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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震 第50节


    安全带都系了,赵以川没着急点火,他转过头,长久地看裴哲。
    浅粉玫瑰大概是出乎他的意料的,裴哲不知所措地抱着那束花挤在副驾驶,他右手无名指上戴了婚戒,阴差阳错,和玫瑰竟十分相配。
    “你戴戒指了啊。”赵以川说,他其实有点惊讶。
    裴哲举起手在他眼底晃了晃,眼神微微闪躲了片刻,直视他:“从东京回来就一直戴着了,我觉得,没必要去藏。”
    就在半年前,裴哲说,“互不干涉,只有结婚证的关系”。
    现在他说,没必要去藏。
    赵以川忍不住抚摸裴哲戴着婚戒的手,胡乱地想他也应该把自己那个从抽屉里拿出来,一直戴着,随便谁问。
    赵以川摩挲着方向盘,却朝裴哲倾斜身体。
    挡风玻璃外,八点以后的夜空还留着一点透明的紫色光,是日落后余晖的余晖,折射多次,成了季风带在春日的限定极光。
    接吻原本只稍纵即逝,他们却同时选择了再深入一些,互相安抚,为前不久赵以川的伤,裴哲经历的延误,为他们好久没有见面。
    要不是安全带,他真想把裴哲压在副驾驶上亲个够,看裴哲气喘吁吁,红着脸求饶。
    好像真应了林南知那句玩笑话,小别胜新婚。
    第46章 四六、还需要热恋期吗?
    亲吻默不作声地将分别的三四天消弭于无形。
    上次见面还是在医院,尽管互相关心,因为赵以川的伤势,言语间始终带点剑拔弩张。而后裴哲为着赶时间去开会,说完“搬去和我住”,连一句叮嘱都没留给赵以川。
    紧接着相隔千里,每天聊天就两三页,能说的有限,直到赵以川主动要来接他。
    坐在副驾驶,裴哲眼眸一垂,只看得见那束粉玫瑰。他心不在焉地数了两次,第一次18朵,第二次19朵,看漏了最边上挤着一朵小花苞。
    车窗开了一条缝,机场高速上赵以川开了90码,风声呼啸,花瓣随之微微颤动。
    没有音乐,赵以川开车开得很沉默,裴哲就更不说话。
    在东京的樱花树下、镰仓的见晴台山顶,尚可用“情难自禁”来麻痹彼此,说服自己那个吻是风景和气氛推动的结果。可今天只是个普通的春天夜晚,不见星月,风和云层都没什么特别,车内的陈设不变,赵以川的香水和体温也不变。
    裴哲看似只顺其自然地接受了赵以川的亲吻,但他心里清楚,自己刚才是主动抓住赵以川的衣服侧边的。
    他对赵以川有好感。
    肯定这一点后,裴哲并未停滞不前,只是进度缓慢。
    从三番五次去赵以川家,再到提出一起去东京看樱花,都是想确认他们到底能不能进入约会阶段。而温泉和山景超出他的预期,如果不是演的,那赵以川明明对他也有感觉,可赵以川什么都没说,只是吻他。
    很多人辩论的言语和行动哪个重要,裴哲其实无所谓。
    前一段感情太失败,也太戏剧化,他饱受困扰了好几年。即便在心里无数次地自我安慰“爱情不是必需品”,裴哲却始终仍有那么一点点的期望。
    繁重工作时常让人精疲力竭,绿府公寓冷清得不像话,他不养宠物,不约会,不搞一夜情,跟苦修似的过了几年,仍无法说服自己能余生接受这样的孤独。裴哲大概从小到大拥有的太多了,就不能忍受长久的寂寞。
    如果可以再遇到一个让他有感觉的人,还会不会和从前一样主动?
    答案是会的。
    他不在乎形式,仪式感,浪漫的纪念日。
    但他很需要一对一的永远专注,需要诚实、依赖以及安全感。
    他希望赵以川会是那个人。
    现在看来,赵以川虽然没挑明过却也不抗拒,所以到这一步,换作正常的互有好感,那他应该对赵以川提:我们要不要试一试?
    问题在于他们不是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节奏。
    他们已经结婚了。
    没有法律效力、却早已生成道德约束的一纸合约与红色结婚证一起,将他们强行捆绑三年的同时,也像一个生活同他们开的滑稽玩笑。
    如何在成为合法伴侣的基础上,再谈恋爱?
    还需要热恋期吗?
    给对方试用时间确定两人是否合拍,或者告白以后就安安稳稳地维持现状?
