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管家沉声道:“都是自己人,我只帮道理!老大人的为人我略知一二,换了是他,这个时候也不会让你乱跑,就你这随意放纵的样子,我真怀疑你是不是老大人调教出来的。老爷也是为了你好,就一个月的时间,你若非要乱跑,非要欠管教,那你试试,看杜肥会不会放你出去,你不听话乱跑,他可是真会揍你的!”
一句身份怀疑,令庾庆心弦一紧,再一琢磨和杜肥初相逢的情形,人家确实直接对他动手了,顿时看了看四周,心态上有些投鼠忌器,嘴上给了句,“你们这和软禁有什么区别?”
说完就转身回屋了,行动上服软了。
李管家也跟了回来,苦口婆心劝他,“就一个月,火烧眉毛的时候了,你此时不努力,更待何时?这个时候也确实不易到处乱跑,京城鱼龙混杂,万一在京城出个什么事,无法参考,我们没办法向老大人的在天之灵交代。你要知道,连你的日常饮食老爷都亲自做了交代,万不可让吃坏了肚子……”
他噼里啪啦安抚个没完,庾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听进去几句,心里琢磨着只能等会试结束了,等到会试结束再去卖东西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估摸着许沸也不太可能会试一结束就走,肯定要等到放榜,等到成绩出来。
心头有了定意后,他打断了李管家的话,“李叔,晚上给我弄点大骨头来。”
“大骨头?要那干嘛?”
“哦,我习惯晚上熬一锅骨头汤喝,能静心安神。”
“大骨头汤还有这作用?”
“习惯,喝着骨头汤温书更入心。”
“那行,你什么时候要,我让人熬好了给你送来。”
“不用,我习惯自己熬,闻着烟火气看书,也是一种境界。”
“唉,随便你,只要你能用心备考就行。”
李管家一番唏嘘后走了。
庾庆则往地席上一躺,在想这一个月怎么熬过去。
至于什么大骨头,那是他给火蟋蟀备的。这一路上把火蟋蟀给养过来,和火蟋蟀之间都有了些默契,他也了解了火蟋蟀的习性,两天不给吃的,就“笛笛”怪叫个不停,声音嘹亮到能吵死人。
再不理就当当乱撞个不停。
而只要定时给吃的,火蟋蟀那暴脾气也认命了,安安静静在罐子里睡觉。
如今钟府不让他出门,那他只能在钟府喂食。
没办法,目前为止,发现火蟋蟀只吃骨头。
下午,午时刚过,未时初,那位钟府花了大价钱请来的明先生来了。
钟员外、李管家一起陪着来的。
来者不高也不矮,据说四十出头,可看着像是五十出头的人,鬓角的头发有些松散,衣服有些松垮,走起路来也是松松垮垮的,看的出是个不喜欢受约束的人。
两鬓斑白,一揪胡须也有斑白,鼻头略有些酒糟感,脸肌松弛,脸色苍白,两眼精气神不足。
看样貌,长相底子应该是很不错的一个男人,只是明显已经被酒色给掏空了身子。
打量了一下来人,屋檐下等待的庾庆立刻快步下了台阶,恭恭敬敬去迎接。
钟员外在旁把学生和先生互相做了介绍,让庾庆行了拜师礼。
明先生嗯声应付了一下,之后便趾高气扬地对钟家宣布规矩,“我教人不喜欢被打扰,也不喜欢被人在旁盯着,没有我的招呼,任何人不得进这个院子。答应我就教,不答应我就走人。”
微微垂首持礼的庾庆立马抬眼看,眼中闪过羡慕神色。
他就佩服这号人,能大把赚人家的钱,还敢对人摆臭架子。
钟员外立马客客气气道:“一切按明先生的规矩办。”
“好了,请吧。”明先生不啰嗦,直接伸手示意钟员外等人可以走了。
“呃……”钟员外有点不适应,不过还是唯唯诺诺地退下了。
出了院门后,李管家忍不住埋怨了一句,“架子够大的。”
钟员外摆手,“没本事的才奉承,这种人有恃才傲物的本钱。”
李管家想了想,倒也点头认可。
而那位明先生已经直接让庾庆带了他进书房。
人到书房里一转悠,鼻翼翕动着嗅了嗅,然后斜眼瞅了瞅庾庆,问了句,“你在这里住了多久?”
