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山屏看看大家,好像就自己比较难说话,只好也沉默着坐下了,坐在了夫妻二人对面。
铁妙青没说什么,先转身往地道深处走去,庾庆也跟着去了。
两人没走太远,七八丈外便停下了,也在地上插了三炷香,同样盘膝坐下了。
庾庆挥手一扫,熄灭了火把,与铁妙青的身影一起消失在了黑暗中,只剩焚香的红点点在黑暗中可见。
孙瓶心有疑惑,不过也还是坐下了,依照铁妙青的吩咐,安心静坐,闭目养精蓄锐。
程山屏用尽目力去看黑暗中的铁妙青和庾庆,光处看暗处又看不清楚,只看到隐约影子,又被交代了不能灭火,见对面两夫妻都闭上了眼睛,他只好也跟着闭上了双眼。
坐在黑暗中的两人则将三人的一举一动看了个清清楚楚,细微的举止也能观察到。
修炼观字诀的庾庆对这方面的驾驭很擅长,他知道谁是内奸,但就是不说,就是要让铁妙青自己去观察,而他则不时悄悄观察铁妙青的反应。
他看到了,对比那对夫妻,程山屏的稍有异常似乎已经让铁妙青的注意力多心了些许。
静坐了片刻之后,程山屏忽然睁开了双眼,对一旁二人道:“我们傻坐在这究竟要干嘛?”
夫妻二人闭目着,孙瓶淡淡给了句,“老程,小姐不傻,听安排便可。”
程山屏没听,直接起身了,径直朝对面走去。
夫妻二人又不聋,睁眼一看,相视皱眉,朱上彪叽咕道:“老程这是怎么了,心浮气躁的。”
铁妙青自然看到了程山屏的大步而来。
庾庆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一闪即逝。
程山屏很快便到了二人跟前,不敢高高在上说话,半蹲在了铁妙青跟前,“老板娘,姑爷重伤在榻,等着我们带回东西请人施救,这般无缘无故拖拉是何道理?”
庾庆插了一嘴,“快了,马上就好了。”
程山屏怒道:“你尽搞这神神鬼鬼的事,我看不出有什么用。”
庾庆:“你的意思是说,我的手段抓不到火蟋蟀?”
程山屏被这话堵了嘴。
铁妙青语气重了几分,“老程,不急在这一会儿,坐回去,不要误事。”
对上了她罕有的坚定目光,程山屏气势一弱,闷声而起,转身而回,又回到孙瓶夫妻二人对面坐下了。
铁妙青在黑暗中直勾勾盯着他。
庾庆抬手捋了一下马尾,目中略泛冷意。
他之前并不敢确定外面有人,哪怕看到程山屏留下了路标,因妙青堂这伙人说的也有理,在古魈老林被缠住的人很难脱身,所以他要确认,程山屏如今的态度让他得到了确认,外面的确埋伏有人。
而程山屏明显心神不宁,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儿又睁开了,偶尔会偏头往洞外方向看上一眼。
相识多年,铁妙青对大家举手投足间的习惯多少也了解一些,已经隐隐感觉到程山屏好像真的有异常,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听了庾庆的说法先入为主了。
越观察,她的心情越不是滋味,渐渐发现程山屏的异样越来越明显。
尤其是对比一旁的孙瓶夫妇,越发能看出端倪。
夫妇二人闭目专心打坐,养精蓄锐调息。边上的程山屏大多时候虽然也是这个样子,但明显心不在焉,偶尔开眼看看她这边,偶尔又朝出口方向看,给人感觉坐不住。
第54章 控制
越看越不对劲,铁妙青的心渐坠冰谷,内心里凄凉自问,难道真的被那神棍给不幸言中了?
在一起多少年了,多少年的老人了,她自认没亏待过,自认对程山屏不薄,程山屏怎么可能背叛,应该也不是能轻易被收买的人。
她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就在她心绪翻转难停之际,程山屏又绷不住了,又起身了,又走了过来。
惹得孙瓶夫妇再次睁眼相觑。
铁妙青正视,眼睁睁看着程山屏一步步走近,待到跟前,她故作轻松先问:“有事?”
