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邓氏口中说着：“哎，咱们香姐儿这头一遭，是得吃点好的补一补……我这个当二舅妈的，也惦念着她呢。”
    屁股就稳稳的坐在凳子上，筷子更是没停。
    庄李氏胸口一闷，也没说旁的，走到庄文香房前，敲了敲门，扬声道：“香姐儿，出来吃饭了。”
    庄文香有些艰涩的声音从屋子里传了出来，有些闷闷的：“奶奶，我还不想吃，你们吃吧。”
    庄李氏只好自个儿回了堂屋，符邓氏反倒像是主人一样，招呼着庄李氏：“婶子快坐啊。”
    符邓氏见庄李氏皱着眉，又见香姐儿没跟着出来，赶忙道：“香姐儿不吃啊？哎，定然是一心牵挂着弟弟呢。我们香姐儿，一看就是疼弟弟的。往后嫁到朱富绅家，出息了，那肯定也忘不了拉扯家里人。”
    这话倒是说到了庄李氏心坎上。
    庄李氏心气总算顺了顺，看符邓氏也顺眼几分。
    她拿起筷子，正准备吃饭，然而一看这桌上，两道菜都剩不下几口的样子，筷子在指尖都僵住了。
    再看看箅子上的窝窝头，因着符大百跟符邓氏过来，算是亲戚上门，庄李氏足足蒸了七个，个个都有巴掌那么大，一般家里大人吃俩就饱饱的了。
    结果符大百一口气吃了三个，这会儿正在吃第四个。
    符邓氏吃了俩，噎的有些咽不下去。但这会儿还要往箅子上最后一个窝窝头伸手。
    庄李氏忍不住直皱眉。
    是符家不给她们吃的？
    这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些！
    偏偏又都是亲戚，不好说什么。
    再想想先前因着他们，被村里的人指指点点……
    庄李氏更恼火了，饭都吃不下去了。
    而就在此时，外头传来了敲门声。
    庄李氏就是个泥捏的，这会儿也难免都要带上几分火气：“谁啊！”
    回她的，是一道带笑的声音：“奶奶，是我呀，云黛。”
    还有两道更稚嫩些的声音：“还有彤彤！”
    “还有阿期！”
    庄李氏难免就想起了傍晚那会儿，这个孙女好歹还在村人面前，没有说她半句不是。
    她猛地站了起来。
    符邓氏比庄李氏站起来的速度更快，她「哎呦」一声，也没压着声音：“别是来打秋风的吧！”
    这会儿夜色安然，小院里的鸡啊鸭啊也都各自回窝了，寂静的很。
    符邓氏这声音便清晰的传到了门外庄云黛的耳朵里。
    庄云黛「咦」了一声，又听得周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显然就是邻居有人趴在他们那边的院墙处听着动静呢。
    庄云黛便善解人意的稍稍提高了声音，道：“是二舅妈吧？瞧二舅妈这话说的，您跟二舅舅上门吃吃喝喝的，都不叫打秋风，怎么我们这庄家正正经经的孙子孙女回自个儿家，都要被说成是打秋风啊？二舅妈啊，要不一会儿咱们去溪边，你照一照，看看你这脸，咋这么大呢？”
    邻居那边的围墙后，传来一声极轻的「扑哧」声，显然没忍住。
    符邓氏气急败坏，还想说什么，庄李氏却不管她，径直往院门那走。
    她家二丫说的没错。
    这符家两口子，在她家里吃吃喝喝的，蒸七个窝窝头，就要把七个窝窝头全吃了这种做派，还有脸说她的亲孙女回家是上门打秋风！
    庄李氏带着一股气，兜着劲儿把院门一开。
    就见着清冷月光下，庄云黛一手牵着庄云彤，一手牵着庄云期，站在外头。
    三个孩子都穿着不合身的衣裳，无一例外，是都瘦得跟个麻杆一样。
    庄李氏心下一酸，赶忙侧过身子：“快进来。”
    庄云黛没跟庄李氏客气，牵着庄云彤跟庄云期进了院子。
    庄李氏把三个孩子往堂屋领，语气是难得的慈爱：“来的正好，家里头刚做好了饭。”
    符邓氏这会儿也追了出来，看着庄云黛进来，「呦」了一声，就在门口，插着手看着她们，要笑不笑的：“我说婶子，你是不是忘了，你这好孙女还病着呢！到时候把她身上的病气，过给了全家咋办啊？”
    庄李氏这会儿看符邓氏不顺眼呢，庄李氏板着脸道：“我看我们二丫已经大好了！”
    她不管符邓氏，又跟庄云黛道：“二丫，来，别听你二舅妈满口胡诌。”
    她正要往堂屋里迈，就见着堂屋那摆在正中间吃饭的桌子上，两盘菜已经见了底，箅子上更是空空如也，啥都没了。
    先前还有不少菜呢！就她去开门，这一会儿的功夫！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
    庄李氏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吃相……这吃相真是太难看了！
