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安回:“宁宁要和那……”声音一转,换了称呼:“小婶一起睡。”
屋中一时静默,随后传出竹竿触地的声响,像是罗氏出来了。
虞滢温声与小姑娘说:“先回去睡觉,明天睡醒后,就能见到小婶婶了。”
还未休息的伏危听到虞滢自称的那声“小婶婶”,睁开了双目,望着漆黑的茅草屋顶。
莫名地,心情微妙。
屋外,伏宁却是不肯松手。
虞滢迟疑了一下。
帘子已经撩开,罗氏也摸索出来了。
虞滢还是决定了,说:“今晚便让她与我睡一晚吧。”
罗氏面露担忧:“可宁宁睡觉不安分,会吵到你的。”
虞滢:“没事,不影响的。”
罗氏犹豫了一下,然后喊了一声“宁宁,随之嘱咐:“要听小婶婶的话。”
伏宁不会说话,但还是重重地点了头,算是回应了。
虞滢与罗氏说:“一会把那夏枯草熬的茶喝了再睡。”
罗氏点头:“省的,喝了几天后,晚间我和安安宁宁都没怎么咳嗽了。”
伏安听祖母这么一说,也反应了过来,这几天晚上自己都睡得可好了。虽然还是会咳嗽,可完全没有先前咳得那么厉害了。
就是奶奶和妹妹好像都好了许多。
把祖母扶回去前,伏安转头看了眼,望着牵着妹妹入屋的背影。
待回到了屋中重新躺下后,伏安才小声地与身边的祖母说:“奶奶,她好像真的不一样了,以前的那个小婶,我不喜欢。”
黑暗中,罗氏脸色一变,随而压低声音与孙子道:“你别与外人说这些话,不然你小婶又会变回以前的那个小婶,而且你小婶也很有可能会从咱们家离开。”
伏安愣了愣,一想到会变回之前那个可怕的小婶,他不禁缩了缩脖子,又想到她可能会离开,便斩钉截铁的应:“我肯定不会与别人说!”
伏危听闻祖孙二人的话,便知不止他看出了差异来,就是他的生母也看出了端倪。
但他们日子太苦了,但她却带来了一丝甜,哪怕明明看出了其中端倪,都不愿细想,更不愿深究。
因余六娘来的时间短,所以陵水村的所有人,对她的了解少之又少。现在的她以前和现在到底有何不同,他们不了解,也无从深究。
但在百里外另一个村子的余家,却是对她最了解的,若是让她回余家,未必比留在伏家轻松。
祖孙二人渐渐陷入沉睡,伏危却依旧毫无睡意。
另一个屋子,虞滢拿着大蒲扇轻轻地摇着,淡淡凉风挥去一角的闷热。
伏宁的睡姿没有安全感,像小猫崽子一样蜷缩着睡,而且还紧贴着虞滢睡。
她呼吸很缓,一点也不闹人。
睡前,虞滢与她说了一下灰姑娘的故事,说到一半她就睡着了。
虞滢困意袭来,也跟着入睡了。
夜尽天明,虞滢早早便起来了,她一起,小姑娘也跟着起来了。
她盘起长发,用荆钗固定,然后才给小姑娘辫子,辫好后,再用布条扎了个蝴蝶结。
干干净净的小姑娘,眉清目秀的,看着让人心喜。
把她带出屋子时,天色才蒙蒙亮,但伏安已经起来了,他打了个哈欠,看了眼被小婶牵出屋中的妹妹,又看向小婶,问:“今天是不是还要去山里?”
虞滢点了头,说:“要去,但要快去快回。”
和何家约好了今天加固屋子,还要把凉粉给陈大爷送去,估摸着一个时辰后就得回到家里。
虞滢简单地给伏宁擦洗后,她也开始梳洗。
伏安见她准备得差不多了,也不用提醒,径直摘了几片薄荷叶揉搓出汁液后涂抹在脖子手腕,脚脖子上。
虞滢挖了些凉粉放到了两个碗中,打算中午的时候,给何婶他们家解暑用。
弄好后,便也就背着背篓与伏安出门了。
她所知道的那处薜荔果还能再摘两三天,所以等明日还得去瞧瞧别的地方。
有伏安帮忙,很快便摘得七分满的背篓,够送两次的量了。
不过是半个多时辰便回去了,刚回去放好的果子,何婶他们就过来了。
何叔和儿子,还有另外一个陌生的高大汉子。汉子很黑,但五官却深邃,倒有几分阳刚英俊。
他们分别扛着几捆粗细不一木头和几捆干草,何婶则与媳妇拿着铲子和锄头过来。
问了伏安,伏安说那个汉子也是同村的,叫宋骏,宋家的三郎,与他父亲一块长大的,感情很要好,父亲不在家的这些年,也一直帮衬着他们家。
说到这,伏安小声嘀咕了一句:“你先前带走的那小半袋子的芋头,就是宋三叔送来的。”
虞滢:……
他还记得这事呢?
