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而言之就是很容易被感动到、乐于给人情绪回馈,只是续航并不长。可能是几分钟,可能是出了这扇门,这份善举的高度就会回到被放大之前的,微不足道的样子,譬如他只是做了一顿饭,洗了一次碗,就要被夸绝世好男人,也是蛮夸张的,当情绪回馈结束,出了这趟门,别说绝世,他还是不是人,都不一定了。
临走前,无痕文胸穿上了,却仍穿着他的t恤,怀里抱着一瓶酒,还要顺走他一个酸奶,手忙脚乱地穿上羽绒服,依然是一手穿了,一手没穿,问她为什么。她说全穿了肯定热,不穿肯定冷。这样穿正正好。
他们没让慕玉窠上来,裵文野怀里抱着一个用保鲜膜封口的铁盆,这是平时用来和面的,看上去特别素,接触过的只有米白色,此刻用来盛麻辣香锅,也算是给这个铁盆的盆生增添一笔浓墨重彩,它此生也曾精彩过。
“有那么好吃吗?”裵文野说。这个酸奶。
“好吃啊。”楸楸点头,“看着特别像我的主食,加了果酱的。”
“……”裵文野无声深呼吸,默了默,不知道该说什么。
竟没任何反应?不应该啊,按照男人的劣根性,这时候不应该附和她说,这个只是代餐,下次让她多吃点?楸楸扭头看向裵文野,四目相对,她眼神里有豁达又率真地不解。
“是吗。”裵文野看上去没什么情绪,不咸不淡道,“是我给的主食好吃,还是别人给的主食好吃?”
这才对嘛。楸楸心下暗道。男的,无论什么时候都这样,不愿被比下去。
“可我只吃过你的哎。”楸楸说完,继续观察他的微表情。
很遗憾,这人要么也是练过的,要么实在是不在乎,也没有调情的想法。
裵文野默了半晌,只说:“你这活儿是不太好。”
电梯门打开。楸楸有点不开心被说活儿不好,她做.爱比学习还用功,得到这样的反馈,也太伤心了,刚想要呛回去说,那为什么你交代这么快?转念一想,大家共同朋友多,没必要把关系搞得太僵。
于是她气鼓鼓走出电梯,却又以认真的语气轻快道:“这样啊?那我回去拿道具加练好啦。”
慕玉窠家门没关,大大敞开,虽没看到她家门,混着麻将劈里啪啦的声音响彻整个走廊。她心想,绝无可能再有下次!
旁边一阵风经过,裵文野挡在她面前。
“你生气啦?”他问。
“没有啊。”楸楸嘴硬,茫然看他,“我生什么气?”
他忽然笑了下,“是啊,你生什么气?”
楸楸面色变了,茫然却更深,凝着眉看他,暂时没说话。
他凑近了点儿,“因为我说你活儿不好?还是什么?”
“……”楸楸不吱声,上半身往后退缩,没忍住心动,视线定焦在他的嘴唇上。想亲。
“楸楸,你知道么?”他忽然说。
“知道什么?”楸楸咽了咽口沫。
“会动脑的,床上有一个就够了。俩个,那叫打架。上次不是吃不消吗?都忘了?”
楸楸:“……”
你说的对。
第17章 平静
◎「恢复出厂设置」◎
这栋楼有很多同系的华人华裔同学,来自全国各地,多是一起合租的,会做饭的也不少,晚上七点多带着各种好吃的家乡菜,齐聚到了慕玉窠这一层,电脑键盘都抱走,罗列在长条餐桌上的食物,说是满汉全席都不为过。楸楸感觉自己彷佛回到大一居住在下城校舍楼里的日子,出了门就全是同学。
晚上大家一起做游戏,游戏来来回回就是那几样,不过由于人多,玩起来总体还是尽兴的,欢笑如雷,期间玩老土游戏真心话大冒险,楸楸转瓶子只中了一次。楸楸懒得动弹,选了真心话。这群人嘴上没把门,就算是真心话,也是非常十八禁的。
楸楸选到的问题是:跟这么多人做过,其中有没有哪个是真正喜欢的?说出他的名字。
紧接着一群人跟着起哄,有的看向裵文野,有的看向lachlan,也有的看向其他人,猜测着人选就在这几个中间诞生。
这群人看好戏的表情未必太明显,把楸楸逗乐,她倒在慕玉窠边上笑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我只喜欢我自己啊。在场的人直呼没劲。楸楸耸了耸肩。那没办法,还能让你们当猴子看戏么?
