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平才想起这老太太听力不好,大家都叫她聋婆,是雷狗请来帮忙收拾垃圾。全村只有聋婆愿意过来帮忙,而且她的手脚比大部分年轻人利落,只是听不见人说话,无法沟通。
聋婆的身影远去了,周围又只有流动的云和飞鸟。丘平等啊等,等到满天晚霞,等到天色渐暗。山坡上终于出现雷狗的身影。丘平就知道雷狗一定会找到他,他一点都不急,在这里等多久都行。
他用力地挥着手。雷狗立即跑过来,把丘平从石滩上扶起,叹道:“你要不待在家里睡觉?到处跑很危险的。”丘平久不久就得滚地受伤,也不知一个残疾人怎么给自己制造出那么多挂彩机会。
丘平毫不在意:“好的老板,我们现在回去大被同眠。”
雷狗背着他道:“我们先去圣母院。”
推着轮椅,他们走进生锈的铁门。黑忽忽的门洞里,被余晖照得影影卓卓,里面好像还有人在干活。“不收工吗?天都黑了。”
“我们干完最后一件事就回去。”
圣母院里充斥着灰土和植物的气味,越到晚上越浓郁。丘平问:“啥事啊?”
小武说:“马上就好了。”
话音刚落,眼前一花,丘平本能地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只见圣母像发出了亮光。不对,是光照在了圣母像上,然后一片接着一片,礼拜堂的灯全都亮了起来!
众人发出了惊叹,小武带头,拍起了手掌。雷狗笑道:“电力局给我们通电了。圣母院好不好看?”
丘平环视周围,电灯下的圣母院露出了很难发现的细节,比如吊顶的雕塑,但也暴露出更多的残破。在裸灯泡中,圣母院显出了让人畏惧的岁月磨难,整座楼像是某种庞然大物的残体,正在经历一场漫长的死亡。
丘平道:“今儿跟麻殷聊完,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雷狗认为麻殷看着丘平的目光很不对劲,对他就有些提防。“什么事?”
“以前的经验屁用没有,我不能再用住院前的想法,来理解现在的事。”
小武插嘴道:“嘎子哥说话真绕,重点是啥啊?”
“哎,以前的我条件充裕,干什么都很容易。不是因为我能力强,是因为运气好,长了这么一张脸,身边有很多朋友,一路堆积了很多助力。重点是啥呢?重点是没有东西是免费的,我们必须找钱。”
小武以一副“废话!我们不就在赚钱”的眼神看着丘平。雷狗说:“对,我们需要钱。”
丘平把轮椅转过去,轮椅在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像一条黑暗的尾巴,“我们要用圣母院赚启动金,等赚够钱再装修。”
“怎么赚?”
“人的喜好是参差不同的,这世界从来不只是一种价值观。”
“哥你说啥呢?”小武挠头。
丘平转过身来,露出狰狞的微笑,小武打了一寒颤,满心的恐惧。
第28章 多样性
灯泡发出微弱的光,风吹来,光圈摇晃,照得字迹明暗不定。
“圣母院,”一个戴着细框眼镜的瘦子读着纸板上的字,“没个正经名字吗?”
“就叫圣母院。全亚洲有几个圣母院啊?听说是40年代天津来的传教士建的,有70多年历史了。”答话的是个穿北面冲锋衣的中年人。
将黑未黑的天色中,一行八人走进圣母院大门。一个始终举着手机长杆的人有点畏缩,道:“这栋楼方形的,像不像个笼子?队长,这门等我们进去以后会上锁吗?”冲锋衣说:“不会,你想几时走就几时走。”他旁边的短发女生说:“走到外面也是树林、湖,能去哪儿?你胆子太小了。”她跟长杆是老友,其他人都是在村口才认识的。
圣母院的木门紧闭,冲锋衣戴上手套,使劲一推。门咿呀打开了。
礼拜堂里点着长长短短的白蜡烛,烛光外的区域显得深不见底。几张破烂的长凳立在中央,对着缺了只胳膊的圣母像。空气里都是霉烂的味道,不知哪里传来吱吱的声音。
一个寸头男笑道:“有耗子!今晚可以加餐了。”
女生白了他一眼。寸头吓唬她道:“你不吃它,当心它把你吃了!这种地儿的耗子都是铜牙铁齿,靠着啃木头、啃栅栏活下来的,特别厉害。”
女生冷笑一声,不理他。来这儿的都是废墟探索爱好者,当然不怕蛇虫鼠蚁,在她的经验中,最恐怖的反而是队友,趁机占便宜的、推销保险的、偷拍走光照的都见过。于是这回她把男闺蜜带来了。奈何这货只顾大惊小叫,完全不懂欣赏破败残迹的美丽。
呜哇!长杆又叫起来。他的手机里出现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你……你是干嘛的?”那张脸离开相机,不说话,只是示意他们跟上。
冲锋衣笑道:“她叫聋婆,是这里的服务员。大伙儿跟着她去自己的房间。”
众人议论纷纷,“聋的?那有事怎么叫她?”“你当这里五星级大酒店,有事自己打120。”
大家兴致勃勃地上了二楼。聋婆指了指一间房,做了个打叉的手势。冲锋衣跟他们解释:“这间房是主人住的,大家守守规矩,别进去。”
他们被分配到各自的房间。说是房间,大半的房门不能上锁,还有两间连门都没有。蜡烛照明,满地都是土和家具残骸。即使有床,也没人敢上去试试结不结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