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婉伶说:“得了吧,我怎么舍得让你带小孩。”
楸楸说:“玩哭了还你。”
黄婉伶笑骂一声,“滚!”
黄婉伶现和男友陈宿一起同居在九龙的一个海景房公寓,租的,但黄婉伶经常全国范围内奔波,不怎么着家,陈宿亦很忙,去年刚从红圈所离职,随后进了一个集团的法律团队工作,最近在随老板出差中。
他们新买的婚屋是为明后年结婚,现正在散味中,也不好去,于是楸楸从一个民宿,搬到了一个酒店,不同的是,这次有黄婉伶陪她一起住。
酒店在来之前就已订好,靠浅水湾海滩,楸楸预备要在香港居住一个月,她需要靠海游泳。
第35章 再遇
◎「茶餐厅,碟头饭」◎
到香港第八天。
一家破旧茶餐厅里, 黄婉伶那出差半月的未婚夫,陈宿,终于归港。
以及,他的老板。
“你好, 我是陈宿。”陈宿与她握了手, 侧过身来,为她介绍, “这是我的老板。”
理论上来说, 楸楸是不该惊讶的, 本来他们定好明天在西餐厅正式见面,但刚才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来龙去脉是陈宿和他的老板出差回来, 刚下飞机没多久,陈宿在拿行李的时候,跟黄婉伶报备安全落地,又顺便抱怨飞机上的东西依旧不好吃, 现在又饿又累, 不过是小情侣之间日常抱怨罢了。黄婉伶却盘算着,反正早与他老板见过, 出于考虑, 便提出让他们一起到茶餐厅吃饭,她们先点单, 来了坐下直接开吃。
楸楸倒没异议,她本就喜欢交友, 与人聊天, 认识更广阔的世界。
不过这不耽误她笑话黄婉伶, 这请老板吃的是饭吗?是人情世故。
陈宿问过老板, 老板没拒绝, 于是在来的路上便下好单。
一个吃四宝饭,一个碟头饭。
其实一同出差的还有六个同事,不过那六个同事快大半个月未见妻女父母,都以老婆女友孩子在等着,婉拒了这个晚餐。
只有老板是孤家寡人,也不介意吃茶餐厅。
然而,因为这人是裵文野。
楸楸傻眼一两秒钟,不过转瞬即逝,互相打了招呼,四人落座。
裵文野像是不认识她似的。某人西装革履三件套,去了领带,颇有下班一族的懒散姿态,上两颗扣子都解了,窥得几分白皙的胸膛和半边锁骨,刻在骨子里的性感随着夜晚的来临而慢慢散逸。拿着菜单,又多点几个菜。
后点的两个饭上桌,四宝饭落在陈宿面前,碟头饭在裵文野面前。
点单时楸楸就很好奇,什么叫做碟头饭,黄婉伶也不知道,触及到了知识盲区,仰头问服务员,然店里客人实在太多,服务员招呼不来,根本没理她,楸楸便自己上网搜碟头饭,原来差不多意味着是内地的盖浇饭,日本的丼物。
其实楸楸已吃得七七八八,再吃几口就会到撑的地步,可为缓解心中惊慌,只得默默进食,心不在焉吃菠萝油,越吃越尴尬,这家茶餐厅的酥皮脆得一直往盘子掉。
饭后,黄婉伶抢着买单,老板本人没拒绝,他一向不计较小钱,陈宿说他们还要回公司做收尾工作,歉意地表示收工后马上来找她们。楸楸和黄婉伶还想继续玩,去了汕头街的一间酒吧。
大约又过两小时,陈宿那边收工,回家洗了个澡,出来陪俩人喝酒。
小酒吧里人挤人,彷佛又回到纽约那阵,说普通话的,说日语的,说英语的,操着各种口音的……面孔,一起蹦迪跳舞。
陈宿对她俨然如同恩人一般对待,语气尊重,行为举止礼貌,恨不得要在婚屋里给她供个牌位,逢年过节都拜一拜,为她百年后成仙而努力。
楸楸要笑死了,“上天堂都不满足,一定要成仙是吗?”
