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但实际今天姐受到惊吓了，可能一时半会也缓不过来，你们就先让她定一定，不要再给她找什么相亲对象了，先过一阵吧，你们看姐今天的反应，明显就是吓到了啊，最近她肯定抵触相亲的啊。”张卫民很认真。
    张父张母本来就心中有愧，听张卫民这么说，也觉得有道理，便答应了张卫民。
    回家之后，张父就把他列出来的那个给张春霞的相亲名单撕碎了，今天张春霞遇到了那么一个烂人，那还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他哪里还敢相信他自己啊。
    张春霞暂时不用相亲了，她倒也松了口气，却在这天早上，见到洪凤娇红肿着一双眼跑到了厂子里来。
    厂子是有保卫科的，有门卫，一般人进不来，这是李桂芝的规定。
    不过今天在门卫处值班的刚好是张卫东，张卫东也是去过大杂院好机会，对洪凤娇自认眼熟，因此也不会拦着她。
    “凤娇姐，你怎么有空来这里啊？找谁呢？”张卫东看到洪凤娇那个样子，很明显看出来她哭过，但是不好问，于是便这样问了。
    他去过几次大杂院，一开始是去看他姐，后来是去帮月眠家搬家，每次见到洪凤娇，都看到她忙忙碌碌的，不是伺候陈卫东，就是操持家里的家务，他是真想不到洪凤娇会有空跑到这边来。
    洪凤娇深吸了口气。
    “桂芝婶……李厂长在吗？”
    “什么李厂长啊？怎么，我才从大杂院搬出来没多久，你就跟我这么生疏了？”张卫民还没回答，就听到李桂芝的声音传来了。
    李桂芝推着自行车，她刚刚到商业部送资料，回来就在这里遇见洪凤娇了。
    “婶子，我……”
    “哎哟，怎么这样了啊，走，先跟婶子回家再说。”李桂芝指了指自己的自行车后座。
    在大杂院的时候也算是朝夕相处，洪凤娇就不客气了，坐上了李桂芝的自行车后座。
    回到家，月眠正在准备一些食材做饭，见到洪凤娇红着一双眼回来也吓了一跳。
    已经是车间下班时间，厂子里到处都是工人，李桂芝见到洪凤娇状态不好，刚才也没在路上问，因此还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回到了家，才和月眠一快问。
    “凤娇啊，你怎么了？”李桂芝说着，给洪凤娇递过去一条手帕。
    洪凤娇把手帕推了回去。
    “婶子，我不哭了，不用手帕……我就是被张卫东打了，哭是因为被打疼了，现在不疼了，就不哭了。”
    “什么？张卫东又打你！”月眠听了又来气了。
    “他一个残废，没有你伺候，什么都干不了，他竟然还打你！太过分了！”
    “眠眠，你怀着身孕呢，别动怒。”李桂芝拍了拍月眠。
    月眠点点头，不生气了，李桂芝才让洪凤娇继续说。
    原来是陈卫东的前妻突然回来了，陈卫东这些年一直对前妻念念不忘，所以对洪凤娇一直看不顺眼，哪怕洪凤娇不嫌弃他是个残废，还尽心尽力照顾他……
    前妻一回来，陈卫东就逼着洪凤娇去离婚，和前妻和好，还在前妻的要求之下，让洪凤娇净身出户，洪凤娇实在是干不过陈卫东的前妻，洪卫东的全家人，尤其是陈卫东的儿子，都站在陈卫东那个前妻那边。
    就这样，洪凤娇一大早就被逼着离婚，一件东西都不能从陈家拿出来，她走投无路，才来投奔李桂芝。
    陆雨陆雪刚好放学回来，听完洪凤娇的故事，都要气死了。
    “狼心狗肺的东西！我看他别叫什么陈卫东了，叫陈畜生吧！凤娇姐你这些年在那个残废身上付出了那么多的青春，就这么算了？他去死了算了！看我不去找他算账，帮你出一口气！”
    “你给我回来。”李桂芝喊住了气冲冲的陆雨，也把跟着陆雨出去的陆雪喊回来。
    “你们去了能怎样？是想吵架？陈卫东那样的人，就没有道德底线，没有道德，你们找他吵架，他能有点羞愧之心？他要是知道羞耻，就不会干这种事了，你们和他吵，也没用，还浪费时间。”
    “那至少让他们赔偿凤娇姐一点损失吧！凤娇姐这些年伺候他就白伺候了？就这么让那个陈卫东占便宜？”陆雪被拉回来，气呼呼的。
    “要钱？能要回来多少？陈家很有钱？有这个功夫还不如让凤娇在厂子里干点活，挣点钱，挣的肯定比从陈卫东那里要的多啊，不要在垃圾人身上浪费时间。”
