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里很昏暗。
余清韵抬头,继续往上游去。
再不赶紧上去,她就要窒息了。
也不知道这次过后,她的新诅咒会是什么。
余清韵游着游着,仍然没有看到属于天空的光亮投射水底。
她似乎离水面很远,又似乎,这个世界没有空气,只有一片水。
这个突然的猜测让余清韵突感不好。
她已经快要窒息了。
水下的人用力划动着手臂,摆动着腿部。
许多的气泡从余清韵的鼻口处不断冒出,肺部干涩生疼。
她被迫吸了一大口水,鼻腔,喉道,气管全都进了水。
没了氧气,头部渐渐昏沉,余清韵最后再也没有力气摆动,只能任由自己开始往下坠落,在模糊的最后视野里,隐约看到了一双双手覆盖着自己,然后将她往下拖拽。
—
—
“你说她到底什么来历?不就发个烧而已吗?怎么有这么多专门的人来看着?”
“我也纳闷,那阵仗,吓死我。那群人穿的都不一样,那气势一个比一个吓人。”
“感觉是什么任务?”
“你小点声,我们待会就要到那间房了,那还有人呢。”
余清韵睁开眼就听到了这段极为小声的对话。
雪白的天花板,天蓝色的遮帘布,刺鼻的消毒水味。
身下是柔软的床垫,身上盖着温暖的白色床单。
一切都透露着安宁和谐。
她现在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一切都结束了?上面救援的人员接到他们了?
余清韵起身坐在床上,环顾四周,看到自己的黑色背包放在旁边的柜台上。
她拿过背包,拉开拉链,检查东西。
匕首,骨灰罐子,吃完后剩下的罐头空壳,空水瓶,还有一些零碎的物件。
这些全都在里面。
夜晚的风吹动着蓝色的窗帘,帘子轻轻拍打着墙体。
余清韵这才完全确定她真的被安全送到了医院。
余清韵松了口气,靠在枕头上。
经过这次的撞邪以后,她的五感比以前更加的灵敏了。
她能听到两名护士在外面的交谈声,他们的脚步声,隔壁几个病房里病人们的微弱呼吸声,还有自己病房外不属于两名护士的呼吸声。
除了护士,她的病房外似乎还有另外两人。
余清韵重新躺下,恢复原来的平躺姿势,听着护士的脚步声逐渐靠近自己。
这几道脚步声都进入了其他病房,很快就出来。
护士半夜例行查房。
当其中一个护士的脚步声靠近她的病房时,余清韵听到那名护士说:“我能进去查房吗?这是医院规定。”
“请进。”
门外两道声音响起。
余清韵看向病房门口的视线被天蓝色的遮帘布盖住,所以看不见外面的两人到底是谁,只能听着声音推断。
是两名男性,正值青壮年。
很快,护士就进了房间,看到余清韵醒了。
护士一愣,然后照例在纸上画着东西,同时说:“小妹你醒了啊,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余清韵摇头。
护士收起笔,还想说点什么,但是看着床上的女人,还是选择不说,朝着她点了点头,按耐住自己心底里的好奇,走了。
她是真的很好奇这个女孩子。
而且不光她好奇,全医院上上下下的医生护士都很好奇。
这个病人是前几日的夜晚被突然送来医院的。
那晚并不是她值夜班,所以她没看到全部经过,但是听那晚值夜班的同事说,院长半夜不知道接了什么电话,急匆匆地喊了好多个没有手术的医生来医院的急诊室等人。
接着一个长排的越野车开过来,还有持枪械的武装人员从车上下来。
他们送来了几个人,其中一个就是这名女生。
这名女生穿着红色的嫁衣嫁衣上全是干涸的血渍和破口。
听同事说,那件嫁衣拿去清理的时候,洗了整整十桶水才把衣服洗干净。
不过女生身上的衣服看着凄惨,浑身上下却没有一点受伤的地方。
她只是持续了好几天的高烧不醒。
那群人很快就走了,不过留了几个看守的,守在了这个昏迷女生和其中一个刚抢救过来的男生的两个病床门口,并且这几天都会有不同的人来病房里查看女生情况。
有时候是女的,有时候是男的,有时候是年轻的,有时候又是老的。而且每一个人的气质都极为特别,举止行事也很独特。
余清韵目送着护士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也许是护士的话提醒了外面站着的两人,护士走后,有两个人进来了。
有一个脚步沉重有力,虽然穿着便服,但余清韵一眼就看出是部队里面的人。
另一个就比较熟悉了。
是余清韵之前在酒店撞邪之后遇见的刘警官。
她倒是没想到还能再遇见刘警官。
刘警官说:“余小姐好久不见,正好您醒了。我们是政府那边派来的人,有件事想和您谈谈,不知可不可以?”
政府那边的人想和她谈话这件事,余清韵一醒过来的时候也想到了。
没办法,她操控着鬼车逃离那片幻境的时候,实在是太扎眼了。
她昏迷之后,鬼车没了操控,过了一段时间就会自己散去。那群人想必也是看到她的鬼车了。
而且虽然她看不见自己身上的怨气,但是国家那边负责邪祟相关事宜的那些人不可能看不见自己身上的怨气。
她醒过来后并没有身处小黑屋,而是在医院。同时匕首也被他们派人放进背包里,背包里的东西不少一分一毫,这也侧面说明着上面那些人给余清韵释放的信号。
至少是好的一方面。
“可以,”余清韵很自然地招呼他们,“这里有椅子,你们都坐吧。”
刘警官和部队里的人也不客气,拿了椅子就坐。
刘警官说:“余小姐,我们还是想请您入职我们部门。”
余清韵说:“我之前已经给过你答案了,不是吗?”
刘警官说:“是的,但我们想了想,还是想再继续争取一下。”
“您不需要自谦。多次撞邪然后能存活下来,已经证明您不是一个身手好一点的普通人了。”
“而且,身手再好也不一定能从邪祟手里逃脱。您应该是知道的。”
余清韵点头。
确实,就算身手再好,没有能够攻击邪祟的东西,也不可能活下来。
余清韵说:“但我的鬼车你们也看到了。我身上充满了怨气,你们觉得我还是人类吗?”
刘警官说:“余小姐,如果您拥有了可以随意支配他人生命的能力,您会选择滥杀无辜吗?”
余清韵摇头。
“那余小姐,您觉得自己更像人类,还是邪祟?”
余清韵怔愣了一下,说:“人类。”
刘警官反而摇了摇头,说:“其实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归属于哪一方并不应该是一个值得困扰你的问题。”
“因为你并不会滥杀无辜,也不会被所有人畏惧厌弃。”
“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像以往那样正常生活就好。”
余清韵藏在被单底下的手不由得蜷缩起来。
她想到了骨灰罐里风霁月的残手,想到了风霁月的存在。
其实她大可以在风霁月询问她要残肢的时候,把所有东西都给风霁月,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提心吊胆了。但是她没有。
她已经身负多重诅咒,早已不是人。风霁月说过,她活不了多久。
余清韵并不愿意自己就这么仓促的死去。
她还想陪着爷爷奶奶,给他们一个美好的晚年,她还想好好地过完这一生,体验自己的整个人生,美满地老死。
一定有什么办法能解决她早死的命运。
余清韵思前想后,想到了风霁月所说的永生。
她并不贪心,她并不想要永生。
她只是想到一件事。
风霁月希望得到永生,那他肯定也知道怎么解除诅咒带来的早衰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