐意出门,魏家两兄弟也只在除夕当天来了一回,端了一小碗粉蒸肉。
魏学明回程时一直垮着脸,他对大嫂感到愧疚,对自己的无能为力十分憋屈,所以时不时拿埋怨的小眼神瞪魏华明。
“看路,往哪瞅?”
魏学明:“哼!”
许是年龄还小,尚未养出功利心。
满脑子都是大哥喜新厌旧,抛弃糟糠之妻,把对他好对爹娘好的嫂子赶出家门,人品大大的有问题。回家又正好听到新嫂子跟娘说大嫂二嫁的要求,言语间的不赞同和轻视,瞬间点燃了魏学明积攒好几天的火气。
“我嫂子那么好,要求高点怎么了?哪里就不配了?”
正牌嫂子许雯丽嘴唇泛白,挤出一抹笑:“学明你听岔了,没说不配,只是不好找。”
蔡婆子也忙说:“毛都没长齐的小毛孩,你知道啥?你嫂子……”
说顺嘴了,蔡婆子连忙咽下换了个称呼:“你翠翠姐又想要长得高大的,又要人相貌出挑,这样好的条件还能留到现在让她挑啊?我和你嫂子又没说什么,你火气冲冲的干啥?没大没小的,跟你嫂子道歉。”
魏学明犟着不认错。
“学明!”魏华明冷眼呵斥。
许雯丽感到难堪,心中恼怒,面上却很大度。
她笑着劝蔡婆子:“妈,没事,学明对我有误会而已。日久见人心嘛,我相信日子久了学明会愿意真心叫我嫂子的。”
她递了台阶,蔡婆子自是跟着下,赞赏地拍拍许雯丽手背:“雯啊,你是咱家的好媳妇。”
许雯丽余光瞥见丈夫眼中的满意,低眉浅笑。
九十九步都走了,不差最后一步。
“妈,翠翠再嫁的事儿不着急,其实她的要求也不难,高的俊的村里没有不代表部队里没有。既然跟大家说翠翠是咱家妹子,那我们做哥嫂的替她寻摸个合适的对象也是应该的。”
蔡婆子听了,高兴得用力拍了下大腿,“哎呀,那敢情好,有合适的你们记得给家里来个信。”
这儿媳妇啊,越相处越满意,人好看不说,工作体面为人还大方。翠翠先前都没给个好脸,她还愿意帮忙,这心胸,难得喲。
许雯丽温婉笑笑。
“明白的,您呀,就放心吧。”
“好好好。”
第6章
魏华明诈尸的事儿不仅三队的人称奇,附近几个大队也从嫁到三队的亲朋好友嘴里听说了。
出门见面口头禅就是“哎,你听说了吗,三队那个谁谁谁回来了……”
那可是四几年被强行征走的壮丁啊。
居然活着回来了。
再配合失忆军官另娶,娇妻幼子在怀,糟糠之妻无奈下堂等关键词……一切都充满了戏剧性的发展,让大伙儿仿佛看了一场没有结局的电影,欲罢不能。
一时间魏家几口成了当地名人。
传来传去难免被添油加醋大变样。
除开事不关己只看热闹的人,还有一部分是跟魏家有相同遭遇的人家。魏华明的归来就像一针强心剂注入他们干涸晦涩的心。
十多年啊,杳无音讯的家人是否也那么幸运,还能回到他们的身边呢?