庾庆恭敬道:“刚来,也就算是个两天吧。”
明先生立马不再多言,直接朝一旁的矮榻去了,把上面的茶几给搬了放地上,然后又出去了一下,再回来已经把庾庆卧室的一张毯子和一只枕头给抱来了。
东西往矮榻上一扔,人往矮榻上一躺,抖开毯子一盖,便开始舒舒服服的样子睡觉了。
庾庆有点懵,束手在旁等了一会儿后,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先生,您这是……”
他没正儿八经读过书,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见识少,一时也不敢完全质疑。
侧卧的明先生睁了一只眼瞅他,“这书房没有墨气,至少十天没开过墨,我一闻就知道你不像个读书人,你居然能考上举人,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混上的。你这种大户人家的子弟我见得多了,十有八九是被家里勉强着学的,我不为难你,你也不要为难我,我昨晚没睡好,我补个觉,你自便。”
“……”庾庆目瞪口呆,惊为天人,不是因为这位的经验,不是因为这位的鼻子一闻就知道自己不是个读书人,是没想到还能这样赚钱的,两天才来一下午,就这一下午还打算睡觉混过去,这哪是来赚钱的,简直是来捡钱的。
简直太过分了,但是他不反感这个过分,还正怕这学业该如何熬过去呢,结果来的这位太体贴了,什么多话都没有,就知道你这样的学生想要什么,一点都不为难你。
他忍不住想请教一下,“先生,您之前就这样指教人家子弟的?”
又闭上了眼的明先生也实在,伸了个懒腰道:“看情况吧,愿学的就教,不愿学的,你教了也没用,何必勉强彼此。你这种,肚子里有多少墨水早就定型了,哪是这点时间能调教出来的。等吧,等朝廷定下了出题考官,我再给你判一判他们的出题范围,到时候划给你,你针对着补一补,兴许有用,能补进去多少全看你自己。当然,你现在若想学,也可以,今天下午先把书架上所有书的书目给我抄一篇,抄好了叫醒我,我再教你下一步。”
庾庆扭头往书架上一看,好家伙,也不知钟家摆这么多书放书房干嘛,至少几百本起步,光翻一遍怕是都累人。当即放低了姿态服软,“先生说的都对,我听先生的,只是……回头我叔父他们问起来,我怕不好交代啊!”
明先生闭着眼睛冷笑了一下,一副我早知如此的样子,翻了个身,侧身向里,慢吞吞给了句,“放心,我会说你非常刻苦用功、用心,一定多说你的好话。若问到我,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第73章 奇货可居
庾庆眉开眼笑,这下不用再担心了,乐的拍手,真正找到了一拍即合的感觉,“先生放心,若问起您教的怎样,我一定夸先生学识渊博,令学生受益匪浅,您看如何?”
明先生裹着毯子嗯声道:“做样子也得有个起码的样子,你最少要开笔写几张吧?随便找点东西抄几张纸吧。”
“行,听先生的。”庾庆很顺从的应下了。
不过他也不是吃素的,这位明先生能睡着觉把钱给赚了,他也不能没作为,在这点上,他也不是自甘堕落的人,眼珠子一转,又试着问道:“先生,听说您还兼顾另一家的学生?”
明先生嗯了声,要睡着的样子,含含糊糊道:“跟你不一样,那家还是个循序渐进学习的少年。”
庾庆要问的不是这个,“先生,那家应该也是个有钱人家吧?”
他觉得能跟钟员外成为朋友的人,又能请得起这位的,应该也是个有钱人。
明先生又嗯声,“是个富贵人家……”忽感觉不对,霍然睁眼,一下就清醒了,当场转身翘首盯着他,“你问这个干嘛?”
