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但?是不与烟儿计较, 连晚膳也让双喜摆在了正屋,破天荒地与烟儿凑在了一处用膳。
烟儿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身边的圆儿更是吓得身子忍不住地发颤, 给烟儿步菜时的手都在发抖。
在圆儿握着筷箸迟迟夹不起一块软烂的酥肉后?, 郑衣息也蹙起了眉道:“退下吧。”
却是未曾发怒。
圆儿如蒙大赫,躬身行礼后?便退了出去。
郑衣息扫一眼烟儿, 见她正望着梨花木桌上的十二道菜肴发愣,侧颜柔美又清雅, 好似一朵坚韧、不可折的木莲花。
心间渐渐浮起了些痒意。
一想到自?己正被这哑巴放在心上爱慕、敬仰,便连恼也恼不起来了。
“多吃些菜。”他?道。
烟儿却是不知晓他?这般阴晴不定的缘由,分明?方才还震怒不已?,如今怎么又如此小意温柔地与她说话?
她只吃了一点胭脂鹅脯,而?后?便摇了摇头,以示不饿了的意思。
郑衣息却蹙了眉,一把揽住了她不盈一握的细腰,半边身子与她紧紧贴合在一块儿,只道:“你还在恼我?”
这清润的话音里捎带起了几分幽怨与诱哄的意味,温温热热的气息喷洒在烟儿莹白细腻的脖颈间,激起她一震战栗。
双喜还立在几寸开外,正笑吟吟地盯着他?们。
烟儿便作势要避开郑衣息的手掌,可她越是挣扎,郑衣息的手却愈发就纠缠而?上。
直到牢牢地将?她锁在自?己宽阔的胸膛里后?,才道:“别动,好好吃饭。”
烟儿两靥嫣红无比,她已?设想过了,若是郑衣息再以高高在上的模样?羞辱她,即便是挨上一顿板子,她也不愿再让他?近身。
可却是没想到郑衣息会改了性子,竟是痴缠着她不肯松手。
她又羞又愤,又被攥住了命脉不得挣扎,一时杏眸里便莹起了泪意。
郑衣息一瞧便不悦了,瞪一眼双喜后?,将?伺候的下人们统统赶去了正屋。
而?后?他?便赶在烟儿眸中的泪落地前,先说道:“不许哭。”
这一声掺着恼怒的喝问一下子就勾起了烟儿压在心底的委屈。
被郑衣息羞辱、被苏烟柔扇巴掌,还有在车马里的不堪,统统都哭了出来。
一时热泪竟有决堤之态。
郑衣息一怔,而?后?也顾不上再恼怒。
只下意识地去寻双喜的踪迹,想问他?,女子吃醋竟还会这般落泪吗?落了泪又该怎么哄?
可此刻的双喜已?坐在廊角数起了蚂蚁,身边的圆儿小声地与他?说:“爷每回遇上我们姑娘,都好奇怪。”
双喜不过笑笑,“连你也看出来了。”
郑衣息无人可求助,只能自?己放缓了语调,对泪流不止的烟儿说:“将?来我会娶苏烟柔进?门,也会抬你做贵妾。”
话一出口,他?与烟儿俱是一愣。
他?方才想说的不过是“抬你做妾”,可说出口以后?却变成了“贵妾”,贵妾与妾自?然天差地别,不但?子女自?生自?养,用度份例更是远胜普通妾室。
郑衣息陷入巨大的震惊之中,也不知是不是太子密信上的口吻太过急切,逼得他?下了血本?来讨好这个哑巴。
竟连和她生育子嗣一事都想好了。
他?是疯了不成?
烟儿也止了泪,透过朦胧的泪眼去瞧郑衣息的面色。
贵妾?以她的出身来说,将?来若能做郑衣息的贵妾,已?是高攀了。
可她本?不在意名分,她只是想要郑衣息的尊重,而?不是将?她当做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儿。
她睁着泪蒙蒙的杏眸,朝着郑衣息摇了摇头。
方才还在恼怒自?己失言的郑衣息霎时身形一僵,身前的桌碗筷箸一下子被他?掀翻在地,怒意使他?胸膛不断地起伏。
他?眼锋如刀,眸子里的戾气仿佛要把烟儿生吞活剥:“怎么?难道你还不稀罕做我郑衣息的妾?”
烟儿被这等声响唬了一跳,觑见郑衣息的怒容,她立时从团凳上起身,跪在了郑衣息身前。
她居于?下位,跪得结结实?实?,姿态也极尽谦卑。
可郑衣息心内非但?没有半分痛快之色,反而?还愈发烦闷不堪。
寻不到发泄之地,他?也实?在不……想伤了她,更不想让她跪地向自?己求饶。
可他?究竟想要什么呢?
这样?的念头一起,郑衣息好似自?己都发觉到了自?己的阴晴不定太过怪异。
每回好似都是因这哑巴而?起。
即便有太子的密信在手,他?似乎也不该这么在意这个哑巴。
“在意”一词实?在太过暧昧,如何会出现?在郑衣息身上,而?且还是对着个卑贱的哑巴?