程山屏先凶了庾庆一嗓子,“坐半晌没反应,这就是你所谓的快了?这就是你所谓的马上就好?”继而半蹲在铁妙青跟前,言辞诚恳道:“老板娘,咱们都窝在这洞里,若外面有什么情况的话,咱们毫无察觉如何是好?不如我去洞外警戒,有个人在外面还是比较稳妥一些的。”
这话似乎有道理,铁妙青正斟酌如何回复,庾庆手一抬引起了二人的注意。
只见庾庆抬起的手指一阵掐算,手势一定,便出声道:“我算过了,不用戒备,一旁歇着就好,不会有事。”
不会有事?程山屏嘴角略有扯动,有点忍不住了火,“你少在这里装神弄鬼,我……”
庾庆压根不容他说完,直接打断他话,嗓门甚至比他的大,“我算过了,此行犯煞,时辰到此为凶,躲在这里正是为了避煞,一个时辰之内若有人出去必然招来煞星,避过这一个时辰的凶时,方能逢凶化吉!”
此话一出,铁妙青可谓听的心惊肉跳,感觉这位抖出了真相一般,下意识观察程山屏的反应。
程山屏嘴角下意识抖了一下,眸中亦闪过一道惊悸神色,明显被庾庆的话给惊着了,目光盯向了庾庆掐着的手指,看向了那燃烧的香火,喉结耸动了一下。
铁妙青呵斥了一声:“老程!”
一个时辰?程山屏估算了一下,已经过去了不少时间,就一个时辰应该没问题,遂盯着庾庆冷笑道:“看在老板娘的面子上,我不与你计较,就容你一个时辰,若再前言不对后语,我可不吃你神叨叨的那一套!”起身甩袖而去。
说这话不是没原因的,之前被喊进洞来时,庾庆说很快,他放心进来后便拖成了这样。
孙瓶夫妇目睹他坐回来后,也有些不满,低声责怪起来。
程山屏闷声坐那低个头,任由人说,也不还嘴,脑海里还在回味庾庆所谓“避煞”的话,那厮竟说什么外面有煞星,搞的他内心有些惊疑,难道那厮真的有点能掐会算的本事?
坐在黑暗中,铁妙青盯着程山屏凝视了好一阵后,忍不住幽叹了一声,“你说的内奸会是他吗?”
庾庆低声回,“你说呢?”
铁妙青:“就算他是内奸,怎会如此明显沉不住气?”想找疑点否定自己看到的,说白了还是心理上难以接受。
庾庆淡淡道:“原因很简单,他以为我们毫不知情!他一开始是被我诈进来的,现在迟迟出不去,没办法向外面传递没抓齐火蟋蟀的情况,他担心外面因为不知情,又长时间见不到我们人影,怕外面的人绷不住随时会跑进来。所以时间上越拖,他就越沉不住气。”
铁妙青顿时绷紧了心弦,“若真如此,万一那些人跑进来了,我们怕是很难逃脱。”
庾庆压根不担心,你们跑不掉,不代表我也跑不掉,外面的人杀进来了,你们自然会去抵挡,而他自有办法趁机脱身。嘴上却趁机施压,“所以啊,要当机立断,要尽快解决,再拖下去,可就麻烦了。”
铁妙青沉默且犹豫,难以做出决定,总觉得这样做未免也太草率了,无凭无据啊!
庾庆早看出这个女人不是个善做决断之人,他不急,慢慢等着……
半山腰,隐藏于林下荆棘丛后的崔游看了看当空的烈日,目光再落回目标洞口后,出声问道:“他们进去多久了?”
邬况默算了一下,“半个时辰的样子。”
崔游眉心一皱,“此洞并不深,据说半炷香之内就能到地底尽头,怎么还没出来?”
他有点搞不懂内线是怎么回事,应该知道这里在等其信号,不管情况怎样,凭那位在妙青堂的身份,找个借口出来露个面应该不难才对,难道出什么事了?
想想又觉得不可能,这地下的能出什么事,地下塌陷把人给埋了不成?真要有那么大动静的话,这里应该也能感觉到才是。
眼前这迟迟没反应的情况有点出乎了他的预料,和内线说的抓火蟋蟀的方式不符。
邬况却目光连闪,心知崔执事应该是头回来这里,怎么会知道半炷香就能到地底尽头?
