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小栗仍旧没有说话,简行严又把手攀上他的后背,像是在按摩一般来回摩挲,嘴上说到:“这么晚还不回房间睡觉,一直待在我这里真叫人为难啊,你知道人在低迷的时候其实也是有那方面欲望的……”
“啪”,手从背后被一巴掌拍了下来。
话还接着往下说:“你看你一边眼睛红红的,小心又犯病了。甘小栗,回去睡觉吧。”
“你不借钱给我,我是万万不能回去的。”
“为什么?你是找借口要在我房里过夜?”
“因为那姑娘……那个高燕晴,现在就在我的房间里。”
诺大的简府明明住了十几口人,甚至还有远道而来的二舅老爷一家,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家里多出一个人,倒也证明了可怜的阿甲为什么能逃出去。总之,简行严不由得感叹到:“我还以为这里能够保护你不被日本人伤害,没想到却成了大家来去自由的地方。”
“那不是你的错,是她请阿姐放她进来,想再拜托我一次。”
“所以你的态度转变是因为刚刚回房间遇到了高燕晴?”
甘小栗垂下头,“是的,我说要和她结婚是故意为了引起你的注意。她一心只想借钱去投奔她心目中的地方,她有信仰,有目标,哪是我可以阻拦得了?况且她与我之间也不存在男女感情,她一个脑子里满是新思想的姑娘,天天叫着要自由要解放,抗击这个抗击那个,可是刚刚在我房间里面那么用力地恳求我,跪在地上在我脚背上磕头。看着她我就想起白天你和我说起过我妹妹小桃,要是有机会,小桃是不是也会像这样求我救救她?我这个做哥哥的已经辜负了一个妹妹,不能再辜负第二个妹妹了。”
“你带我去见她吧。”
第156章 人心能藏多少事(二)
两个人立刻前往甘小栗房间,经过走廊的时候听见从简旌房里传出咳嗽声,还有男女的低语,这么晚了简夫人还在照料生病的丈夫。甘小栗瞟了瞟简行严,以为他会露出心痛父母的表情,没想到简行严顶着一张再淡定不过的脸走开了。
甫一推开房门,一眼扫过去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再看第二眼,发现衣柜门半掩着,底下有块布没塞进去,简行严走过去猛地拉开柜门,里面滚出一个人果然就是高燕晴。一时三张嘴陷入失语的状态,彼此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儿。
最终简行严开口:“你就是甘小栗的结婚对象吧?”
“别开玩笑了!”甘小栗阻止到。
高燕晴从地上爬起来,一件皱巴巴的男士短褂几乎从头盖到她的膝盖,头发还是像狗啃的一样,大喇喇地在脑袋上翘着,巴掌大的小脸又黑又尖,也就眼睛还像昔日那般富有光彩,除此之外在简行严看来高燕晴实在谈不上有美人风韵,但的的确确和甘小栗有几分相似,一样瘦小又有生命力。
高燕晴神情复杂地看了简行严一眼,把目光转向地面才开口到:“不要再提结婚了,我不是只有结婚这条路才能活下去。”
甘小栗暗暗地想,为什么对着简行严就一改她易怒的个性了呢……
简行严替女士搬来一把椅子,“这里暂时很安全,不过也说不准——毕竟你都能顺利混进来。我们坐下来说话吧,其实之前也和你见过面了,你也知道甘小栗是没什么余钱,既然你找他开了口应该想得到背后的金主是我。”
“没错,大家都知道你们情同手足……”高燕晴的声音中带着不应该属于女战士的腼腆。
“再怎么情同手足,我也不能白白做冤大头,这份钱借出去不光是不指望你还钱,还得沾上’资助革命党’的光不是吗?在你们的活动得到官方认可之前,随时都有获罪的可能。”
坐在椅子上的高燕晴的脸红了红,她没想这么深。
甘小栗也没想这么深,这部分知识是他的空白区,他刚意识到有可能给简行严带来麻烦,正不知所措地望着简行严,同时他发现简行严好像胸有成竹似的,甚至在那张和奋斗找不到一丝关联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种属于张靖苏的表情,坚毅而睿智的目光可以穿透一切——好像预知到了了什么不得了的未来。
这种表情在张靖苏的脸上只会让甘小栗迷惑不解和敬而远之,在简行严脸上味道就大不一样,甘小栗看着看着,竟然觉得这家伙意外的沉着可靠、淡定自若,意外的性感。
简行严问:“高小姐,既然要我’资助革命党’,至少得让我清楚的知道你想做什么,对吧?”
“我……我希望能加入抵御外敌的队伍,希望让这岛上的华人民族意识觉醒……”
简行严并不满意,“这答案也太空洞了,听起来跟骗我没两样。”
高燕晴绞着手指支支吾吾地回答:“我……其实我也没有想好,可没有钱我做不了任何事,在这岛上一步也动不了。”
“那些和你一起组织印刷社的学生呢?”
“他们还有家人帮忙掩护,我……我是不可能回漳州老家的,现在叔叔也不能保我了,回去不是等着被族长浸猪笼。”
高元保死了,高记杂货铺不存在了,孤身一人的高燕晴真的像极了初来槟榔屿的甘小栗。
“你不是整天开会印宣传材料,讲主义、讲斗争、讲妇女权益吗?理论说得很熟练,到了现实忽然不知道怎么做了?小姐,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这个世界上——哪怕就在我们这个房间里,比你遭遇更加不幸的人也是存在的,我并不是因为你不幸才把钱给你,而是因为你的志向。如果你的志向只是谋一张去往别处的船票,那么抱歉我并不想承担这个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