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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寡妇 第22节


    许久,孔清兹才说:
    “我听说你在衢州娶的妻子乃是商户,拿着妻子的嫁妆钱供人吃喝玩乐,却还要和宋家的姑娘不清不楚,周应奉是准备要做什么?”
    他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遂顿,一声不屑冷笑,也不听周渝祈再如何反驳,转身便是离开。
    只在离开前说了一句:
    “你要做什么,我懒得管你,但做好你的本职,不要牵累旁人。”
    众人哗然,隐晦的视线时不时落在周渝祈身上,瞧着光鲜的人,竟是这般?
    又有人看向桌案上不曾平铺的书籍,有人猜到孔清兹为何今日会不满了,前些时日,因周渝祈修编有误,让一众翰林院的人都连夜在翰林院重新摘抄,没人管你攀高枝,但因此牵累他人就是触犯他人利益了。
    周渝祈站在原地许久,仿佛都能察觉到背后隐隐射来的视线,以及身后众人的低声议论。
    商户二字时不时飘入耳中,士农工商,商户一贯为文人所不齿,觉得商户身上铜臭味不散,如今得知这番热闹,自然会津津乐道。
    这也是周渝祈今日会这么早回府的原因。
    但他没想到,他一回府就会见到这一幕,让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商户和他撇不清关系的这一事实,他忍不住地想,姜姒妗是一定要亲自料理这些事情么?
    她已经嫁入了周家,他有了官职,她也是七品命妇,她难道不能安安分分地在府宅中做她的官太太么?
    话未说出口,就全部堵在了喉间,周渝祈皱眉掩下了所有情绪。
    因为他知道,他如今脚下穿的鞋靴、衣冠上的金线、打点上下的钱财和他如今舒适的生活都是从何而来。
    没有姜姒妗从中辛劳,难过便会是他,谁都能轻视姜家商户,唯独他不能。
    但是……
    翰林院的一幕幕情景在他脑海中浮现,周渝祈看着眼前拨弄算盘的女子,她一只玉簪挽住乌发,青丝慵懒地垂了一缕在脸侧,但她顾不及去挽起,眉眼间是肉眼可见的疲倦。
    周渝祈知道他应该怜惜夫人辛苦,但终是徒劳。
    他骗不得自己,他甚喜夫人,却也由衷不喜商户。
    因夫人出身商户,他在看见夫人手中的算盘时也觉得碍眼。
    第23章
    七月飘着浅淡的荷香,菲菲暮色压弯枝,依旧是福满楼,姜姒妗一下马车,就被伙计请进了云玟间。
    姜姒妗心底对福满楼的订单是势在必得的。
    虽然和颂雅楼签了契约,但是颂雅楼只在京城经营,吃不下姜家所有的订单,而且吸取了教训,姜姒妗不想在京城内只有一个合作伙伴,不然只会???让她处于被动。
    暖阳恰好,云玟间内也四处明亮,周角摆了一株玉兰花,分明是暮夏,满树白色盛开的花朵像是停了一树的鸽子,给室内添了些许雅趣。
    姜姒妗进来时,宋谨垣正慵懒地倚栏朝外看去,听见动静,他转过头,恰好见女子抬起下颌的一幕。
    他不是头一次见女子了,但落在女子身上的视线依旧有片刻惊艳。
    她今日穿了黛青色的广袖裙,宋谨垣发现,她穿的衣裙其实多是没什么花色的,只简简单单的素色加上些许别色的线勾边,将宋谨垣不得不想起她往日的身份,商户是不能穿过于鲜明颜色的,她如今是七品命妇,仍是不习惯过于花里胡哨的花纹。
    她穿得不出格,只是她容貌过于出挑了些,将一身素淡的黛青色也穿得比花娇,杏眸红唇,桃腮粉面,柳叶眉细弯,脸颊饱满而水嫩,晕着一层浅淡的胭脂,很淡的妆容,却是让窗外的玉兰花都有点黯然失色。
    宋谨垣今日还是没能懂那位周应奉是什么心思,怎么会让这般如花似玉的佳人出来抛头露面?
