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简行严懒得争辩,他知道自己做什么父亲都不会满意,更怕自己拿家里的钱给祖国捐飞机的事情传到父亲耳朵里,索性选择什么都不说,全盘默认。
见儿子不说话,简旌更是渐入状态,从祖上三代开始说事,长篇大论地教训起简行严来,别说是当事人简行严,就连站在简旌后面的林育政都有点吃不消,甩了甩他那垂在面颊上的飘逸刘海,转了转眼睛,注意到猫在角落里的甘小栗。
甘小栗也在偷偷打量着林育政,他想起自己在章亭会馆里见过这个人,却不知道在日本旅馆的门口曾打过照面的也是这个人。林育政还是高鼻梁、深眼窝的好看模样,身高比简行严矮一点,甘小栗估摸着大约和自己差不多高。
在人前,林秘书自然是要当好秘书角色的,简旌正在长篇大论,他便不好说话,不做声地拿眼睛静静地看着甘小栗,他认得简行严这名跟班正是下大雨那天和张靖苏在雨里提到过“鼠疫”的少年,正在内心里感谢上苍安排的机缘巧合。眼神中虽然没有传达出这种心情,但是看起来还是带着喜悦——被甘小栗捕捉到,叫他在内心奇怪了一阵。
简旌终于训完儿子,满脸的痛定思痛,正抬脚要去和其他职员说话,突然也看到角落里的甘小栗,就在同一时间,简行严听完父亲的训话,听得仿佛身中剧毒,寻找解药一般向甘小栗投去目光——使得甘小栗成了房间里众人瞩目的焦点。
“这……”甘小栗的头上冒出细细一层汗,“诸位老爷有何吩咐?”
谁也没接话,最后自然是他们三人之中表面上最具权威的简旌率先开口,令人意外的是简老板的态度,居然和刚刚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如沐春风地说:“噢,你就是他们说的那个孩子,叫甘小栗的,因为家里失火被行严留在我们家了吧?”
简行严被他爸这态度着实吓到,唐突说到:“是的,就是他。”
简旌没听到儿子的回答一般,光顾着慈爱地看着甘小栗:“简某这辈子各种各样的人见得多了,对识人方面不敢说颇有心得,也有几分经验,孩子,我看你是个识大体的机灵样子,要是有心留在我们家做事就说一声,我们家虽然家风严明,还不至于搞老古董那一套。”
说着他全然不理简行严的无声的控诉“到底谁是你亲儿子”,迈步出门。
林育政没有跟上去,而是正正经经朝着甘小栗伸出手,自我介绍到:“我叫林育政,是简旌老板的秘书。”
甘小栗还沉浸在刚刚受到简旌夸奖的欣喜中,林育政的这个举动更是让他受宠若惊,正要有样学样的伸手去握,突然被简行严几步跨过来横插一杠给打断了。
“这个人,不结交也罢。”简行严警告到。
林育政的花瓣唇轻启:“简少爷,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你了?”
简行严不回答,伸手拦着甘小栗,结果把甘小栗惹毛了,他从简行严的胳肢窝底下伸出手跟林育政握了一握,口中说到:“你好,我是从宁波来的甘小栗。”
“宁波?噢,你过番来的,过来讨生活吗?”林育政顺势问到。
“过来——”甘小栗刚要如实回答,突然多长了个心眼说,“过来赚大钱。”
林育政笑了笑,这时王富贵冲了进来,当着几位的面就开始骂甘小栗:“在这儿偷什么懒,快跟我去把老爷的车擦擦干净!”
当着林育政的面,简行严忍住没有发作,任由王督工把甘小栗拖了出去,待房间里只剩下他和林育政两个人,这林秘书又无意说话,好像看不见他一样,扭头也出去了。
留下简行严还在房间里,反复研究着简旌对甘小栗的态度,他心生疑惑,老简到底要做什么?
第59章 长桌宴(一)
甘小栗在简府待了两三日,负责照料简行严的日常起居。简行严因为被宪警打骨折后的左手骨伤未愈,算不上好手好脚,加上他在甘小栗面前时而遮遮掩掩,时而又要发嗲个一两回,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硬是生活不能自理,把甘小栗呼来唤去。
“你邀请我来住的时候,可没说要我伺候你呀。”没别人的时候,甘小栗这么对简行严抱怨。
“你在爱莎嬷嬷面前表忠心的时候,看着比谁都任劳任怨呢。”简行严也不客气,他这人,待人真诚是真,娇生惯养也是真,两边并存不可抵消,“小栗子,帮我弄杯咖啡来!”
也就是在简府的这几日,甘小栗学会了泡咖啡,烧水温杯磨豆闷蒸注水,每一个环节简行严手把手的教过一遍,他学了个皮毛,冲出来的咖啡被简行严骂做“没有灵魂”,即使如此,简行严还是一杯又一杯地喝着他冲的咖啡。
在茶水房烧水的时候,甘小栗坐在圆凳上托着下巴想心事。来简府的这几天每天和简行严几乎是二十四小时贴在一起,没有时间去打听阚荣的事,向简行严询问呢,那家伙又支支吾吾不肯细说,只说阚荣和他爸是同乡,都是福建人。哎,虽然阿爸也是福建人,可这有什么意义呢?槟榔屿的华人里头,十之八九都是福建人。再探究下去,比如荣叔的身高体格啦,个性啦,习惯动作啦,简行严不是东扯西拉就是一问摇头三不知。
甘小栗哪知道简行严心里别扭得很。简夫人说荣叔曾欲轻薄她,做儿子的深信不疑,是故这样的内情断断说不出口,免得荣叔真是甘小栗的父亲,这得多尴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