他肯定了,妙青堂里面出了内奸,遂斟酌着说道:“可能有什么事,不妨再等等看。”
崔游微微点头,又抬头看了看太阳的位置,心里面定了个时间,内线不是傻子,若一直没动静肯定有问题,这边肯定要去查探一下……
黑暗中沉默许久后,铁妙青忽主动说道:“就因为他沉不住气,就因为他要出去,就怀疑他是内奸,就把他给控制了,这理由别说针对他,放在孙瓶夫妇那也说不过去,放任何人身上都定不了罪,和无中生有没什么区别!”
能说出这种话,说明心里已经有数了,却仍不能决断,庾庆有点不知该怎么形容这女人,郑重提醒道:“抓错了,还能放掉,只要诚心以待,芥蒂还能想办法消除,你也可以往我身上推。反之,再拖下去就不仅仅是我们有性命之忧了,火蟋蟀带不回去,你夫君也得枉死!”
最后一句话对铁妙青触动颇深,面纱后面的嘴唇咬了又咬,目光一抬,看向了对面,下定了决心,深吸了口气,喊了声,“瓶娘,过来一下。”
对面三人一起睁开了双眼,孙瓶立刻起身快步过来了,也半蹲在了两人跟前。
她还没开口,铁妙青已经低声抢话了,“瓶娘,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要表示出异常,不要让人看出什么端倪。瓶娘,不出预料的话,程山屏应该出了问题,洞外应该已经有其它商铺的人埋伏好了,我们现在要在不惊动外面敌手的情况下拿住他,要当面确认问个明白,需要你配合!”语气里透着些许紧张。
孙瓶身形已经僵住了,目露震惊,觉得怎么可能,那位怎么可能出卖这边?
还有,小姐是怎么知道外面情况的?
见她迟迟没反应,铁妙青提醒,“只是先控制住,好当面确认。”
程山屏真有问题?孙瓶眉头拧在了一块,快速把事情给捋了一下,若外面真的埋伏了其它商铺的人,什么企图不用说她也能猜到。
事情非同小可,重点是她之前也总感觉程山屏有些不对劲,被这么一说,心头异常沉重。
事情已经不是简单的感情能左右了,一旦属实,后果将不堪设想,孙瓶这个掌柜比铁妙青这个老板娘更果断,权衡利弊快速做出了决断,没多问什么,便嗯声点了点头,“小姐放心,我来办。”
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尽量若无其事的样子转身走了回去。
庾庆亦看的暗暗点头,这位遇事可比铁妙青有魄力多了,顷刻间便分出了轻重,连句多话都没问。
盘膝而坐的朱上彪见她回来,还忍不住问了句,“什么事?”
“布置了点事。”孙瓶随口回了句,对同样目露询问眼神的程山屏偏头示意,“小姐让你过去。”
程山屏没有多想,当即起身,然刚从孙瓶身边过时,身侧后腰陡然一阵剧疼,眼中疾扫的余光瞥到了似乎是孙瓶对自己动手了。
孙瓶的确动手了,毫不犹豫,突袭。
并两指戳在了他后腰穴位上,一击命中后,迅速两手连击,在程山屏身上连点数指,最后一手摁在了程山屏肩头,没让脸色大变想喊都喊不出来的程山屏倒下。
朱上彪惊了,惊得跳起,还来不及惊问缘由,便被孙瓶低沉的声音喝住了,“闭嘴!”
话毕,扔下了瞪大双眼的丈夫,捞着程山屏的胳膊,将人移向了铁妙青那边。
稍回过神的朱上彪旋即快步跟了去。
程山屏自然也反应了过来,知道自己遭袭未受伤,只是被制住了,忽见对面的火把再次点燃,看到了铁妙青和庾庆已经站了起来,看向他的那种目光令他心中咯噔,隐隐意识到了自己因何被制。
但又觉得不可能,怎么可能知道的?
可是除了这个原因,他又想不出这边还会有什么理由这样对他。
若真是暴露了,又是怎样暴露的?
他目光落在了似笑非笑的庾庆脸上,莫名想到了庾庆之前所谓避煞的话,心中惊疑不定,难道这小子真的能掐会算?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自己未免也太冤了!
被算命的算出自己是叛徒,这算什么事,全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总之此时的他又惊又懵,心头充满了各种猜测,脸上却努力表现出无比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