    裴哲没经历过,也嫌少遇到有类似体验的亲朋好友。
    注重逻辑推理和科学实践的人,第一次面对横在面前的命题无从下手。没有假设,也没有论点和数据,全靠直觉前行。
    小时候听寓言故事,讲小马过河,面前,现在也是一条摸不清深浅的河流。
    裴哲决定淌过去。
    他是行动派,没什么犹豫就下决心亲自试一试深浅,如有困难,再谈解决手段。
    这些不好对赵以川言明的胡思乱想转了一圈,总算有了个大致轮廓。裴哲再抬起头,心里已经轻松不少了。
    宝马车驶入了绿地公园边那条幽静的小路,刷了门禁卡。
    到车库,赵以川帮他拿行李——其实也就一个包——然后一前一后走进电梯。
    安静一路到这儿了,裴哲从飞行后的四肢疲软中恢复,重整旗鼓,打算接下来进行另一场试探与博弈。
    电梯升到楼层,打开,裴哲走进玄关换鞋,状似自然地问:“住得还行吗?这几天。”
    “说实话,不太。”赵以川笑笑。
    把皮鞋塞回柜子里的动作不易察觉地顿了顿,裴哲脸上看不出异样,他问了句“怎么”,拿起玫瑰,打算进厨房找个玻璃瓶。
    赵以川第一次送他玫瑰,裴哲想放久一点。
    赵以川跟着他,寸步不离,站在开放式厨房的岛台边。
    “你平时一个人住……也习惯吗?”他问。
    裴哲正翻箱倒柜,这话却听得真真切切。
    他大致知道赵以川想问什么,无非温度那一套——来过他家的人,十个有九个都会批评这里没什么生活气息。
    对那些人,无论关系好的朋友、例行询问的长辈,裴哲的说辞早就背得滚瓜烂熟:因为平时还是工作为重,能住就行,东西放多了不好收拾,以后不一定在这儿长住,绿府很多东西不太方便……
    但这些都是借口,裴哲不想对赵以川敷衍。
    他不着急答,赵以川就在原地等。
    裴哲找了会儿,终于自橱柜深处摸出一个玻璃花樽。
    前两年回国后刚搬进绿府时,林薇送的礼物。她设计,她的爱人亲自烧制,世界上独一无二,林薇说这是她们俩的结晶,希望裴哲沾沾好运找到真爱。
    瓶身有扭曲的波浪纹,注入清水,就会模拟出清晨阳光洒向海平面的波光粼粼。
    裴哲没用过,以前一直遗落,这会儿找出来了,却觉得很合适。
    他略显笨拙地往里加水,拆开外文报纸裹着的玫瑰,拿出来后也不在意有没有醒过就往里塞,动作不细致,冷不丁被没刮干净的刺蛰了一下。裴哲忍着那阵痛,若无其事地继续摆弄玫瑰,这回他一支一支地数清楚了,19朵。
    带9的数字好像就是好数字。
    等侍弄好了粉玫瑰,裴哲抱着玻璃花樽往外走,路过赵以川,他才回答了赵以川的问题——诚实的答案甚至不需要过多思考。
    “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确实不太舒服。”裴哲说着,像在习惯客厅内染上的赵以川的气息,“所以我一般都在卧室里。”
    赵以川顺着他的话,往平层的另一侧看过去。
    他住了三天,从没往那边走。
    因为不熟悉环境,也因为他要尊重裴哲的隐私。
    “你没去看过?”裴哲问,语气有点惊喜,“其实你可以过去看的,有个书房,旁边就是健身室,基本器械很齐全,需要的话随时。”
    他一早看出赵以川应该有健身习惯,再不济也保持运动,否则身材不会保持得趋近完美。果然闻言,赵以川眉梢一抬,接着又笑了。
    “健身房不太清楚,但我试过后面那个泳池了。”
    裴哲问:“你喜欢游泳?”
    赵以川带点小得意:“大学前两年,我是虹大游泳社的明星选手,差点就进校队了,比他们体育学院有些专业的还厉害。”
    “改天比一比。”裴哲说,他发现他们又多一个共同点。
    赵以川:“网球还没比过呢。”
    两人都太忙,说好的打网球从冬天到春天了都没时间兑现,裴哲觉得他话语里似乎有点对自己屡次爽约的不悦,又感觉再拖下去,就每回都“下次一定”了,当即开始解西装外套的纽扣。
    “现在去。”裴哲很干脆地说,“我换个衣服。”
    赵以川捉住他,哭笑不得:“别闹,你延误加飞行一共快七个小时,今天就算了,这周末,就定这周末了行不行?”
    他的尾音一向温柔,裴哲那点执拗被轻而易举地按回深处。
    “吃饭没?”赵以川问,卷起左边袖口。
    裴哲看出他的意图了,没明说:“飞机餐不好吃。”
    赵以川就朝厨房的方向走:“早晨包了小馄饨,给你尝尝?”
    知道他煲的鸡汤好味,也很会煮面条,裴哲下意识地先入为主,感觉赵以川的小馄饨多半也是可爱又家常,点点头说,“好啊。”
    “海味的吃吗?”赵以川又问,“还是你更喜欢红油?”
    裴哲选了有小虾仁的那个。
    赵以川于是记住了,裴哲喜欢吃海鲜。
    赵以川在厨房忙碌的时间,裴哲绕着客厅走了一圈。
    植物不必说,新买的沙发垫触感q弹,躺椅上多了条厚实的羊毛毯。落地窗的背阴处,亚克力金丝熊小屋填补了空荡,角落里不时传来刨木屑、跑轮和嗑瓜子的响动,竟给过分安静的客厅增添了许多生机。
    大件家具的位置都没变,可又分明感觉到很多细微处都发生改动,不再是一眼望到头的黑白灰,点缀着的绿意、彩色,让这个精美的模型般的屋子有了“人味儿”。
    窗开着,因为靠近绿地公园,室内空气永远清新无比,今天却多了点熟悉感。
    是那个气味。
    让他想起镰仓的海,万米高空靠在肩侧的呼吸,捂在冬夜里的微苦的清香。
    赵以川端着两碗小馄饨到餐桌边时,裴哲正若有所思地看边几上一个细窄的玻璃瓶,眼神专注,双脚几乎都黏在了地面。
    “那个啊,室内香薰。”赵以川不等他问,先说了,“和我那款香水同品牌同香型,本来我打算用在自己客厅,这不是搬了么……你要不喜欢我就收起来?”
    不介意,而且可以说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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