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那咱们得节省多少斤粮食啊!”
“凉州太大了,咱们这边没有收到消息。知府大人好多天之前,已经举办了什么农产品推介会。外面还有人用了那个麦钐,割麦子快的很,一天能割二十亩!”
“对对,那个农产品推介会结束以后,人们都高兴疯了,现在各大木匠铺都在忙着制造耧车耕犁和麦钐,衙门也有一大批的农具在卖。”
“还有堆肥,据说用了以后,可以让粮食增产!”
“那种农药也很管用,地里的虫子都能杀死,以后再也不用去地里抓虫抓到崩溃了!”
这就是‘技术’带来的便利啊。
当初江县是在陈庚年的帮助下,艰难地,一点点摸索着成长发展起来的。
如今凉州的农民们,骤然被这么多新型农具砸过来,幸福的直晕乎。
先前坐在地里累的抹眼泪的老汉,颤巍巍走过去,感受了一把曲辕犁犁地的滋味,兴奋的直掉眼泪,颤声哭道:“这可真是好东西啊,好东西啊!要是我年轻的时候有这东西,我又怎么会弄一身伤,老了以后连活儿都干不动了。”
老汉哭的格外伤心,人们看红了眼,也跟着默默掉眼泪。
娄献也看的十分心酸,他不停安慰老人家:“老汉放心,以后啊,都会好起来的。”
有了江县的技术支持,他们凉州的粮食收成,也能好起来了!
不说粮食收成,最近凉州城里各大木匠铺都在制造耧车耕犁麦钐,人们都在哄抢。娄献来凉州任职六年,这还是第一见凉州民众们这么开心呢。
民之所向啊。
等安抚住那老汉以后,娄知府微红着眼睛,独自去外面缓解情绪。
旁边的马车上,娄姝掀开车帘子,涩声问道:“哥,你还好吧?”
娄献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娄姝不知道如何安慰哥哥,她看向远处那些因为这些新农具而幸福到又哭又笑的村民,只觉得难受又欣慰。
她去过江县,自然知道那边的民众们有多幸福。在陈庚年的治理下,粮食丰收,农闲期可以搞创收,民众们甚至还能盖的起砖瓦房。
如今再瞧瞧凉州苦难的百姓,完全可以想象的到,陈庚年在这其中做出了何等大的努力。甚至连江县随便流出来一些技术,都能影响到凉州,把他们的‘幸福’传递了过来。
这种亲眼见证‘幸福传递’的画面,真的很让人震撼。
不远处。
娄献顺着妹妹的目光,看向那些村民,很轻易便理解了妹妹的想法。
因为他同样深受触动。
如果说,先前他期盼着江县的技术,为陈庚年那些堪称经天纬地般的治理手段感到惊艳、钦佩、叹服的话——
那么现在,娄献在心里想,虽然还没有见过陈庚年,但他确实已经被那位县太爷的人格魅力折服,并且期待着跟他见面,期待着自己将来某天,可以去投奔明主。
-
娄献在心里想着‘投奔’。
而远在江县,他的老师富春,则是已经开始行动起来了。
当时任命杜勤为练兵教头的时候,陈庚年曾经说过,一切练兵事宜,都可以跟富春商量。
富春便以这个为由头,私下去找了一次杜勤。
因为知道杜勤的性格,富春说话很直接:“杜教头,老夫现在跟你说的这番话,希望你可以保密,就你我二人知晓便好。我不懂练兵,但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办法,把这群小子训练成战无不胜的亲兵。”
杜勤有些惊讶,但还是点头:“县太爷的练兵规划十分高超,假以时日,肯定可以训练出——”
哪知道富春却摇摇头,直接打断杜勤的话:“不,我要的不仅仅是训练出精兵,是亲兵。这是江县的第一支兵,也是最开始组建的兵。以后江县有再多的兵,也不可能会有这群兵的忠诚度高。有县太爷的练兵计划,你带着他们训练,把他们训练成尖兵,只是最基础的要求。我问的是,你有没有办法,把他们训练成县太爷的私家亲兵。战马,铠甲,兵器,只要江县有的,一切资源都会朝着他们身上倾斜,他们要做战场上所向披靡的亲兵团,他们要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但他们上战场永远都不是为了杀敌,而是将县太爷本人牢牢护在身后。他们要被打上陈家军的烙印,一切都以‘陈庚年’为使命荣誉。他们要有极高的忠诚度,要无时无刻以县太爷的生命安危为先,他日若是有战争来临,他们必须永远守候在县太爷身侧,陪他出生入死,护他在战场上周全。纵然前面有刀山火海,只要县太爷一声令下,他们就得替县太爷杀出一条生路!”
富春,今年五十岁。
一个自诩‘天生谋士’,二十岁起就在寻找明主,找到五十岁,宁可找不到归隐田园,也不愿委身无能之人身侧的大才之人。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表面看似随和,步入知天命年纪的‘年迈梦想家’。
他是一个看似温和实则癫狂的卫道士,一个敢谋求天下的殉道者,一个活脱脱的疯子。
就算不是个疯子,在这三十年的漫长等待中,他也早就‘疯’了。
江县发展了这么久,如今,也该为将来县太爷打天下做准备了。
打天下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活着!活着才有无限可能!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刀剑不长眼,若是没有一群亲兵守护,谁能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事情?
