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小男孩也立刻抓起筷子,直接冲着桌子上那只大鸡腿去了,姑娘咳嗽一声,冷声道:“看到什么好东西就想着占为己有,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给客人吃。”
小男孩的筷子转了个方向,不情不愿地把鸡腿夹到了卿晏碗里。
卿晏有些哭笑不得,不是刚才才说没有规矩的吗?原来不是没有规矩,只是对他这个客人没有规矩而已,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没关系。”卿晏把鸡腿夹回小男孩碗里,“小孩子正在长身体,是应该多吃点。”
小男孩看了看鸡腿,又看了看卿晏,再看看姑娘,想吃又不敢吃的样子。
姑娘叹了口气:“看把你馋的,吃吧。快谢谢哥哥。”
小男孩这才夹起鸡腿,咬了一口,再次冲卿晏点了个头。
姑娘道:“这是我弟弟,他不会说话,人也傻,你见谅。”
怪不得一直没听他开过口。卿晏点了点头,关心道:“找大夫看过了吗?能治吗?”
“看过了。”姑娘吃着饭,说,“村里的大夫说人没什么毛病,但就是一直不会讲话。”
卿晏前些日子在小须弥山一直靠打猎填肚子,吃的全是肉,现在就不爱吃肉了,在桌上的菜里只选素的吃,姑娘热情招呼他吃肉,卿晏只是婉拒这份好意。
他看着对面大口吃饭的小男孩,忍不住又说:“怎么不去别处的城镇里找更好的大夫看一看呢?说不定能治好。”
姑娘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直接回答这问题,而是反问道:“你是从南边来的吧?”
卿晏点了下头。
姑娘瞅着他衣上的绣纹,道:“从前家境应该不错吧?”
卿晏想了下,如果说这个从前,是原主冒牌货的身份被揭穿之前,那确实不错。他再次点了头。
姑娘便凉凉地笑了一下,说:“我看也是,你模样就像个世家公子的样子。来北原,肯定是来行猎的吧。”
“你这种世家公子,哪里知道我们这些穷人家的日子?”姑娘道,“我娘亲生弟弟的时候受了寒,三四年了,身体还没好,每天只能躺在床上,靠人送饭伺候,我怎么离得开?”
大概是触及到了她的伤心事,姑娘的语气变得不太好。
她冷笑道:“即便是娘亲的身体好了,我能带着他去城镇看大夫,路费和药费从哪儿来?这病恐怕一时半会儿也治不好,那我们还得在城中住下,住宿费又从哪儿来?”
“住在这儿的人,哪个不是不得已?最近几年,北原越来越冷了,我们这些靠近北原的村落也被影响,能走的人全都南迁了。走不了的人才会留在这儿等死。”
卿晏才发觉,刚才自己那一问,实在有些“何不食肉糜”了。
卿晏放下碗:“抱歉。”
姑娘也意识到自己的怒气有些无端,叹了一声:“不懂就别说话了,少爷。”
卿晏现在也不是什么少爷了。他突然问:“我身上的包袱在哪儿?你有看到吗?”
“就在方才那张床床头。”姑娘道,“我们虽然穷,但也不贪图不义之财,不会抢你的。”
卿晏并不是这个意思。
包袱和覆地剑都搁在床头,卿晏将它们一并取了来。回到帐篷里,那姐弟俩已经吃完饭了,姑娘收拾桌子,小男孩拿着碗盘出去洗。
“我能去看看你母亲么?”卿晏问。
姑娘问:“你是大夫?”