但很快,伏安似乎怕她不高兴,又说:“我以后不提这事了。”
虞滢看了眼他,没说什么,然后去与何婶婆媳说话。
何婶道:“宋三郎一直和我们家大郎在士族那处做长工,知道你们家要盖间屋子,也说要过来帮忙。”
虞滢看向那宋三郎,感谢道:“真是太谢谢了。”
宋三郎大概是个不善言辞,没有多做解释,只说:“伏大郎他不在,我肯定是要帮忙的。”
先前伏危被流放到岭南的时候,半死不活的被扔在了驿站,就是这宋家三郎和何家大郎去把他从驿站接回来的。
伏家在这陵水村,大概就与何家、宋家这两家相处得最好。
再说昨日虞滢去何家借药酒,说是二郎摔了,所以何婶介绍完了宋家三郎后,便问她:“你男人怎么样了?”
虞滢回道:“也没什么大碍,等中午用完中食后,我再去给他抹些药酒。”
何婶点了头,然后与虞滢说今天盖茅草屋的事情:“你何叔说既然要建一个庖屋,帮忙的人也多,不如就顺道搭一个茅房,也不用总是到外边如厕。”
虞滢听到何婶这么一说,面上一喜。
之前她就有这个意思,但怕太过麻烦别人了,也就没提。只打算他们搭茅草屋的时候,顺道学一学,等之后再自己尝试来搭一个小的茅房。
茅房提了出来,虞滢也不用担心了,随而她与何叔商量着把庖屋建长一些,一分为二,中间间隔,预留一个约莫四尺左右的地方做浴间。
浴间再比外边的庖屋矮那么半尺,她打算去河边弄一些沙石回来填一填,这样渗水便会好许多,也不用担心冲洗的时候,地上的泥土会溅到脚上,也能防滑。
听了虞滢的话后,几人便也就开始动工。
定了约莫七尺左右长,三四尺宽的位置,用树枝在地上画了线,然后便开始沿着线挖土。
挖低了浴间的位置后,才沿着画好的线挖出了一条深沟壑,把较粗的木头放在了边角,再用比手指粗些的树枝环着屋子,紧密挨着插入沟壑之中,全部插完了,才用泥土掩埋,再用坚韧的草绳绑住树枝。
和那陈大爷约定的时辰也差不多了,虞滢便没有再继续帮忙,而把凉粉送了出去。
村口那处,陈大爷已经等了一会了。
虞滢忙加快脚步,到了村口后,她把一陶罐的凉粉给了陈大爷。
陈大爷道:“我给你拿了两棵菘菜,外边两文钱一斤,这一棵都得有两斤了,我算你三文钱一棵。”
虞滢连忙道谢,随后陈大爷又拿了两个萝卜给她。
菘菜翠绿,萝卜也够大,还有一小筐的小芋头,虞滢总共花了十三文钱。
虞滢看着这些瓜蔬长得好,便问:“陈大爷你这瓜蔬长得这么好,是在哪里买的种子,我也想买一些在自家院子里种。”
陈大爷笑道:“这哪里是买的,都是自家给留出来的,你要是想要,我匀一些种子给你,价钱比县城的还便宜。”
总归也不能一直吃野菜,伏家院子一大片空地,现在也只种了一小片的薄荷,空着也是空着,还不如种一些蔬菜。
心思一定,虞滢便让陈大爷明天帮忙带一些种子过来。
与陈大爷说定后,虞滢便回去了。
想到自己就剩下几十个铜板了,虞滢暗暗呼了一口气。
她要是还想着帮伏家把伏大郎夫妻从采石场中接出来,往后便不能再多做花销了,好在暂时不用再添置什么。
只是,她得打听一下采石场役期是怎么换算的,如此心里才算有底。
回到了院子,虞滢也继续帮忙。
与何婶搓着草绳的时候,虞滢才问起这事。
“何婶,你可知那采石场一年的役期得交多少银子才能免了?”
何婶道:“我家二郎都在采石场做活,我怎能不知道?”
说起二儿子,何婶叹了一口气,随后道:“二郎还有大概两年的役期,若想要回来,那就得交大概两千五百钱。”
听到这,虞滢的心有些沉。
两年是两千五百钱,三年就是三千六百钱。
若是只赎回伏大郎,对那伏家大嫂置之不理,虞滢也做不到。
那采石场乱得很,穷凶极恶的人都有,光棍更多,一个妇人若是没有个男人庇护着,结局可想而知。
可两个人,就是七两多的银子呀,她现在身上连一百文钱都没有,只剩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她去哪里挣这么多的银子?
虞滢想到这,心底有些凉。
何婶叹了一口气,然后又好奇道:“你怎忽然问起我这些?”
虞滢笑了笑:“只是想起安安宁宁的爹娘,就随口问了一下,没成想要这么多的银子。”
何婶看了眼在另一头帮忙搓草绳的俩孩子,无奈道:“没银子,只能慢慢熬了。”
虞滢也看向伏安伏宁,轻叹息一声。
既然现在没有法子赎了役期,也不能明知有人命发生而无动于衷。
虞滢琢磨半会,还是决定找个机会去那采石场见一见伏家大郎,提醒他一下。
说不定提醒后,也能让他避开了丧命的劫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