那眼神,似乎怀疑庾庆要打劫。
庾庆忙摆手道:“先生不要误会,不要误会,我先给您看样好东西。”话毕立刻跑了。
什么鬼?明先生的睡意被搞没了,慢慢坐了起来,接连打着哈欠,昨夜确实放纵了。
没一会儿,庾庆又回来了,还搬了整套的茶具进来,往矮榻前一摆,坐在对面指着一只金属罐子,“这可是好东西。”
明先生曲一腿抱膝,拭目以待。
庾庆拧开了罐盖,扯着一条细细的丝线拎出了一只脑袋大身子小的奇怪虫子,正是火蟋蟀。
火蟋蟀也被他拎习惯了,六条带有锋利倒刺的节肢动弹了一下,便老老实实像个吊死鬼似的,挂在了那一动不动。
“……”明先生眼睛眨了又眨,还以为是钟府昨晚送来的女子让自己纵欲过度了花了眼,揉了下眼睛,没错,是只虫子,最多算是一只奇怪的甲虫。
他还以为金属罐子是茶叶罐子,以为弄了上好的茶叶来让他饱口福,没想到竟是一只虫子。
他忍不住嘬牙花,“遛狗斗鸡养虫子,你们有钱人的爱好怕是不适合我,你自己一边玩去吧。”就要躺下继续睡觉。
庾庆忙喊住,“先生误会了,稍等,定让您大开眼界。”
“哦。”明先生遂耐心等待。
庾庆立刻往小茶壶里添了点水,然后拎着虫子往茶壶的水里沉。
明先生看的眼皮直跳,茶壶里放虫子,怎么看着有点恶心?
不过奇怪的事情很快发生了,茶壶里似乎在冒红光,渐渐有热气升腾。
什么情况?明先生立刻跪坐了起来,够着脑袋往壶里看,看到了泡在水里的虫子在发红光,茶壶里的水也很快沸腾了,咕咕响。
庾庆拎着丝线起起落落,“不用担心虫子不干净,先用开水涮涮。”
涮过后,虫子拎起,虫子一出水,稍微挣扎了一下又安分了,身上的红光渐渐隐没。
小茶壶里的水倒掉,清水涮了涮再倒掉,又重新往壶里添水,这次的水添加的比较满,庾庆随后又将虫子沉入茶壶水底。
问题是入水后没什么动静,老老实实沉底,然后身上开始涌现红光。
“不会淹死?”明先生试着问了句。
“不会,这小家伙火烧不死,水淹不死。”庾庆满口保证,这倒没有说谎,熔浆里都淹不死,水里自然也难以淹死。
而这火蟋蟀被他玩了两个多月,一路上每天被他用水泡的,已经是被驯出了节奏,只要是一入水,它就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然庾庆会奇怪它怎么没有反应,老是会拿筷子戳它肚子。
时间一久,次数一多,傻子也能形成习惯。
每到这个时候,火蟋蟀就知道它自己该烧开水了,连声都不吭就配合了。
很快,一壶水就给煮沸了,明先生看的啧啧称奇。
庾庆提线拎出火蟋蟀扔回了罐子里,然后扔了茶叶进开水。
茶泡好了,庾庆给老师先斟一杯,伸手示意请用,然后再给自己斟一杯,放下茶壶见老师很犹豫不敢品尝的样子,顿哑然失笑,自己先端茶连嘬了几口,才道:“先生不用担心,没有毒,干干净净,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这句话的底气是他拿不少人试验出来的,先是虫儿,再是许沸,后来又让虫儿不时送茶水给其他考生喝。这一路上,起码有几十个考生喝了至少个把月,见一点问题都没有他自己才敢放心喝着做最后确认的。
堂堂玲珑观掌门为了赚点钱,也算是有心了。
明先生也有些好奇,见庾庆自己都喝了,遂也捧了茶盏,慢慢嘬了几口品尝,结果尝后摇头,“还以为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也就茶水的味道。”
这是否认自己两个多月的试验结果啊!庾庆瞪大了双眼,提醒道:“先生,没别的味道就对了,有味道谁还敢喝?”
明先生想了想,好像是这个理,茶还不错,又端起慢慢品尝。
庾庆放下茶盏,搓了搓手,指了指金属罐子,“先生可知此物是什么?”
明先生喝着茶嗯了声,“愿闻其详。”
庾庆:“此物名为火蟋蟀,幽角埠的幽崖,先生可曾听说过?此物是连幽崖也发出任务寻找的东西,平常生活在地底深处,生存于地火熔浆之中……”噼里啪啦一通介绍。
明先生耐着性子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