卿晏说:“不是。”
姑娘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没再多问什么,转身往外走:“跟我走吧,动作轻点,别吵到我娘。”
卿晏点头说好。
姑娘领着他到了另外一顶帐篷前,站住脚步,说:“我进去问问我娘愿不愿意见你。”
卿晏在外面等着,须臾,姑娘挑帘而出,叫他:“进来吧。”
卿晏脚步放轻,一踏入这帐篷就听到了几声闷闷的咳嗽。
帐篷里光线昏暗,病气浓重。一个女人倚在床边,身上披着兽皮,面如金纸,形容枯槁。
看见卿晏,她也只是嘴唇动了动,没说出什么话。刚才的小男孩是不会说话,而她是没力气说话了。
床头的小几上放着刚才那姑娘送过来的饭,看上去并没怎么动。
姑娘低声劝道:“娘,你多少吃点。”
女人轻轻摇了摇头。
“我吃不下……将死之人……就,不要浪费粮食了……”
卿晏听到旁边的姑娘抽了口气,低低哑哑的,哽咽着,好像立刻就要哭了。
他低了低头,冲女人轻轻致意,见对方连话也不怎么能说得出来,也不好再待,便退出了帐子。
在外面站了一会儿,那姑娘也出来了,拿着那只还装着满满当当饭菜的碗,另一只手抹着眼睛,眼圈微红。
“看完了吧,”姑娘看见了他,飞快地调整了自己的神色,道,“你到底想看什么?”
卿晏道:“你方才说,你娘亲是因为生产时受了寒才得了病的?我这里有些寒金果,对治疗寒疾很有益,给你。”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了包袱,把那些寒金果干给了姑娘。
姑娘明显一愣:“这……”
卿晏补充道:“只是晒成了果干,药效还是一样的。”
姑娘不是不知道寒金果温补,对所有寒症都有用,但他们这片村庄附近的雪域没有寒金果树,要是拿钱去买,他们也买不起。她抓着那些果干,小声说:“这很贵重的。”
虽然如此说,但看得出来,她是很想拿的,只是过不去心里那关,觉得白白占了便宜。
卿晏说:“拿着吧。”
他又从包袱里拿出了一颗宝石,不由分说地塞到姑娘手里,说:“这个也给你。等你娘亲身体好一点,带着你娘和弟弟离开这里,去南方的城镇里住吧,这个钱应该够你去做个小本生意的。”
那枚宝石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而华贵的色泽,一看就价值不菲,是他们这样的家庭一辈子也看不到的。
姑娘怔怔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突然很不好意思,辩白道:“我刚才跟你说那些,不是为了博同情,也不是为了敲你竹杠。”
“我知道。”卿晏说,“你不是救了我吗?为了感谢你的救命之恩,这个是你应得的。”
姑娘道:“我没做什么啊。只是把你从雪地里带回来了,你本来就没受什么伤,何谈救命?”
卿晏道:“虽然没受伤,但我昏迷了,要不是你把我带回来,我会在雪地里冻死的。”
“拿着吧。”卿晏一锤定音,正好那小男孩洗完了碗,双手水淋淋的,走了过来,卿晏揉了下他的脑袋,把包袱和覆地剑重新背到背上,“我不多打扰,要走了,请问哪边是南方?”
姑娘给他指了个方向。
卿晏便挥一挥手,说:“多谢款待,后会有期!”
他已经转身走出一段距离,姑娘才回过神,叫道:“等等!你、你叫什么名字?”
卿晏随口说:“我叫雷锋。”
“雷……什么?”