    李桂芝说这番话的时候，心里有种自豪感油然而生。
    她在这个特殊的年代里，能够创业成功，在遇到需要帮助的人的时候，能够出手相助，真的是很让她值得骄傲的事情。
    而且洪凤娇能干，她在大杂院的时候就见识过洪凤娇是多能干的，一直也觉得洪凤娇在陈家做一个家庭主妇，去伺候陈卫东，很浪费生命。
    而如今，她终于可以让洪凤娇到自己身边来为自己做事了。
    洪凤娇跑来找李桂芝，只是想找李桂芝请教她接下来该怎么办，哪像到李桂芝竟然让她留下来做女工，简直是喜出望外……
    而这个消息，很快就在厂子里传开了。
    厂子里不少人都是以前大杂院的，哪怕有很多以前不是大杂院的，也从大杂院来的人里听说了洪凤娇的故事，一听，就为洪凤娇抱不平，一时之间，厂子里到处都是骂陈卫东的声音。
    张春霞吃饭的时候也当着张父张母的面提起这事儿了。
    最近张父张母确实是不逼着她去相亲了，可却惦记着李森，总催张春霞去找李森。
    张春霞也是有骨气的人，她都被李森拒绝过一次了，哪里还肯去接近李森？只是那天表白被李森拒绝的事她也不想和父母提，因此这几天又在和父母闹别扭。
    “爹，娘，你们瞧见了吧？凤娇伺候陈卫东那么多年，陈卫东心里却只惦记着前妻，前妻一回来，他就可以毫不犹豫地踢开凤娇，你们还想让我和李森好？李森心里，大概只有大熊二熊妈了，男人都不会忘记自己第一个女人的。”
    “哎哟！”张春霞这话，倒是让张母不同意了，“那能一样吗？大熊二熊妈已经死了啊，那不一样啊！”
    “那可不啊？”张父也同意了张母的话，“小李同志再忘不了孩他妈，那孩他妈也已经死了啊，又没人能回来打扰你们的生活。而且小李同志和那陈卫东又不一样，陈卫东就是个混账东西，小李同志为人多好啊！”
    “就是啊！你俩真可以试试的，你都多大年纪了啊！你瞧瞧哈哈和向好，人家比你小多少，都成了……”
    “什么？”张春霞听到张母这么说，有些惊讶。
    张母轻哼了下。
    “看吧，你成天心里都想着什么？人生大事不关心，厂子里的事也不关心，连哈哈和向好好了都不知道。向好那出身，还能找哈哈那么好的，你什么出身，你爹娘现在也是工厂保洁，你自己是厂子女工，你不得趁早！”
    “我知道了娘。”张春霞听说陈向好和林哈哈好上了，心里高兴，就不想和张父张母吵这个话题，她阳奉阴违就好了。
    张父张母见到她嘴上答应下来，至少觉得事情有些进度，于是就不多唠叨一些了。
    没过几天，林哈哈和陈向好打结婚证了。
    田二丫和陈向好都被钱大猛糟蹋过，俩人有共同的经历，有时候就聊得来一些，田二丫一直劝陈向好不结婚，不给男人机会。
    可陈向好找的是林哈哈，是一个靠得住男人，田二丫倒是很为她高兴了，还帮忙张罗买喜糖喜饼。
    只是这事儿传出去，传到了钱大猛钱二猛耳朵里，让兄弟俩都不高兴了，尤其是钱大猛。
    钱大猛和钱二猛都被田二丫和陈向好算计了，尤其是钱大猛。兄弟俩都恨陈向好，但是也因为和陈向好有过关系，以男人的心理，陈向好现在嫁给别的男人了，他俩就不爽，恨不得去找陈向好算账。
    可惜陈向好住在制衣厂里，制衣厂有保卫科，兄弟俩都进不去，只能憋着。
    终于等到这天，制衣厂要第一次出货了。
    厂子里的衣服，都是季云峰设计的。
    季云峰手里有许多传统非遗图案和设计，可惜年代特殊，不能拿出来用，但是他功底在那里，融会贯通，也能设计出这个年代能穿的一些设计。
    李桂芝在整个四九城很有名，因此很多人都期待她厂子的成品，出货这点，很多人都跑到厂子门口等着了。
    厂子衣服的销售渠道是各大百货商店和供销社，这年头不允许老百姓自己做生意的，哪怕是制衣厂，也不能自己销售，可阻挡不了老百姓的好奇啊。
    出货的时候厂子门口乌压压围着一大堆来看成品的人，保卫科的人叫他们走都叫不动。
    李桂芝就叫保卫科放弃了。
    她觉得这样也好，虽然不能直接把衣服卖出去，但是来看的人多了，也是给厂子的一种造势，让厂子更加出名，想买她制衣厂出品的衣服的人就越多，以后供销社和百货商店要的货就会更多，总而言之对厂子总该是好的。
    “这厂子有表、子！你们不知道吗？陈向好！陈向好在这厂子里工作！陈向好是谁啊？陈向好是刘桃红的女儿！刘桃红是谁你们都知道了吧！那是肮脏的女人！这个厂子用陈向好那种出身的人来做女工，这个厂子就不干净，这些衣服你们敢买吗？”