“必须的。”黄婉伶也笑。
楸楸笑得不行,端起酒瓶与二人碰头,“那我也努力,为实现你俩的梦想。”
他们三个没有什么由头可以聊起裵文野,黄婉伶没理由会聊起陈宿的老板,陈宿就算脑子瓦特了也没道理傻到在女朋友的闺蜜面前聊上司,楸楸则没想过要跟黄婉伶聊起这说来话长的一段往事,不过裵文野就是出现在了这个晚上,这张酒吧的高台小圆桌上。
准确来说,是他的名字。
前情是陈宿的红圈所老同事也出来夜蒲,人群中无意间对上一眼,又见陈宿这桌有两个女人,本来就喝到半醉,这下顺其自然地淫心起了,想来分走一个。当然他也没有傻到把想法写在脸上,走过来后,直接借着陈宿跳槽,入职裵文野公司的话题融入这一酒桌。
“仲以为唔会再见添,霎时间以为认错人。”
“大佬,香港就咁大,边会见唔到啊?”
“点啊?去佐first果边?行情好似好好多窝?婚屋都买埋,多d关照窝。”
……
来香港前后,楸楸翻过粤语书,耳目渲染,平时也坚持和黄婉伶用粤语对话,竟神奇地听懂他们之间的对话,虽然不是完全听懂,却也七七八八,尤其他们对话语速不是很快,给了她过脑子的时间,在脑子里过一遍就明白意思了。
大意是来人寒暄以为不会再见,以为认错人。陈宿反驳香港就那么大,怎么会见不到?来人又问他去了裵文野那边如何,似乎好了很多,连婚屋都买了,要多多关照,云云。
裵文野出来工作,在香港这地方,居然还延续从前的英文名,first,听着十分中二。
陈宿显然不想提起跳槽的事情,啧了一声,“费事落班仲提老板啦,你唔厌嘅咩?”
楸楸攥着啤酒瓶的瓶颈,方才对着黄婉伶和陈宿,不愿想其他事情。这下陈宿黄婉伶陪着这位陌生朋友聊天,直到现在,她才有时间悄悄出神,才方觉真是巧啊。
自从他人出现,她整个世界都在时间滞后,一切都在后知后觉,还真不是什么好兆头。楸楸又迟钝地心想。
翌日。
按照原本定好的安排,今天才是她与陈宿正式见面的日子,西餐厅早都提前半月订好了,没理由不去,于是三人又在中环搓了一顿晚餐。
其实每个城市的夜生活都这样,白天倒是还能吃一吃香港的特色小吃,晚上就只剩下喝酒,不过今天又换了一家夜店。
陈宿还有工作要忙,打算零点过后再来,张嘴就说不喝了,这个钟点,刚好过来接她们回家。
结果过来没受住黄婉伶的诱惑,喝了大半个小时,三人决议走路回家。先送楸楸回酒店,然后带黄婉伶回家。好险香港街头饮酒违法,三人才没把酒瓶子拿出来,随时补充酒精继续上头。
于是一行三个人,走在夏日晚风的路上,一路酒气散逸。陈宿现在为裵文野工作,主要负责的是协助公司对重大经济合同、协议的履行等这一块,涉及了金融经济,那么他和楸楸还算是有共同话题,各自聊一些国内外的行情,再一合计,对金融指天说地。
一道道光束从背后打过来,越近越是被街头晚灯给稀释掉灯光,又随着过掉他们而消失在黑夜当中。
“嘀嘀——”
后面传来汽车鸣笛声,三人不约而同地,齐齐回头,光束就差打在脸上。
霎时间,又黑了,只剩路灯照亮这三人的错愕。
尤其楸楸,喝醉了无法控制情绪面部,一秒三变,表情真是精彩。先茫然再惊讶又神情飘忽,下意识躲避地别开脸,又想着为什么要躲避?然后转回来,佯装不在意,回到了第一个表情,茫然地靠着路灯。
陈宿诧异:“first?”
裵文野开了一辆敞篷超跑,轻易就能见到他的脸,依然是西装白衬,领带失踪,香港的浓浓夏日,还是太热了。溽热。这回解了三颗纽扣,胸膛露出大片,看出来他浑身上下什么都练了,又止步于胸肌,胸膛薄薄一片,看着脆弱白皙,刀尖轻轻一划拉便皮下出血。
楸楸认出来这是那台红色地狱猫,是新买的车?还是把纽约那台给空运或海运回来了?
裵文野虚踩油门,开到他们旁边,停在马路牙子边。
“送你们?”