因着假期尾巴,一干人等也没敢玩得太过放肆。只是宿醉免不了,暴风雪于凌晨结束,早上纷纷晕头转向地从地上爬起,百米奔回自己的住处,洗漱化妆直奔学校。
楸楸前一天刚狠狠满足过,又喝了酒,反应不免的迟钝,犯了点小错误,被教授逮着骂了半小时。
好在她不是孤身一人奋战,被骂完后,蹲在走廊玩手机,瞅着一个一个耷拉着脑袋进去,又一个一个耷拉脑袋出来,都被骂得脸都青了,最后蹲得腿脚发麻,终于等到慕玉窠。
一上午也就过去了。
俩人都没睡好,楸楸眯着眼,红着鼻子,慕玉窠打着哈欠,说在图书馆负二楼订了单独房间的自习室,问楸楸要不要一起去。楸楸困得紧,却还是答应了,不过想先吃点东西,至少要搞一杯咖啡吧?
慕玉窠也这么想的,半夜都把昨晚宵夜吐出来了,起了个大早什么都没吃,想起自己秋季开学初办的meal plan和dining dollar。慕玉窠揽上楸楸的肩膀,说:“走着,姐请你搓顿大的。”
meal plan,dining dollar,这俩相当于是国内校园的一卡通,不过有着不太一样的消费方式,和国内一餐消耗几块钱的计算方式不一样,前者是‘但凡是个中国人都只会觉得坑爹’的套餐制,进一次食堂刷卡消耗一个次数。
慕玉窠这学期买的餐券依然是大一入学时,被强制性要求购买的225个meal和200 dining dollar,这俩个加起来一学期就快两千多刀。结果这学期才去了几次。
有前车之鉴在前,楸楸肉疼这两千刀,搬出学校后,第二学年便没再办卡。而meal plan有学校赠送的免费guest pass,不用白不用,于是慕玉窠都请她吃了。比较可惜的是meal plan不支持转学期,也就是说,慕玉窠现在只能用可以转学期的dining dollar。
走出教学楼,到太阳光底下,眼睛一热,酸涩,泪花都飙出来。
“天气真好啊,好想去爬山露营。”慕玉窠感叹道。
楸楸正在伸懒腰,闻言踢一脚地上脏雪,颇为嫌弃,“现在露营?半夜冻鬼死。”
“那就春天来了再去。”慕玉窠说。
“也行。”楸楸想想,点头。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楸楸都没再见到过裵文野,虽然大家都在一个学院,可俩人年级不同,选课也不同,连大课都不带撞的,很没缘分。
间中约了两个人,过程也像是自虐一般,大脑的奖励机制给了她一种报复的爽快感,一次过后便索然无味,最后还得是靠自给自足,拍视频增添花样新鲜感。然好景不长,自给自足亦到了临界值,一切变得乏味,味同嚼蜡,没有任何愉悦感可言,彷佛又回到十几岁时的出厂设置,厌恶了道具,为寻求新鲜感,开始寻找真人谈恋爱。可她已经长大了,不可能傻到再找人谈恋爱。
虽说尽量向正常人靠拢,不过楸楸日常时还是习惯性地戴点东西上学,偶尔是一个,但是会比两枚的稍大一点。坐下来就不敢乱动了。
药还有一周便吃完,楸楸跟医生预约下周去拿下个月的,顺带复诊心理医生。和以往一样,临走前,心理医生建议她加入互助小组。
虽然这个病看似有遗传的因素,也受先天的影响,可截至目前尚没有列入到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中,所以到目前来说,只能用心理障碍来解释,亦没有任何药物可以针对性地控制缓解乃至痊愈,楸楸只能吃一些可以间接性导致性.冷淡的药物,来降低身体各项激素水平。
不过加入互助小组还是算了,她并不想听他人的成瘾之路,亦不想剖析自己是如何打开新世界大门,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第18章 幼稚
◎「他喜欢送佛,但不喜欢送到西。」◎
三月份,group study预约可用的房间电视上正在播放着一部电影,然而无人观看,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情,看书、看文献、聊天。
这个房间开来是做小组会讨论用的,小组讨论尚未正式开始,在座几个都是上节课刚结束,直奔到这里来,稍微整理了一下待会开会的资料,便搜了一部电影当背景音,坐等下节课结束才能来的小组成员。
春季学期就快结束,临近死期,自习室每天都是满的,成了她们日常打卡的地方,楸楸日日就靠着玩具和咖啡吊着那一口气。
慕玉窠早已忘记露营的事情,最近正在兴致勃发地玩一个游戏。
她大约是嫌自己朋友太多,每天拉郎自己的俩个朋友,在自愿情况下,假装交往一整天。
这个游戏她是玩的乐此不疲,已经玩了两周,拉郎了大约七对,都拍了视频,发到她的油管频道和抖音。
这天,她把主意打到楸楸头上。
楸楸趴在桌面上,手里攥一支笔,百无聊赖地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她没艺术天赋,简笔画都歪歪斜斜地,闻言直说:“不要。”
慕玉窠不放弃,坐在她旁边,从后抱住她腰,撒娇道:“答应我嘛答应我嘛,我的好宝贝,好楸楸,我给你找个帅哥,又高又帅,除了不能做.爱接吻,你们做什么都可以!”