    就在气氛很热闹，大家欢声笑语等待看成品的时候，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来了，是钱大猛。
    陈向好嫁给林哈哈后，他心里憋着那口气憋了很久了，今天总算能发泄出来了。
    热烈的气氛突然冷静了下来。
    “然后呢？”陆珩走到了钱大猛跟前。
    今天是制衣厂重要的日子，刚好也是星期天，李桂芝特地选了城里职工不上班的时间来做出货时间，就是为了让更多人见证，陆珩当然也会过来一起。
    陆珩生得高大，他不收敛锋芒的时候，那气场是没几个人能比得过的，他一站在钱大猛跟前，钱大猛的气势就一下子被压下去了。
    钱大猛怂，但是他更气陈向好嫁人的事，于是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然后？你还问我然后？你们这个厂子，用成分不好的人做女工，你们就是不好的厂子，你们成分不好！所以你们这种厂子就该关闭，就该被打砸！大家说是不是！”钱大猛强调“成分不好”，在人群中大喊。
    可惜，除了钱二猛，没一个人应和他的。
    “你果然是红袖章，张口闭口一个打砸的，是你们红袖章做事的风格，说吧，这些年到底打砸了多少东西，抄了多少人家？”陆珩问。
    这问题问得人群中有人不由恼火了起来，都是红袖章胡作非为的受害者，这些年红袖章欺负了很多人？简直数不胜数。
    钱大猛和钱二猛听到人群中有人开始骂红袖章，有些被吓到，最近这段时间，他们发现城里的老百姓对红袖章是越发厌恶了。
    不过钱大猛也没有慌了阵脚，还在那里喊。
    “你别扯这些有的没的，我们打砸的，抄家的，那都是成分不好的坏分子！就像你们厂的陈向好一样！所以你们厂也是坏厂，成分也不好！也该打砸！”
    “行。卫东，小风小霜，拿一些斧头铲子过来，厂子里有的，给钱大猛和钱二猛，让他们打砸。”陆珩轻飘飘地对陈卫东他们说。
    陈卫东和陆风陆霜可是什么都听陆珩的，赶忙按照陆珩说的做。
    当他们把一堆斧头、铲子等工具扔到钱大猛和钱二猛跟前的时候 ，钱大猛和钱二猛都蒙了。
    陆珩轻笑了下。
    “好了，你们可以开始打砸了，你们尽管打砸，我们厂子承担得起这些损失，可是这是商业部批准开的厂子，我们厂子的所有职工也都是按照正常流程录取的，没有什么‘坏成分’之说，所以你们应该清楚你们嘴上说的，和你们真正打砸的，是什么，来吧。”
    陆珩语气很平缓，态度很和气，可就是这么轻飘飘的一番话，让钱大猛和钱二猛一下子就怂了。
    “怎么不动手？我们承担得起损失，你们砸不起吗？”陆珩说着，竟笑了起来。
    可是他这个笑容，在钱大猛和钱二猛看，就像魔鬼一样可怕。
    “行啊！你欺负我们人少是吧？好汉不吃眼前亏，你们等着，今天就不和你们计较！你们可别掉以轻心，我妈……反正我们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们红袖章，一定会用起我们的权利来！决不允许坏分子坏成分破坏国家，等着吧！”
    钱大猛是真的怂了，说完一番狠话，就和钱二猛一起离开。
    兄弟俩离开的时候，身后都是老百姓们吐口水的声音。
    快十年了，老百姓早就没了当初那种亢奋的思想，再加上很多人深受红袖章毒害，哪里还有人喜欢红袖章，或者怕红袖章？
    就是陈向好有些担心地走到了陆珩和李桂芝跟前。
    “婶子，大珩哥，钱大猛刚才说到他妈……他妈可是认识革·委·会的领导的，我就怕他……”
    “别怕。”李桂芝拍了拍陈向好的后背，“你看现在还有人怕红袖章吗？同样的，革·委·会现在也干不成什么事了，好了，不说这些怎么多了，咱还得出货，一会儿到供销社和百货商店看看咱的东西怎么畅销。”
    “好嘞。”陈向好虽然心中有担心，但是李桂芝说的确实有道理，因此就没多想那么多了，和大家伙一起，开开心心把成衣送到各大供销社和百货商店去。
    结果不出所料，第一天，厂子的衣服就买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