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分这两个字在灵隐的口中被提及很多次。
可他们遇见小乞丐算缘分吗?
院子?里传来秋生叔的声音,“不用你?干活,你?去外面和坨坨、小丛还有兜明?一块玩。”
小乞丐响亮地回了一声,“好。”
很快又响起?秋生的声音,“不用管牛。牛饿了会自己出去吃草。你?让它先歇一歇。你?先出去玩。”
小乞丐破烂的衣服出现在院子?门口,他笑眯眯地从院子?里跑出来,亲亲热热地叫,“兜明?哥哥,小丛哥哥,坨坨弟弟。”
“为什么我是弟弟?”坨坨不服气,小乞丐管兜明?和小丛都叫哥哥,为什么只对?他叫弟弟?
“你?岁数小,个头?矮啊。”小乞丐理所当然地回道。原先觉得这个小胖子?讨人厌,现在成了他的弟弟,就不讨厌了。
“岁数小?”坨坨瞪大眼睛,小小地哼了一声,“我不和你?说。”说完他往院子?里跑。
栓子?在后面追着问?,“坨坨你?不和我们玩了?”
“不玩。”坨坨头?也不回地跑进院子?。今天?穿新衣裳,才不要和栓子?他们一起?玩。
坨坨看见,秋生将被鸟啄得不成样的稻草人从木棍上捋下,把稻草整理成一把,掐进厨房里。秀娘接过稻草,用火折子?点了火,扔进了灶里。
做完这些,秀娘拍掉围裙上落下的稻草杆,出了厨房。
兜明?和小丛一向不和门外的那群小孩玩,坨坨进院子?后,他两也跟着回了院子?。
西觉挥着刀快速地处理着今早打回来的猎物。
花旗洗完青菜后,抱着青菜进了厨房。“兜明?,扒三坨大蒜。”
“天?马上冷了,你?身上的衣服是不能穿了。”秀娘围着小乞丐前前后后地打量两番,“小丛,你?还得给这孩子?做身衣裳。”
“嗯。”小丛应下,往屋子?里跑。拿了自己的针线筐子?跑出来,又找出秀娘量衣服的木尺。
小乞丐新奇地看着小丛拿着根小木板在他身上来回比划。他知?道,这是要给他做新衣裳呢。
新衣裳!自打他记事起?,可从没?见过新衣裳。
可新衣裳的魅力?也抵不过西觉那边传来的剁肉声。肉!竟然还有肉吃!
光靠捡,一年也捡不到一块肉。讨些铜板,偶尔能买个肉包子?过过瘾。可那么大的一块肉,他活了这几年一次也没?尝过。
小乞丐的眼睛忍不住地就往西觉那儿瞟。
对?于小乞丐来说,今天?比过去的任何一天?都要好。
“做上衣费事些,小丛先给他做条裤子?吧。先让他穿你?秋生叔的上衣。”秀娘说,“裤子?和衣裳都做大些,把袖子?和裤腿挽上一道,明?年人长?高了还能穿。”
“嗯。”小丛量好尺寸又跑进了屋。
兜明?端蹲在菜园子?旁,脚边放了个碟子?,碟子?有两坨蒜加几个蒜瓣。
小乞丐凑过去想帮忙,伸出的小黑手还没?碰到碟子?,就被兜明?喝了一声,“别碰!”
“你?这黑爪子?也太脏了。”兜明?嫌弃地将碟子?往自己身边拖了拖,“小乞丐你?去洗手。”
看着自己脏黑,满是污垢的双手,小乞丐难得不好意思起?来,嘿嘿嘿地干笑两声,问?“去哪洗手。”
“喏。”兜明?指着厨房墙角的木盆,“你?去那洗手。”
“得给小乞丐起?个名字。”秀娘说。“正儿八经地是你?家孩子?,可不能再小乞丐小乞丐地叫了。”
正巧,小丛抱着布从屋子?里跑出来,秀娘立马对?小丛说,“小丛你?有学问?,你?看看给小乞丐起?个什么名字?”
