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走回到目标地点后,突然屈指一弹,一小截花枝的枝杆弹射而出,稍有“笃”一声,钉进了墙体填缝处,已将有轻柔飘动迹象的线头一端给钉住了。
之所以隔空弹射,是因为不敢用手去摁墙,怕可疑动作会引来怀疑,鬼知道周围除了遮罗山的护卫还有没有其他人在暗中盯着,这也是庾庆再三交代了的。
如此一来,不仔细看,是看不出那透明丝线的。
牧傲铁走去看了遍,又走回来看了遍,确认不容易被发现、无须再做二次调整后,才保持着晃悠的节奏离开了,这次他直接去找了琅嬛居的伙计,见之直接招呼道:“去把遮罗山王掌门的房间打扫一下。”
这也是庾庆将各种可能性做了推演后,做出的一招布置之一。
那伙计也不认识他,其实不管认不认识,都还是赶紧应声答应了下来,迅速通知相关人员去了。
至于这样做会不会出什么漏子,牧傲铁也不担心,一旦出了事被怀疑,庾庆教了他应付的话。
应付的理由很简单,见庾庆和南竹去了王雪堂房间那么久都没有动静,担心出事,所以借口打扫,让琅嬛居的伙计去看看。
直到见到打扫的人员确实朝王雪堂住的地方去了,牧傲铁才放心离开了,剩下的王雪堂屋内的事情轮不到他操心,他也操心不上了,自有老七和老十五去应对。
转身而去的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继续在琅嬛居内溜达晃悠。庾庆昨夜做了两件类似的特制火折子,自己要在王雪堂住的地方安置一件,剩下的一件则要牧傲铁去另一个地方再作安置……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安神静坐的屠休魁抬眼望去,回应了一声,“进来。”
门开了,孙久进来了,走到了屠休魁身边躬身禀报道:“屠长老,琅嬛居打扫的来了,现在要清理吗?”
屠休魁略皱眉,回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有点意外今天打扫的怎么会这么早过来。
他挥了下手,然还没开口说话,庾庆倒似乎来了精神,抢话似的嚷道:“那就进来打扫吧,把这里好好打扫一下。”
屠休魁立刻扭头看去,训斥道:“这里有你说话做主的份吗?”
庾庆语噎,一脸讪讪神色。
在座的南竹眼珠子滴溜溜转动,目光闪烁不停。
他亲眼目睹了老十五对老九面授机宜的过程,自然知道打扫的能来是在老十五计划中的事情。
青牙莞尔一笑,似看出庾庆等的不耐烦了,想借打扫的方式把里间的王雪堂给逼出来。
屠休魁显然没让某人如愿,回头立马对孙久道:“告诉打扫的,没有我们的招呼,用不着他们来打扫。”
“是。”孙久应声而去,离去前还忍不住悄悄瞥了眼庾庆,王问天出事那晚他也在场,现在想起依然心有余悸。
庾庆则轻微皱了眉头,屠休魁对打扫的回应是他最不想听到的一种。
他做此设计的目的,就是为了保住窗台上的那条暗线不被发现。
道理简单,无论是早先的推演预测,还是现在的现场实测,他布下的这条暗线,遮罗山若不刻意检查的话,在不警觉的情况下都不太容易发现,最容易发现的反而是琅嬛居的打扫人员。
据他所知,这上档次的客栈每天都会有专人打扫客房的,越是好客栈打扫的越仔细,这是他最担心的事情。
一旦发现了那条丝线,顺藤摸瓜几乎是必然,肯定就要把椅子背后的特制火折子给牵扯出来,事后虽未必能咬定是他设置的,但足以让他一番心血前功尽弃。
而他主动把琅嬛居的打扫人员给招来,想要制造的结果有两种。
一种就是及时打扫,他在现场,有他守在这窗口制造障碍,就能轻易避免打扫人员发现暗线,而今天打扫过后,就算之后房间的客人还有打扫的要求,再擦窗台的可能性基本上也没有了。