    庄云黛搭眼一扫桌子上那片狼藉，再一看庄李氏这会儿的神色，哪里还不明白。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十分「善解人意」的对庄李氏道：“奶奶，不用，我们吃过了。”
    符邓氏嗤笑一声：“吃了你们来做什么？就装。”
    看看一脸精明模样，来家里做客恨不得把人桌子都给吃光的姻亲，再看看瘦得跟麻杆一样，衣裳都在风里直晃荡的善解人意的孙女。
    庄李氏越想越不是滋味，她黑着脸，极为难得的对着符邓氏说了句重话：“行了！别说了！”
    符邓氏没想到向来好糊弄的庄李氏，竟然还有呵斥她的一天，顿时愣住了。
    庄云黛没搭理符邓氏，她依旧是那副「善解人意」的模样，同庄李氏细声细气道：“奶奶，你别为了旁的不相干的人气坏了身子。我跟弟弟妹妹这次过来，其实是……”
    她似是有些为难，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庄李氏赶忙道：“好孩子，你只管说。”
    庄云黛叹了口气：“奶奶，我们也是没法子了。咱们老宅，被符家二舅舅弄得天翻地覆的。那土炕中间都塌了，没法睡人了——还有那大门，也被符家二舅舅给劈烂了，夜里要是有什么野兽下山了，怎么办啊？”
    第34章 不相干的旁人
    庄李氏神色一紧。
    她当时是气坏了，又被符家两口子挑拨了几句，也是一时冲动，没拦下符大百来。
    这会儿一提到老宅，她心里也后悔呢。
    好在这会儿月色朦胧，倒也看不清庄李氏的神色。
    她又听得庄云黛小声的跟她埋怨：“符家二舅舅也太鲁莽些了。”
    庄李氏见庄云黛没有半点对她的怨怼，又想起先前在诸多看热闹的村民面前，庄云黛也只是责怪符家两口子，没说过她半句不是。
    庄李氏多少松了口气。
    符邓氏还在那不乐意的叫：“怎么说话呢！”
    庄李氏没管她，已经下了决心：“二丫，那你就先带着你弟弟妹妹，回你那屋睡去吧！”
    庄云黛应了一声，这还不够，她瞥了符邓氏一眼，看似有些害怕，茶里茶气道：“奶奶，符家二舅妈好似不大高兴我住回来。要不，我带着弟弟妹妹走吧。反正老宅那边，睡地上也行，野兽也不一定下山的……总不好让符家二舅妈心里不舒服，到底是亲戚呢。”
    庄李氏实在没忍住心下的怒意，瞪了符邓氏一眼。
    符邓氏：“？”
    她这会儿不是什么也没说吗！
    “不用管那些不相干的人！”庄李氏一锤定音，“你这会儿就带着期哥儿跟彤彤去睡！”
    符邓氏难以置信，自己后面什么也没说吧？
    怎么就成了庄李氏话里头那「不相干的人」？！
    庄云黛得了庄李氏这话，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住下来。
    只是，她在转身的时候，不动声色的朝符邓氏挑了挑眉，轻笑了一下。
    符邓氏尖叫起来：“婶子，你方才看到没？！你家这傻丫，竟然还挑衅我？！赶紧的，把她赶出去啊！”
    庄李氏怒声道：“大百他媳妇！你注意点，这里是庄家！”
    符邓氏气得脸都涨红了。
    庄云黛却已经施施然带着弟弟妹妹往先前二房住的地方走了。
    二房住的地方，在最西边，紧紧挨着灶房，墙壁被渗进来的烟气熏得，已经很黑了。
    庄云黛伸手推开了门。
    灰尘扑面而来。
    呛得庄云彤连声咳嗽。
    庄云期轻轻拍着妹妹的后背，一只小手挡在庄云彤身前，挥着，替庄云彤驱赶着灰尘。
    庄云黛巡视了一圈这屋子。
    不出意料，这屋子在她们走后，显然被人乱翻过一通。
    屋子里的桌椅，东倒西歪的。
    原本就很是破旧的衣裳，乱腾腾的东一件西一件的满地都是。
    土炕上的铺盖也被人掀翻了一半起来，似是要看看，她们有没有在铺盖下头藏着银钱。
    庄云期哄完了庄云彤，也看到屋子里的模样，小人儿都要气炸了。
    他紧紧的抿着唇，显然在隐忍。
    倒是庄云彤，小嘴一扁，想哭。
    庄李氏跟在庄云黛她们身后，看到三个孩子都愣在二房门口不进，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有些尴尬，轻咳一声，欲盖弥彰的解释道：“你们搬出去也有些时候了，这屋子没人打扫，就显得乱一些。”
    庄云黛还有自个儿的打算，她没吭声，也没跟庄李氏起冲突，她转过身去，一副对屋子里那些乱糟糟的样子视而不见的模样：“奶奶，没事，一会儿我整理一下就行了。你也忙了一天了，裕哥儿这会儿还在县城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你快回屋休息去吧。”
    提到庄文裕，庄李氏一下子就忧心忡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