“我要叫梁西丛。”小乞丐自己有主意,“我姓梁。”这是捡到他的老乞丐的姓氏。老乞丐传给了他,他也姓梁。还有一个叫“梁狗蛋”的名字。
这名字在乞丐里很常见,就连刚被抱来的小孩也叫这个名字。小乞丐就不想再用这个名了。他要用大好人们的名字。
西屋的窗户被打开,坨坨一左一右地搂着个小娃娃坐在炕上探出头?。“这不是西觉和小丛的名字吗?不行!你?再换一个。以后我叫小丛,你?也要应着吗?”
“可我就想叫这个名。”小乞丐坚持说。“你?可以叫我西丛。”
“那也很奇怪。像是喊西觉又像是喊小丛。”坨坨依旧不同?意。
两个孩子?隔着打开的窗户争执起?来。
小丛坐在树下的桌子?旁已经开始裁裤子?了。
兜明?一会儿瞧瞧窗子?里的坨坨,一会又瞧院子?里的小乞丐,听着听着就忘了自己手里的活。
“兜明?,蒜扒好了没??我的菜快下锅了。”花旗在厨房里喊道。
“来了,来了。”兜明?把扒好的两坨蒜抓在手里,迅速地跑进厨房。
另一边灶台,水“咕噜咕噜”地开始响起?来。
兜明?好事地掀开锅盖,让热气蒸了一脸,“秀娘,水烧好了。”
“烧好了倒在盆里端屋子?里去。”秀娘对?小乞丐说,“不让喊这个名,这名就当大名了。你?再想个小名,咱们喊你?这个。”她转头?对?坨坨说,“起?个小名也不会叫错了。”
小乞丐一下子?陷入沉思。他身边有很多狗蛋、狗子?、驴蛋、栓子?、柱子?。他不想叫这些。就像他不想做万千个狗蛋中的一个狗蛋。他希望有个独特的、好听的名字。可他自己怎么也想不出来。
秀娘从走?廊下拖出家里最大的木盆,简单刷洗过搬进屋子?里。
一片黄色的落叶自空中悠悠扬扬地落下,被风卷着飘到西屋窗前。
就在这一刻,坨坨福至心?灵,脱口而出,“我知?道你?小名叫什么了。就叫梁树叶吧。”
梁树叶?小乞丐抬头?看向刚刚落地的树叶。这个名字虽然比狗蛋好听点,可是,听起?来也很常见又很普通。
兜明?端着木盆经过小乞丐走?进屋里。
不等小乞丐仔细思索,屋子?里传来了秀娘的叫声,“梁树叶,来洗澡了——”她显然是听见坨坨的话了。
听到呼喊声的小乞丐下意识地跑进屋子?,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被安上了“梁树叶”这个小名。
兜明?倒完热水,秀娘让他再去烧一锅。煮上水后,兜明?又回了菜园子?旁,继续扒那坨剩下的大蒜。
水牛在牛棚里歇够了,“哞——”地叫了一声,像是和院子?里的人打招呼似的,慢悠悠地晃出了院门。
西觉把肉端进厨房,又从厨房里端了一大盘炒青菜出来。
现在天?凉了些,他们不在院子?里吃饭,都是去堂屋的大桌子?吃饭。
西觉把青菜放在堂屋的大桌上,出了屋子?听见厨房里响起?铲子?翻动的声音,另一边屋子?里还有秀娘和梁树叶的说话声音。
左边走?廊下面摆着几个大小不一的篮子?,是坨坨这两天?的成果。
第97章 吃饭法则
肉在锅里翻炒, 香味从厨房透过门缝溜进屋子里,直往梁树叶的?鼻子里钻。
泡在脏水里的梁树叶有些坐不住,眼睛一直盯着门外看。
急切的?样子看得秀娘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急什么。一会儿有你吃的?。跟着西?觉一家?,不会缺你肉吃。”
“一会儿你吃饭, 见着肉了,先夹两块放碗里。”秀娘笑着教他。
听?到以?后不缺肉吃, 梁树叶心里挺美。可秀娘这样教他,梁树叶面上不动声色, 心下对秀娘有了些看法。
他刚到人家?家?里, 第一回 ?上桌吃饭就?抢肉吃,这样,西?觉他们怕是会觉得他不懂事, 厌恶他吧。
秀娘这样教他做事,是不是不想他留在西?觉家??