    宋谨垣一点不隐藏自己的心思,他得坦诚而言,如果他是周应奉,他只会将女子藏起来一人独赏。
    这世间人,贪慕的也就是权、钱、色罢了。
    难有人会不对这般姿色动容,而恰恰的,周应奉没有在珍宝暴露后还能护住珍宝的能力,就仿若是小儿持金过闹市,令人很难不生出觊觎心思。
    姜姒妗和宋谨垣见了一礼,这时,宋谨垣已经收敛了情绪,他勾着笑:
    “听闻姜姑娘和颂雅楼也谈了合作?”
    姜姒妗抿唇笑了下,没有过多地谈论这件事,但她不觉得需要隐瞒,甚至,她需要乘这股东风:“恰逢其时罢了。”
    宋谨垣意味不明:
    “也不是谁都有这种好运气的。”
    他看向姜姒妗的眼神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探究,说实话,他挺好奇姜姒妗和颂雅楼的关系的。
    这颂雅楼自成立以来,可从来没有传出过要换粮商的消息,偏偏就是在姜家捉襟见肘的时候透露出了风声,太巧合了,让宋谨垣不得不多想。
    但,有可能么?
    宋谨垣仗着宋家的势,隐约猜到了颂雅楼背后的人是谁。
    裴阁老凭什么帮姜家商行呢?
    宋谨垣的视线缓缓落在了眼前女子的身上,只是一刹间,宋谨垣就亲自否认了这个想法。
    他承认姜姒妗的确容貌出众,甚至京城中都很难寻到和她一较高下的人,但也仅此罢了,尤其她也嫁了人,裴阁老的身份,想要什么女子没有,怎么会看上一位有夫之妇?
    宋谨垣觉得不可能,但他的性子又让他很难认同这只是一个巧合。
    宋谨垣的各种揣测埋在心底,让姜姒妗不得而知,两人今日见面就是为了合作一事,私下本就没什么交情,自然是要聊正事。
    合作是肯定要合作的,但宋谨垣也有他的思量:
    “听闻梧州已经连落了三日大雨,姜家能将粮食准时送到京城么?”
    宋谨垣不止京城有酒楼,姜家商行四处跑商,也不会只在衢州收粮,他口中的粮食不是单单指栗面,江南一带是鱼水之乡,特产丰富,福满楼要成为京城最大的酒楼,自然不会错过这些。
    “宋公子放心,姜家商行和镖行一向有合作,不会误了时间。”
    合作依旧和往日一样,不论是谁想要达成这次的合作,都不会借此得寸进尺,姜姒妗知道宋谨垣是因颂雅楼才会在调查李家的人还没回来前就下定决心和姜家合作,但她不会因此叫宋谨垣让利,两家合作是长久之计,不可短视。
    宋谨垣不着痕迹地挑眉,见姜姒妗干脆利落的态度,心底不由得叹了口气,既有欣赏,也觉得可惜。
    但他在可惜什么,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在签下契约后,两家的合作便是铁板钉钉上的事情了,姜姒妗这段时间一直绷着的弦终于可以放松一些,但她又开始想,除了福满楼和颂雅楼,京城还有没有可以再合作的人家?
    她姜家做的可不止是粮食的生意。
    宋谨垣的话打断了她的思路:“姜姑娘,时辰不早,不如尝尝福满楼的饭菜如何?”