“没什么。”卿晏回过头,看那姐弟俩站在一起,他笑了笑,“做好事不留名,不用记着我的名字。”
第45章
按照那姑娘指的方向, 卿晏一路南下,越往前走,气候就越温暖湿润。
他的肉干被北云大师吃了, 果干全都送给了那位姑娘,包袱轻了不少, 虽然临时饿了想吃个零食, 没办法吃了,但他心情不错, 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宝石也少了一块, 卿晏之前还给津哥留了一块,给出的时候慷慨万分,一点也不肉痛, 他现在只剩三块宝石了。
不过卿晏心态很好, 千金散去还复来,一味抠门是不行的, 多去赚钱才是健康可行的生财之道。
他当掉了其中一块宝石, 折算成灵石, 当作路费,每到一个地方就在客栈里住一段时间, 在周围逛逛看看, 他现在完全是环游世界的心态,四方云游, 走到哪儿算哪儿, 悠闲得很,到了一个地方不光要去看当地名胜, 还走在大街小巷, 了解风土民情。
不过玩归玩, 卿晏劳逸结合,也没有忘记练剑。北云大师给他留下的那本剑谱,卿晏日日都在看,但读得异常艰难,进程缓慢,一个月过去,第一卷 还没翻完练完。
一则是因为这剑谱上面的字像是鬼画符一样,不是印刷字体,卿晏怀疑是北云大师自己写的,写得太飘逸了,卿晏本来就对古体字不熟,如今更是辨认困难,他翻开剑谱,犹读天书。
除此之外,内容上也有些问题,北云大师的修为造诣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只是自己修为高,未必懂得教人,更未必会编书,这本剑谱里的招式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不成体系,看得卿晏哭笑不得。
可毕竟将这本剑谱传世下去,是北云大师死前的遗愿,卿晏不能辜负。
不过,就这么艰难地读着练着,卿晏也从中体会出一些难以言喻的妙处,如果说津哥的教学方式是实战派,一步一升级的打法,那么北云大师的剑招则更奇,出其不意,毫不套路化,有时候,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或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要取胜。
凌厉果决,带着一种不顾后果的味道。卿晏练着那些剑招,又想起北云大师的结局,轻叹一声,性格决定命运,北云大师落得如此下场,不得不说也有那刚烈性格的缘故。
一离开北原,渡灵灯就重新冒出头来,小半个月闷在袖袋里,她简直跟坐牢一样,出来了之后天天变本加厉地疯玩。
她以前也没来过城镇,被热闹繁华迷了眼,每天一起来就拉着卿晏往外头集市上跑。卿晏每天晨起要练一个时辰的剑,渡灵灯在旁边等得不耐烦,每次都三催四催。
这一日,他们行到了京洲城,在城东最大的那家燕来客栈住下。
京洲是如今这个世界九州的中心,这个中心既说的是在版图上的地理位置,京洲被剩余八州簇拥在最中心,也说的是这座城池的崇高地位。
各大仙门各有势力范围,互不打扰,天刹盟乃是当今修真界所有仙门之首,它坐落于京洲,这里便成了世界中心,繁华首都。
与别的地方可能几个月到一年才有一次盛大集会不同,京洲城的街市每日每夜都人头攒动,从外地来的摊贩、本地人、还有慕名而来闯荡的年轻人簇拥在一起,日日如此,经年不休,热闹已经成了常态。
高楼宴席大摆,戏台水袖频抛,长明的灯火几乎要把沉沉夜色染红,照成另一个白昼。
渡灵灯简直像第一次进游乐场的熊孩子,玩疯了。
早晨,卿晏在客栈后院里刚练完剑,覆地剑还没来得及收回剑鞘里,她就过来扯着卿晏的衣袖往外跑。
“等等,等等!”卿晏一边把覆地剑收好,一边说,“要不要这么急?还没吃早饭呢。”
渡灵灯说:“外面集市上什么卖的没有?有好多好吃的!”
卿晏面不改色地说:“哦,那你自己去吧。”
他一撩衣袍,把覆地剑放在客栈大厅的一张桌上,在桌边椅子上坐下:“我就要在客栈里吃早饭。”
这个客栈的早饭里有一道凉豆糕,清甜不腻,是这个店的特色,外面哪儿都买不到,卿晏特别喜欢。
渡灵灯没办法,只能等他:“那你快点吃啊。”
卿晏说:“细嚼慢咽,才是养生之道。”
渡灵灯:“……”
她气死了。
店小二很快把清粥小菜和凉豆糕端了上来,卿晏坐在窗边,一边看来往游人如织,繁华盛景,一边慢慢吃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