另一种就是在这会客的关口上把打扫的搞来,希望屠休魁能说出今天不用打扫的话来,为了促使对方这么说,刚才察言观色的他,见屠休魁似乎不想让人打扫后,才故意嚷了那么一声,摆出想借此见王雪堂的样子,想激对方说出他想要的结果来。
然屠休魁让他失望了,屠休魁的决定增添了变数。
这就是计划不如变化,不过他已酝酿有补救计划,就算是屠休魁说出了今天不用打扫,他的补救计划也得备着,让人守在这附近,一旦发现这边招呼了打扫人员去打扫,他就要立刻制造干扰。
譬如再次登门拜见,譬如途中拦住打扫人员说点什么让打扫赶快的话,总之就是要制造各种干扰,采取各种手段,令打扫人员不能发现那条暗线。
这也是他要在这里花几万两开一间房的重要原因之一,随时能在客栈内斧正计划。
门一关,厅内又安静了,只有青牙捏碎花生的动静偶尔会响起。
庾庆也终于不用再守在窗台前了,不时会在厅内来回走动,不时又会走回窗台边眺望外面,不时也会坐下靠在椅子上枯等,各种坐立不安、心难耐的样子。
现场唯独南竹知道他的德行,知道老十五这家伙的关键第一步应该是已经得手了,开始有闲心晃悠了。
他发现年轻就是好,那真叫一个敢想敢做,居然敢跑到遮罗山掌门的眼皮子底下来布杀器,而且还是初次见面就搞这手,换他想都不敢往这头上去想,问题是真给老十五这厮做到了。
想想刚才那过程,他那叫一个提心吊胆、心惊肉跳,哪怕是现在,他紧张的情绪依旧没放下。
晃晃走走又坐坐,一个时辰就悄悄过去了。
不时回头看向里间房门的庾庆,其实真想让人在房间里点几炷香,好以观字诀看看,王雪堂是在里面睡觉,还是在打坐修炼,竟然能晾他这么久。
等着等着,午饭的饭点也就过去了。
等人的时间似乎有些难熬,然等的不耐烦的庾庆终究还是熬住了。
太阳西斜,直到半下午时分,里间的房门才嗡隆一声打开了,锦衣华服装扮的王雪堂终于负手踱步而出,颇有气势,只是锁定庾庆的目光中含煞。
庾庆和南竹都未见过他,不认识,但能猜出是谁。
屠休魁第一个站了起来拱手,青牙赶紧扔下花生壳,紧急放下双脚穿了木屐站起行礼。
师兄弟两个自然是跟着行礼。
王雪堂负手前行,走到主位上坐了下来,屠休魁走去站在了一旁,指点了一下庾庆,嘀咕了一声,“就这位。”
王雪堂目光再次锁定庾庆,好生上下打量一番后,沉沉声音问道:“你就是阿节璋的儿子阿士衡?”
庾庆能怎么说,只能是恭敬回道:“正是。”
王雪堂:“当年锦国京城,你父亲也算是一号人物,我与你父亲也算是旧识,真没想到阿节璋竟会生出你这么个孽子!”
庾庆嘴角动了动,也不知这位是指自己摔冠而去,还是指害了王问天,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是先洗耳恭听。
王雪堂话锋一转,“说吧,找我什么事?”
庾庆就不信青牙没跟他说过,嘴上却恭敬道:“晚辈此来,是想向前辈禀明,那日在惊鸿殿与问天兄之间真的是场误会……”
王雪堂似乎不喜欢听这个,直接抬手打住,“若是这事,那就不要说了,经过我都已经清楚了,是犬子荒谬,有错在先,你没错,幽差也没有错,一切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方有此劫,探花郎大可不必自责。往事不可追,都过去了,各自安好便可。”
第490章 意已决
什么情况?
对方的这一番言论令庾庆当场有点懵,没想到这位的胸怀竟如此宽广,杀子之仇就这样轻飘飘揭过了,总之导致他酝酿的一番说辞愣是无法再继续往外吐了。
还能说什么?酝酿一堆说辞不就是想化解那过结么,如今人家已经表示原谅了,再说就是废话了。
可问题是不说一说又感觉心里没底。
若真这么明事理,对方出来时那能让他内心一激灵的含煞目光是怎么回事?