哪怕明知是奢望,但人就是如此,忍不住幻想自家也有骨肉团聚的一天。
徐老家此时便是如此,一大家子老的小的,又哭又笑,还没得到确切消息呢,已经在讨论啥时候给祖先们上坟烧香了。
无人注意一墙之隔的屋外,一个半醉不醉,中等身形的汉子跌了一跤,过了好半晌才爬起来,摇来晃去推开了隔壁院子小栅栏。
次日,便有好几家人相约一道前往魏家打探消息,毫不意外均以失落二回告终。
并非魏华明不愿说,而是当年同他一起被抓壮丁的人根本没分在同一支队伍。
他在的那支小队奔赴中原战场参与了两场战役,因表现优异,被上边临时分配另外一项特殊任务——前往西南装运国宝的特殊队伍选中了。
魏华明人虽年轻,见识却不差,若是国党如日中天,他定老老实实呆部队里建功立业。
孰料刚要混出头,就已经到了装运国宝的地步。
即便他不清楚高层的确切信息,可闻弦歌而知雅意,这动作就代表国党政府不自信了,没底气了啊。他是强行被捉入伍的,对国党又没有什么归属感,立马决定跑路。
担心到达目的地后同行人数变多愈发难脱身,筹谋再三自导自演了一场“消息泄露,无奈留下断后身亡”的戏码。等确定安全他便迅速投靠了最近的一支解放军队伍。
后来才是意外失忆……
在恢复记忆前,他并不清楚自己还有这么一段复杂的经历。
后来记忆恢复,就更不能提了。
他本就是没背景的农村兵,再被人知道他曾经差一点就参与了转移国宝任务,虽说弃暗投明了,可又隐而不报导致国宝外流。组织上会如何看待他魏华明完全没底,既要担心升迁,也害怕潜伏在大陆的特务间谍来暗杀自己这个“叛徒”,多番思量决定彻底埋葬过去。
而隔壁大队的人上门也给他敲了一记警钟。
大年初二一过,在魏老头蔡婆子不舍的泪花中,魏华明带着妻子孩子匆匆迈上了回甘肃的路途。
他们一走,另一个当事人又窝在山脚不出门,这桩本以为会热闹上好几个月的八卦渐渐平息下来。
魏学明和魏春生隔几日会看望虞翠翠,一般都会捎带吃的用的,生怕她冻死饿死无人知。除了父母,虞翠翠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无所求的善意,很是不知所措。
想回报,偏自己又身无长物,每每想到这儿就无比怀念囤满了物资的空间手环。
当然,虞翠翠也就偶尔念叨一回。她是个喜欢朝前看不愿意沉浸在灰心丧气里的人,秉持着有条件就抓住,没有条件就自个儿创造条件的原则,短短十来天将山脚这一圈走了一遍,连哪儿有陷阱和兔子洞都摸得一清二楚。
她忙着在附近探险,有人忙着打探她的动静。
被雪压得快瞧不见的矮土屋里,两个若隐若现的人影交叠在一块,女人时不时哎呀两声,外面冰雪融融,屋内春情正盛。
……
“姓魏的真成军官了?”
“啊,怎么了?”女人声音喑哑,柔柔的,但听着不年轻了,“呀死相,要死啊你,肯定掐红了。”
“听说他那新媳妇好看得很,有多好看?”男人调笑问道:“比你年轻时还好看?”
女人哼了一声,伸手把人推开,坐起身开始穿棉袄,边穿边嘲讽:“好看,跟那林子里的小白花似的水灵得很,可惜人家瞧不上你,你也上不了手。”
“这个搞不上,我搞他前头的婆娘嘛。”男人躺在地上不动,露出□□。
“!!”
“你开玩笑还是讲真的?你个死鬼有我还不满意,还想背着老娘找别人啊,你真是要死啦,我跟你说你敢找虞寡妇,那你以后也别找我了。”
听到女人醋意满满的话,男人心里得意。
“我心里肯定只有你,这么多年我没娶媳妇不就是惦记着你嘛。”男人强硬把女人搂进怀里,眼神很平静,嘴上却肉麻兮兮的,诱哄道:“我听人说,姓魏的给了虞寡妇不少钱,要是把她弄到手,那钱不就是咱们的了,到时候都给咱宝儿存着。”
提到宝贝儿子,女人似乎没那么不乐意了。
“虞寡妇平时不怎么跟男人打交道,怕是……”
男人嘿嘿怪笑,又拧了下对方下垂的胸,轻浮道:“你不也是吗?”
“……”
“行了,你等我消息。”
*****
虞翠翠发现,最近几天老是会遇到队里的魏秋萍。
对方遇见自己似乎没有攀谈的欲望,只是点点头当做打招呼,就背着小背篓往山另一边走,看着像是到林子里捡松果之类,可她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其实也不怪她困惑。
按当地风俗,正月里就该走亲戚串门户,尤其是亲戚遍布的家庭甚至会从初二忙到十五。
魏秋萍不像自己独身一人,过不过年无所谓。
她是刘利的妯娌。
这一家五弟兄,刘利是长嫂,魏秋萍男人排第四,她娘家就在四大队,听说家里没亲兄弟却还有几个堂的。这种情况下怎么也不该见天跑山上转悠啊?
莫非山里有什么宝贝且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可若是寻宝,怎么青天白日来也不避着呢?
这不,都被自己撞见三回了。
就在虞翠翠胡思乱想时,今个儿魏秋萍竟主动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