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狗曾想过不如暗暗把活动举报了,这一触即发的局势,一举报一个准儿。想要把村子封了也未尝不可!所幸他还没疯成这样,他捏了捏自己的脸,自我警告道:“别做傻事,你不能阻止他们见面。”
然而到了周六,有人告诉他讲座不能办了。“为啥啊?”大家都感到这结果即熟悉又让人气馁,那边说,有人举报你们办百人以上的活动,镇里的意思是,允许你们办民俗仪式,已经是顶着天大压力,讲座啥的不能线上讲吗?
必须能啊。众志成城,共度时艰嘛,大家都理解。
丘平在骂街,雷狗满脑子问号。后来他们才知道,是二姐夫举报的他们,他在自己的家喝美了,漏嘴说的。于是大家跟丘平一起骂二姐夫的祖宗十八代。
雷狗觉得,这一句句话都在骂他。虽然他一定不会干这种蟑螂烂臭事儿,但这个结果对他而言是好的,他是受益者,因此该骂。
雷狗像被判处了缓刑。这之后是漫长的心理折磨,天天看着桃源入口,不晓得嘎乐的身影会何时在枝叶间露出。他变得很敏感,今晚值班到后半夜,正坐立不安时,有人从身后把双手放在他肩膀,他吓得跳了起来,脸无血色道:“怎么了你?”
丘平很讶异地反问:“怎么了你,做了啥亏心事那么怕。”
“你少吓人。”
“哈哈,我的手你认不出来吗?”
他是真有点分不出来了,在脑海里,丘平跟嘎乐的脸重叠在一起,不分彼此。但在现实里,当他眼前是活生生的丘平时,这点混乱就散去了。雷狗温柔地抱住他:“我认得,变成什么样我都认得。”
丘平笑道:“你越来越贫了。”靠在他身上,又说:“你到底烦些什么?没见过你那么心不在焉。”
“烦未来。”
“未来?”丘平对这个词冷哼一声,“未来不是我们的,我们说了不算。”
雷狗笑道:“你比我还心烦。”
“我不心烦,我早没心了。”
两人依偎在一起,深夜的礼拜堂不见人影,在这民宿里,难得有这寂静时刻。他们各想各的事,手脚却是贴在一起的,平凡时日里的两副肉身。雷狗问:“累不累?”“累,睡不够,腰酸背痛。”“我帮你按按。”雷狗的手掌在丘平身上,或重或轻地在丘平身上按揉,丘平酸得呲牙咧嘴的,对雷狗做各种鬼脸。雷狗心情好了起来,什么烦事儿皆如云烟消散。
丑猫大福静静地踱步进来,在丘平脚下,伸了个大懒腰。这预示着天要亮,未来要来了。他们从长凳站起,丘平道:“早安啊雷老板。”“干活吧!”
这天一大早,他们收到一个消息,为了阻止疫情传播,保护广大人民的健康和生命,所有的聚集活动暂时停办。换成大家能理解的大白话就是:周末的大傩也不能做了。
这回没人问为什么,也没人抗议。大家默默回家,把门关上。大姨看着天,嘟哝了一句,回到了花大钱装修的院落,再不出来。
后来大家都知道,又是二姐夫举报的他们。你只要往后让,他们必定往前踩,这能怨谁呢?几年来的起起落落,把人磨得没了心劲儿,别说去讨公道,连去砍他的桃树泄愤的心都没有。
第87章 老朋友
只有雷狗还在想,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想想办法。他厚着脸皮,去找猫女的父亲冯福源,希望他再次出手相助。冯福源低头看手腕,问他:“这手表你觉得怎样?”
“我不懂表。”
冯福源笑了:“实心的木头铁焊的嘴,敷衍两句不会?哎算了,老实也是个优点。你知道不,你们村搞什么时髦文化街的时候,我投了些钱,多是不多,全打水漂了。这几年折腾下来,我的生意亏得七七八八。”
雷狗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也轮不到他来安慰这巨富。冯福源接着说:“瘦死骆驼比马大,老实说,我把那些不赚钱的生意砍掉大半,日子也能过得好,但底下那些人怎么办?他们也要养家糊口。之前你民宿关了一整年没裁人,到山穷水尽,实在没招儿了人才走的。你一分钱没亏他们,这我都看在眼里呢。所以我知道你理解我说什么,咱俩是一样的。”
雷狗木讷地“嗯”了一声。冯福源拍拍他肩膀:“坦白跟你说,现在谁说话都不管用,防疫是硬指标,是卫国大战,其他别的都得靠边。我劝你别管太多,管好你的圣母院就不错了。”
“但村里好多人没活儿干了,都指望外面能来人,做些小生意度过难关。”
“这样的人多了。全国一盘棋,被吃掉的棋子何止你们村人?戬彀,村的事我是真没办法,但如果你要钱的话,我这里有一条路可能走得通……”他顿了顿道:“外面有人找我,想要投资优质民宿,要不你跟他们谈谈?”
雷狗赶紧拒绝:“我不考虑外面的资金。”
“嗯,你不会卖掉圣母院。”
“圣母院不是我的,我没有产权,圣母院的招牌和经营我也不想卖给别人。”
冯福源不再劝他,把腕表褪下来,交给雷狗,“拿着!”雷狗立刻缩手道:“这我不能要。”“拿着吧,不是啥宝贝。好好干,你们村我没啥兴趣,我就想看看圣母院能做成啥样。”
雷狗拿着块手表回村,丧气得很。到了村口,戒备森严,铁栅栏又围起来了,岗哨处装了个电子刷码器,又立了四个监视镜头。雷狗在铁栅栏这一头,丘平、小武和几个村民在铁栅栏另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