心里这样想着, 梁树叶面上装作天真地问, “为什么呀?这样西?觉和小丛不是会讨厌我吗?”
秀娘要真是个有坏心的?, 以?后他得防着这女人。好在, 听?说西?觉家?明天就?要搬家?了,是新盖的?房子,就?在院子后面。
梁树叶想, 下午怎么也要去看看新家?长什么样子。
“怎么会?”秀娘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话有些不妥。她一边给梁树叶梳头发?,一边直白道,“西?觉一家?吃饭快。要想吃肉, 你手得快点。不然啊,连菜汁你都捞不着。”
“哦。”梁树叶垂眼看桶里的?脏水, 心中?有自己的?想法。
“你这头发?梳不开了。”秀娘在水里洗了洗手,“下面这些打结的?直接铰了吧。上面不怎么打结的?我再给你梳梳。”
“行。”梁树叶没有不答应的?。就?这一桶脏水就?挺为难秀娘的?吧。以?前可是遇到不少婶子、姐姐嫌弃他身上脏、臭的?。秀娘一点都没嫌弃他,好好地给他搓洗。冲这点,梁树叶对秀娘也是感激的?。
秀娘打开门出了屋子。
那股子肉香随着敞开的?门直往梁树叶的?鼻子里扑。
梁树叶伸长脑袋,望向?门外,想看一看一碟子肉长什么样。
西?觉剁肉的?时候他可看见了,那么多肉呢。自己怎么也能?分得几块吧。
秀娘拿了剪刀回?来,关了门,坐在凳子上替梁树叶剪着头发?,嘴里念念有词,“剪掉脏头发?,住进新家?里。有衣穿,有饭吃,有人疼。”
剪子每“咔嚓”一下,秀娘就?念上这么两句。念得梁树叶心里鼓鼓胀胀,仿佛剪刀每响一回?,他就?往幸福生活迈进一步。
头发?剪到肩膀处,秀娘把梁树叶剩下的?头发?用皂角又洗了一遍,花了些功夫替他梳通。
兜明端着满满一盆热水推门进来,见小脏孩已经不脏了,露出来的?小细胳膊小细腿还挺白,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又见梁树叶脸上发?黄,头发?也发?黄,觉得这个人类小孩长得有几分怪异。
帮着把洗澡水倒掉,又接了冷水进去,做完这些,兜明回?院子里挨着小丛说,“我和你说,梁树叶是白的?。”
“白的??”小丛头也不抬地问,“那么黑,怎么白的??”
“洗白的?呀。”兜明指指刚刚倒水的?菜园子,“你没见那盆里的?水,都黑了。要不是知道他是洗澡,我都以?为他蜕了层黑皮。”说到蜕皮,兜明还看隐晦地了一眼厨房。
厨房里的?那个才是真的?,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蜕一次皮的?。
小丛也跟着一起朝厨房看,他压着声音说,“花旗褪了层皮还是黑的?啊。”
“他那是从?里到外都黑。”抱着云善出来的?坨坨刚好凑近听?到这话,也跟着小声嘀咕,“没准,花旗心都是黑的?。”
“那不能?吧。”兜明疑惑地看向?坨坨,“我还没吃过黑的?心呢。”
“他和别的?不一样。说不准就?是黑的?。”坨坨把云善塞进兜明怀里,转过身回?屋去抱春花。
“端菜了——”厨房里的?花旗喊一声。兜明立马冲进了厨房。他干这个活向?来是最积极的?。
一大盆肉摆上桌,被洗干净的?梁树叶跟着秀娘从?屋内走了出来。
把云善摇篮往桌边拖的?坨坨看的?愣了一下,“黑树叶变白树叶了。”
“什么黑树叶白树叶的?。”秀娘端着木盆站在门口笑,“抹脏了肯定黑,洗干净了就?变白了呗。人家?树叶才不黑呢。”
梁树叶身上穿着秋生的?衣服,一直遮到他屁股处。来不及仔细听?别人对他的?评价,他的?眼睛已经盯上了桌上的?肉。肉哎,还是一盆肉。娘哎,这家?过的?是什么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