他不禁与南竹面面相觑。
稍愣怔后,他还是忍不住再说道:“前辈高风亮节,晚辈实在是敬佩,不过事情晚辈还是要说清楚,那晚在惊鸿殿晚辈真没想过要陷问天兄不义,晚辈只因孤掌难鸣……”
王雪堂又抬手打断道:“我说了,经过我已经清楚了,不必再解释什么。我说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探花郎莫非不信本座?”
“不是。”庾庆忙摆手,表示没有不信。
王雪堂不等他解释,又打断道:“好了,探花郎不必多虑,安心回去便可。我这里还有些门派公务要忙,就不留你了。屠长老,代我送客。”
“是。”屠休魁应下,脸上也有了笑容,对师兄弟二人伸手请的样子,他是能会意到王雪堂态度变化的。
庾庆纵有千言万语,面对王雪堂的宽宏大量也难以发出,犹如蓄势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做了无用功的感觉。
这是他想要的结果,但过程的不同,又让他感觉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可人家已经是仁至义尽,话也说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没了再逗留的借口,只能是起身道别,跟了屠休魁离去。
南竹跟上,青牙也一双木屐踏踏跟上。
王雪堂却出声招呼了一声,“青牙,你留一下。”
青牙回头,略怔,只好走回坐下了。
门外,将客人送出守卫把守的走廊区段后,一脸微笑的屠休魁拱了拱手到此为止,并未远送。
庾庆数度回头看,某种滋味久久萦绕在心头,等了半天,结果被人家几句话就给打发了,搞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憋屈。
回了屋内的屠休魁对王雪堂微微点头致意。
王雪堂这才对青牙道:“他们怎么还在这里磨蹭,夜长梦多,屠长老交代给你的事情要尽快了结。”
青牙知道他说的是指将那位探花郎赶出海市的事,站了起来回道:“王掌门尽管放心,一定会尽快。”
王雪华缓缓闭上了双目。
屠休魁当即给了青牙一个请便的手势,青牙微微点头,这才转身离开了……
下了楼的师兄弟二人遇上了等待的牧傲铁。
一见面,牧傲铁立刻上下打量二人一番,见应该没什么问题,才跟上了。
三人穿过锦绣庭园,上楼回了自己房间后,牧傲铁才问道:“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他之前在外面等了好久,没想到他们能在王雪堂的房间里呆半天,非常担心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要不是偶尔从窗口又能看到庾庆晃悠,他还真的是要闯去看看了。
南竹呵呵,“还能怎样,被人家晾了半天。”
牧傲铁自然要关心结果,“结果如何?”
南竹两手一摊,苦笑道:“枉做小人,好像是咱们自己多虑了,人家很开明,言明都是自己儿子不对,错都在自己儿子身上,说事情过去了,并不想追究什么,害老十五准备的一肚子话都没能派上用场,事情就这么了结了。还真别说,能做上那么大一个门派掌门的人,心胸确实不是咱们这种小人物能想象的。”
牧傲铁也没想到事情竟如此简单,多少也跟着松了口气。
事情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自然是最好的结果,不然引起的一系列后果也未必能善了,那是大家都不愿看到的。
不过目光瞥到坐在一旁面色阴沉不语的庾庆后,他多少又是一愣,怎么感觉老十五并不开心。
庾庆也在这时问出一句,“老九,你那边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牧傲铁放低了声音回道:“你扔到下面的线已经掩饰好了,另一个火折子也在恰当的位置安置好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南竹道:“老九,你回头再辛苦一下,找个机会拆掉吧。算了,也不用管了,之后就算被发现也和我们无关。”
脸色沉闷闷的庾庆冒出一句,“你真以为王雪堂能放过我们吗?”
说这句话时,他脑海里又出现了王雪堂从里屋出来时看向他的眼神,目中含煞!
南竹狐疑道:“你的意思是,他会说话不算话?”
庾庆:“我只问你一句,他若真心放下了这事,为何要晾我们半天才露面?”
南竹怔住,一时竟支支吾吾,“可能……可能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