而这番毫不掩饰大逆不道意图的话,听得杜勤神情大变。
富春只用一句话就安抚住了他:“那个用你手下百余位兄弟给鞑靼蛮子填命自保的上官,是祁王手下的吧,似乎官职还不小,大小也算是个少将军?你断了胳膊,你的兄弟们被磋磨这么久,其余的兄弟们因他而死,你日日愧疚难安,可有什么用?把江县这群民兵练出来,将来他们替你杀了那人。”
这句话,戳到了杜勤的心窝子里。
他嘴巴紧紧地抿起来,深深看了一眼富春,随后说道:“明天早上,你想办法让县太爷过来,给那帮小子们送顿饭,其余的我来安排。”
富春闻言就笑了。
他看着杜勤离开的背影,又变回先前那个乐呵呵的老头。
回到县衙后,富春找到陈庚年:“县太爷,那帮小子们被杜勤练的太狠,一个个闹情绪呢。要不,明儿早上您过去瞧瞧,给他们送顿饭犒劳犒劳?”
陈庚年闻言当即答应下来:“好。”
刚好,他其实也有点担心裴宝来他们吃不了那个苦。
-
新兵营。
晚上临近睡觉的时候,杜勤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发疯,让所有人都来训练场集合。
“操!”
裴宝来当即不耐烦的走出去,还骂了一句脏话,他身上现在还有好几处淤青呢!可等他走出去,看到外面冷着脸的杜勤,终究是没敢再骂人。
最近这段时间,杜勤先是一挑七,杀了他们的锐气。
可杜勤终究断了一条胳膊,还只有一个人,最开始凭借着上过战场的煞气,还能占据上风。打过几次以后,这群民兵们反应过来,杜勤就再也没办法一挑七了。
可杜勤又有了新的折磨人法子。
让他们一对一互相对打,打赢了可以吃饭,打输了饿肚子。如果双方‘互演’打假架,那就俩人都不能吃饭。
军营封闭了,他们出不去,最开始这群小子还反抗,后来被饿狠了,就只能咬牙互相打架。
这么一个月下来,他们意志力和身体被不停摧残,早就有些受不了了。连最有韧性的裴宝来,最近看到杜勤都莫名有些发憷。
其余的小子们,就更怕了。
夜晚的训练场黑黢黢的,还有点风。
裴宝来等人走出来的时候,隐约看见训练场中央立着一个稻草人。
杜勤站在最前面,冷着脸问道:“我问,你们答。为什么加入民兵?”
裴宝来和李泉没说话。
倒是后面有个小子提高声音说道:“我们要保护江县,保护县太爷!”
“好!江县太大,暂且不论,现在我给你们这帮废物一个机会。”
杜勤说话的同时,指向训练场中央的那个稻草人:“现在,这个稻草人就是县太爷,你们负责保护他,我负责刺杀他。给你们半刻钟的时间整理队形,半刻钟后,战争开始。”
说完这话后,杜勤迅速跑起来,很快就融入黑暗中。
周围是房屋,训练器材,沙坑,木桩等等东西。
一群新兵们面面相觑。
裴宝来和李泉带头,一群人神情狐疑的走到训练场中间,等看清楚那个稻草人以后,裴宝来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因为那个稻草人做的真的很丑,长得奇形怪状,偏偏上面还贴着一张纸条,写着‘陈庚年’。
县太爷那么俊俏,能长这样?
大概是在军营里被关久了,最近又被杜勤狠狠收拾过,大晚上不睡觉还得起来加练,人的怨气和胆量都蹭蹭上涨。
裴宝来站在那稻草人身侧,先是端详了一把,心里想着回头应该找县太爷来瞧瞧,同时跟一群人说道:“兄弟们,报仇的机会来了,今晚,咱得把姓杜的打到爹妈不认!”
李泉也跟着起哄:“咱们一群人,他只有一个,绝对得弄他!”
一帮年轻的小子们跟着他俩嗷嗷叫唤,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们已经取得了胜利。
变故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杜勤带着一柄长矛,突然从侧面杀了进来,引起一阵惊呼。
“他来了!”
“在这里在这里,快快,拦住——我靠,疼死我了啊啊啊!”
“姓杜的,老子跟你拼了!”
一片混乱中,裴宝来和李泉屏气凝神,势要给杜勤来一次猛的教训。
可这时候,身后有破风声传来,长矛不带半点留手,一矛头砸到裴宝来小腿上,砸的他当场半跪下,疼的脸色发白。
李泉怒气冲冲准备去救援:“你他妈敢打我兄弟——”
他们义愤填膺,早就忘记了,这场游戏的规则。
黑暗中,杜勤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了长矛。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原来他那柄长矛上,还绑着一些布料。
轰!
火折子将布料点燃,黑黢黢的夜色中突然冲起火光。
火势起来的太猛烈,在夜里明亮绚烂又灼人,裴宝来等人猝不及防之下,只觉得连眼睛都被刺的发痛。
可很快,他们就没有功夫管那些了。
杜勤趁着这个空隙冲进他们当中,来到稻草人的身边,毫不犹豫扬起长矛,朝着那稻草人狠狠的砸了过去。
轰!
稻草人瞬间被火光点燃,写着‘陈庚年’的纸条同样顷刻间化作飞灰,整个稻草人由于受到长矛的冲击力,‘哐’的一下四分五裂,在训练场上迸射出无数的火花。
这一幕真的很绚烂。
但又莫名让人觉得手脚冰凉,因为夜色中‘陈庚年’那三个字太清晰了。
稻草人炸开以后,站在火光中的杜勤回过头,看向裴宝来、李泉等呆愣愣的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