思索时,郑衣息的余光落在碎了一地的碟盏筷箸之上,四溅的菜肴正在耀武扬威般地向他?彰显着他?方才的失态。
他?到底是怎么了?
一次两次便罢了,怎么每一回都能因这个哑巴而?勃然大怒?仅仅只是因为她摇了摇头吗?
这样?的理由实?在是站不住脚。
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向他?献殷勤的女子,从丫鬟到世家小姐,他?几时这么在意过一个女人。
哪怕是苏烟柔向五皇子献殷勤,还将?他?贬到了尘埃里。
他?也没有恼怒到失控的地步。
郑衣息盯着烟儿瞧了半晌,眸子里滚了好些莫名的情绪,似是烦闷,似是欢愉,似是觊觎,似是不屑。
最后?统统化成了浓烈又汹涌的占有欲。
他?不愿再深想,弄不明?白的事就丢开手吧。
他?也不愿再为了这个低贱的哑巴烦心,既是对她不一般,往后?就把她锁在自?己身边,允她一个贵妾当一当。
反正也只是个奴婢而?已?,还能翻得起什么浪来?多一个贵妾,也不会阻了他?与宁远侯府的这桩婚事。
如此想着,郑衣息便欺身上前,蹲在了烟儿身前,视线堪堪与她齐平。
他?反复深谙川剧里的变脸戏法?,分明?前一刻还是阴云密布,如今这一刻又平静的好似无事人一般。
郑衣息替烟儿拢起了鬓边的碎发,黑沉沉的目光如有实?质般钻入烟儿的五脏六腑之内,他?轻笑一声,灼灼地望着她,问道:“你心悦我,对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彷如窥探到了烟儿心里最隐秘的秘密。
她泪意一滞,无措的美眸凝着些不堪与窘迫。
那些只有她一个人知晓的苦涩,那埋在最深处的对苏烟柔的艳羡,似乎在这一刻都被生生地曝于?人前。
而?她此刻的窘迫模样?也让郑衣息心中大悦。
他?便捏住了她的下巴,吻上了她的唇,浅尝辄止后?,笑着说:“那就好好待在我身边,我会给你贵妾的体?面,护你一生安康。”
而?后?还添上了一句“苏烟柔是正妻,你与她有云泥之别,没必要去吃她的醋。”
“你可明?白?”
第29章 丹青
烟儿自然明白。
她与苏烟柔自出生至今便有天堑之别,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侯府嫡女,一个不?过是仰人鼻息的婢女而已。
有朝一日?,苏烟柔会成为郑衣息的正妻,她顶头上的正室夫人, 碾死她便如碾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
贵妾。
其间的旖旎意味烟儿听得明白。
可是。
她还来不?及往深处细想, 郑衣息来势汹汹的吻已覆了上来, 轻柔的动?作里捎带着几分强势,手?掌已攀上了她的腰肢。
郑衣息觑见烟儿脸色有所动?容后,便先逼着她承受他的热切。
直到衣襟抽带的声响响起后,烟儿才意识到情况的失控, 那些?细微的反抗声尽皆吞没在郑衣息更为强势的动?作中。
廊角候着的双喜与圆儿皆听见了里头的声音,脸色俱都一红。
圆儿赶去耳房烧水,双喜则把庭院里的洒扫婆子都赶得远了些?。
动?静一个时辰后方歇。
双喜本以为今日?郑衣息已是不?会再有什么吩咐,可谁知只?等了一会儿, 郑衣息便隔着窗吩咐了一句:“搬些?热水来。”
正屋的隔间里就有木桶, 要净浴也十分方便。
双喜忙将热水放在了门前?, 正踟蹰着该让圆儿抬进去还是自己抬进去时,屋门却被人从里头推开。
此时夜色已悄然入幕。
清辉般的月色洒下凡尘,得天独厚般地映照着郑衣息的脸庞。
他面?色餍足, 眉宇间盈存着几分惬然之色,如瀑般的青丝由一根绢带随意一结, 正零落地搭在他的肩背之上。
双喜一见他衣襟半开, 颈窝处似是多了几道触目惊心的抓痕, 一时便惊讶的不?知该说何话?语。
“放着吧。”郑衣息扫了眼?罗汉榻上正在熟睡的烟儿,虽由锦被覆住了她的身躯, 可还是能借着烛火瞥见她玲珑婀娜的身姿。
遣退了双喜后,郑衣息便亲自将水桶搬进了里屋, 又抱起了罗汉榻上的烟儿,替她洗了身子后再轮到自己草草净身。
临睡前?,郑衣息扶着烟儿柔顺的鬓发?叹息了一回,望着身侧迷蒙月色之下的哑女,他心里的迷茫之意比方才还要更多了些?。
*
郑衣息这两日?休沐。
他连外?书房也不?曾去,只?陪着烟儿在正屋里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