    上次两人见面都是各怀鬼胎,根本没有一起用膳,但如今两人确认了合作,一起吃顿饭也是理所当然。
    姜姒妗抬头看宋谨垣,宋谨垣眉眼含笑,但和周渝祈不同,他的笑不会让人觉得放松,世家养出来的底蕴,哪怕是从商,也是透着矜贵,怪不得能引得许多红颜知己相伴。
    姜姒妗没有拒绝的理由,宋谨垣给她倒了杯茶水,端给她时,只放在了她面前,而不是等她接过,举止有度,不会叫人觉得轻浮油腻。
    膳食结束,午时将过,姜姒妗便出声请辞。
    宋谨垣没有拦她。
    但在出了福满楼的那一刻,姜姒妗倒宁愿宋谨垣拦住了她,如果宋谨垣愿意,他会轻易和人成为很好的朋友,他见多识广,不论对谁,都总是笑吟吟,令人舒心,姜姒妗也是愿意和他交谈。
    而不是如今在这里面对进退两难的局面。
    她出了福满楼,坐上马车还未行多久,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姜姒妗不解抬头,安玲也纳闷地挑帘:
    “怎么停下了?”
    奉延沉默,安玲在话落后也陡然噤声,她呐呐地回头看了一眼姑娘。
    从这一眼中,姜姒妗察觉到什么,她不着痕迹地攥住了袖子中的手帕,四周安静了许久,姜姒妗终于掀开提花帘看去。
    马车对面也停了一辆马车,卫柏站在马车旁边,在对上她的视线,颇恭敬地冲她行了一礼。
    对面的马车好安静,仿佛里面没有人一样,但姜姒妗知道,里面是有人的。
    而且在等她。
    姜姒妗蓦然闭了闭眼。
    安玲不知所措地回头:“……姑娘?”
    现在,她们要怎么办?
    姜姒妗苦笑,能怎么办?四周不知何时就来人,她难道能和裴初愠在这里僵持不成?
    片刻,她从马车上下来,安静地上了另一辆马车。
    安玲气得鼓起了脸,瞧这样,卫柏压低声:“你这妮子,怎么过河拆桥呢?”
    那日来求主子时,这小妮子可不是这个态度。
    安玲被说得有点心虚,但她很快别过脸,不乐意搭理他,反正谁欺负姑娘,她就看不惯谁!
    马车内,姜姒妗一上来,就看见坐在内里的人,他依旧穿着玄色常服,姜姒妗一眼就认出这是鸳鸯锦缎,千金难求一匹布,只这样贵重的锦缎穿在他身上也不过平常,压不住他的矜贵冷清,他低着头,修长的指骨握着一本卷宗。
    车厢内很安静,姜姒妗察觉到马车在动,她不知道要去何处,但不论是去何处,都不是她能决定的。
    仿若任人宰割,姜姒妗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裴初愠在看她,视线从她脸上一点点下移,没有半点遗漏,姜姒妗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她僵直着身子,听见他问:
    “病彻底好了么?”
    冷淡的嗓音,自然而然地提起她的病,姜姒妗不由自主地又想起被她刻意遗忘的记忆。
    姜姒妗仓促地偏过头,杏眸颤了又颤,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已经好了。”
    他又握住了她的手,迫使她面对他,彼此四目相视,他本是握着卷宗的那只手变成按住了她的肩,拉她入怀,让她无处可逃,姜姒妗不敢和他对视,总是躲藏着他的视线,努力镇定着语气:
    “裴大人不需要当值么?”
    裴初愠回答了她的问题:“朝事有皇上做主。”
    姜姒妗有片刻茫然,不是说裴初愠挟天子以令诸侯,手握大权,不许当今圣上临政么?
    姜姒妗一时不知该不该信他的话,还是怀疑这只是他临时寻来的借口。
    他的视线不知何时落在了她的腰间,她今日穿的衣裙其实很宽松,应当看不见什么,但她还是不自在,他身居高位,便是再放低态度,也让人觉得他的眼神是居高临下的,仿若一.丝.不.挂地裸在他眼中,她浑身早就僵硬,只能装作松弛。
    但其实,她再怎么假装,都是没用的。
    他离她那么近,按在她肩膀上的手早放了下来,要扣不扣地搭在她堪堪一握的腰肢上,掌心的灼热仿佛透着单薄的衣裙贴在肌肤上,她紧张而急促的呼吸根本藏不住。
    她在他面前,伪装都显得好稚嫩。
    他低下声问她:“怎么不戴我给你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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