夜晚一点钟,道路两边依然有不少行人。
超跑是四座的,加他们三人刚好。陈宿私底下与裵文野关系也不错,回头看两位女士没有拒绝,便答应了。黄婉伶是见陈宿没异议,她便无所谓,楸楸则是心不在焉,觉得拒绝也不是,答应也不是,不如随波逐流。
超跑地盘超低,也不用开门,后座腿一迈便进去了,不过陈宿认为还是要给老板尊重,先替俩位女士打开后座车门,再坐到副驾驶去,系安全带时,他又问:“多谢老板,老板才从公司出来吗?”
陈宿有点醉了,之前一直用普通话与楸楸交流,这会儿没及时转换过来。
“忘记时间,你们玩得还尽兴吗?”裵文野倒没用回平时的粤语,油门一踩,离开了路边。
“爽的!”陈宿回。
超跑引擎声儿大,路上陈宿扯着嗓子指路,一路开到浅水湾附近的酒店才停下。
一路上楸楸都没再喝过酒,夜风一吹,昏昏欲睡,黄婉伶不放心她一个人上去,坚决送她,然而她本人也醉得走不动道,下车便摔了个狗吃屎,脸着地,哎哟一声,翻过身来,竟流了鼻血。
“宝宝!”陈宿一惊,酒醒了大半,推开车门下了车。
裵文野亦跟着下车,车门都没来得及关上,心一惊,只跨出一步,在后车尾兜住从车上跳下来的楸楸。
其实她是能落地的,可被裵文野伸手一接,上边得到缓冲,膝盖就突然软了下来,反而没站稳,都不知道该不该有这一接,只能庆幸膝盖半月板没有报废。
流鼻血是不宜抬头的,只能保持平视的角度,四人兼车上都没有纸巾,裵文野把楸楸摁在地上,楸楸顺势盘腿坐着,他则直奔最近的711去买纸巾。
顺带三瓶水回来,扭了瓶盖,让他们仨坐着一人一瓶。废了一小包面纸,血终于是止住了,只是鼻子还是红红的。
陈宿忧心忡忡,“不如去医院检查一下吧?你刚才这一摔,还是有点严重的。”
经过黄婉伶这一摔,裵文野这一抱,楸楸亦醒了大半,抱着矿泉水,担忧地看着黄婉伶。
“麻烦。”黄婉伶却觉得很丢脸,“不就留个鼻血吗?这有什么?你俩就是喝酒了,情绪被放大,才觉得这事情很严重,还是回家睡觉吧,一觉睡醒,明天嘛事没有,吃嘛嘛香。”
在黄婉伶的强烈要求下,回家还是当前第一要务。
“你们在这里休息片刻,我先送你们的朋友上去。”裵文野见他们商量出结果了,便如此提议。
“谢谢老板。”黄婉伶抱着矿泉水,仍盘腿坐在地上,朝他一鞠躬,“老板你人真好,今天耽误您时间,给您添麻烦了,改天一定要请您吃饭才行,真诚表达我们的谢意,还有……”
黄婉伶喝了酒也很能说,再没有人打断,她一定能没完没了的说下去。
楸楸手撑地站起来,又拍了拍大小鱼际上的沙子灰尘,“走了,宝贝明天见。呜啊。”抛了一个飞吻。
“唔啊。”黄婉伶比她的更响亮。
作者有话说:
累了,今天先更新这么多。明天继续。
第36章 栗子
◎「想要,也不一定就要得到」◎
酒店大堂有人在确认入住, 裵文野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到电梯前等待。二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进了电梯,楸楸默不作声地摁了十九楼, 然后靠着角落发呆。
似乎没用, 裵文野的存在感,不是不看, 就可以当作不存在的。
他比从前身形更阔, 气场无形压人, 充满了上位者的姿态。
这是一个打工仔能承受得住的吗?楸楸心想,又摇摇头, 承受不住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从跑车跳下来,却被裵文野兜住双臂的缘故,膝盖现在有些隐隐发软,头也很晕, 快无法思考, 只想要逃。
到十九楼,穿过长长回廊。一路上跫音被厚重地毯吞噬, 裵文野依然没出声, 看着她刷卡,闪身进门。
又关上门, 门风快拍到脸上。
一句道谢没有,一句晚安没有, 一句再见没有, 好似还真决裂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