“你不是很久都没恋爱了吗?都快忘记恋爱是什么感觉了吧?”
“一天而已,楸楸宝贝,一天而已,一天很快的,上回追剧的时候,你不是还说过想要谈恋爱?”
“啊?楸楸想要谈恋爱啊?”对面有个人头猛抬起,“我有个哥们喜欢你很久了,有没有兴趣……”
无人搭理。
楸楸没精打采状,拿来自己的保温杯,扭开,里头半瓶冰块,混着水声锒铛响,仰头喝几口,含糊道:“你也说过是上回,人生活怎么能指着上回看?当然是要看这回,这回我可不想。”
这时,自习室门开了。楸楸心想终于可以开会,然而抬头一看。
裵文野。他提着一结实塑料袋,里面两个牛皮瓦楞纸杯托,上下层隔开,装了八杯美式。
“你来干嘛?”慕玉窠看着他,不解道,去翻小组名单。
楸楸眼底亦有困惑,想着他们的课完全不重叠,没理由小组里有他,名单上都没有。
“介绍一下。”有个男生站起来,“我朋友,裵文野,我拜托他买几杯咖啡过来,免得待会犯困,大家都可以喝啊,不用客气。”
在座几个久闻他大名,纷纷站起来,楸楸懒得恭维,却还是离开了桌面,不再趴着,手里转笔,看他们打招呼。到楸楸这里,她随意点个头,就过去了。
“坐坐呗。”那人看着裵文野,又说。
语气里充满渴望,惹得楸楸抬起头看那人一眼。男的。又看裵文野一眼,男的。
楸楸没吱声,拿起手机来,打开慕玉窠的聊天小窗口,略带疑惑地敲下一行字,发送。而后示意慕玉窠看手机。
慕玉窠照做,只见屏幕上赫然出现一行字。
【楸楸】:bilkey,gay?
不怪她这么想,纽大很多gay。十个帅哥,九个gay,还有一个on the way。
慕玉窠不假思索,回复:yeah.
【楸楸】:噢。
没什么感觉。楸楸心想。她近来对什么都没感觉,不过通过这茬子,楸楸感觉到自己,隐隐约约又看到,新的世界大门再次朝她敞开了。
裵文野并未给他面子,随便找个借口便头也不回地走了,慕玉窠吐槽着也不知来这一趟送咖啡是为何。
楸楸却见怪不怪,这么几次接触下来,她算是有点了解裵文野这个人的内在。他喜欢送佛,但不喜欢送到西。
不久后,人来齐,那个叫bilkey的男生也忘记这一茬,开始小组会。
糟心啊,开得楸楸火大。从负一楼上来时,楸楸有种在底下待久了的缺氧窒息感。她倒是希望,这是在底下待久了才有的专属感觉,而不是因为那几个嗑大了的傻逼在deadline时才发现走题了。
后来两周,到三月中旬,楸楸每天都要给慕玉窠发几百句傻逼美国人,傻逼韩裔,傻逼意大利裔,傻逼印度人,最后一句我是大傻逼,才能勉强平息自己的怒火。
四月,小组作业通过的那天晚上,她又尝试着约了一次,在下城酒吧附近认识的,自我介绍说是一个来旅游的中国人。
聊了一会儿,楸楸想到家乡,进而又想到丁裕和,父母,外公外婆,高中同学,薛可意,裵文野,又想到那天晚上接吻的画面。最后不知为何就潸然泪下,十分扫兴,导致没有做完全套。更难受了。郁结。完全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
拯救世界吧,她扪心自问没有那个资质。活着是为了开心吧,又有精神疾病大礼包这个阻碍在前,快乐都比他人难。
通常这个情况下,她都会选择逃避,想着术业有专攻,这都是那帮子搞哲学的应该探讨的问题。
至于她?凌晨两点,新泽西,慕玉窠家楼下,楸楸给她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