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贵憋着一口气回了家,看见何淑琴就是一阵冷哼。
何淑琴莫名其妙,“叫你别这么早带丫头去看,非不听!现在好了,张主任那边还没把报销单批下来,难道这回看病钱,想叫我们自己掏?”
沈贵没吭声,把女儿放下来,又给她盖好被子。
看孩子头发稀疏,小脸蜡黄的样子,重重吐出一口气。
“做饭了没?去给孩子弄点吃的。”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们老的少的专门来克我的!我告诉你沈贵,今天报销单子没下来,我跟你没完!”何淑琴骂骂咧咧出去了,摔门动静太大,把胖胖吓得躲在被子里直哆嗦。
沈贵在孩子背上拍了拍,试图安抚。
孩子还是抖个不停。
等何淑琴把饭菜端来,胖胖更是吓得连被窝都不敢出。
何淑琴:“滚出来!别以为你爸在这里,就有人能给你撑腰了,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生了你这么个病秧子。一天天啥事不用干,专门伺候你们爷俩......”
孩子刚生完一场大病,邻居看了都觉得心疼,亲妈反而骂骂咧咧。
沈贵额头青筋狂跳:“你能不能先让女儿安安生生吃顿饭?”
“哟,现在知道管孩子了?一年365天,有300天不着家,你有没有想过你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都是我在管孩子。沈贵,我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秦晴和林小田几个过来看胖胖,正好听见何淑琴在骂人。
她家外头站了不少人,一些骂人的话,大家听的真真的。
“何淑琴这女人,嘴是真的毒,狠起来连老沈都骂。”
“谁叫老沈治不住她?但凡老沈有点用,何淑琴敢这么嚣张?”
“破锅配烂盖,就是孩子可怜......”
沈贵拳头越捏越紧,外头那些人说的话,一字不落全都传进了他的耳里。
是,他这些年是从没管过何淑琴,导致在大部分人眼里他就是个孬种,孬到女儿活得简直不像个人样。
沈贵坐直了,眼神死死盯着何淑琴:“你说完了吗?能不能让孩子安安生生吃顿饭?”
这还是他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何淑琴说话,何淑琴愣了好一会儿。
反应过来之后,更气了:“沈贵,你翅膀长硬了,能不能跟老娘好好说话?我在家里为你们爷俩张罗吃张罗喝,结果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孩子已经吓得直接抽噎起来了,沈贵想到医院里医生说的话。
“女娃营养不良,六七岁的孩子看起来跟四五岁似的,现在早就不闹饥荒了,让孩子吃饱穿暖,应该没那么难吧?”
“你家孩子确实因为早产的关系,身体较弱,但六七岁还没养回来的,我还是头一次见。”
“这回来的还算及时,再晚一会儿真得脑膜炎了,孩子智商永远停留在六七岁,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你要是不想张罗,也可以不张罗。”沈贵冷冰冰说了一句。
何淑琴猛地站起来:“沈贵,你什么意思?”
沈贵平时孬,这会儿像是被人戳到了痛处。
一心一意安抚女儿,何淑琴再问多少遍他还是这一句。
“我说你要是不想张罗,可以不张罗。觉得日子过不下去就离婚吧。”
何淑琴脑子嗡一声,这还是跟在自己后头的应声虫丈夫吗?
这个家里不从来都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沈贵还真反天了?
“沈贵你没良心,我为了你,为了胖胖,为了咱们这个家,付出了多少,结果到头来你反而要跟我离婚?觉得我做的不对?”何淑琴受不了了,大声哭嚎起来。
沈贵这回铁了心:“随便你怎么想。”
何淑琴站起来,将门打开,对着外头的邻居大哭。
“没天理了,从我嫁进来开始一天安生日子都没过过,现在姓沈的想跟我离婚,你们都来替我评评理。”
邻居们面面相觑,不止没觉得何淑琴可怜,还觉得挺畅快,怎么回事?
苗栗想了想说:“沈贵要跟你离婚,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反正我是第一个举手赞成的。从你嫁进来开始,咱们这一片一天安生日子也没过过,不是盯着这个,就是盯着那个。你累不累?你不累我们还累呢。”
“苗栗说的对,我也赞成。上回我家里有事,老陈去厂里晚到了一分钟,愣是被何淑琴告到了主任跟前。那个月我家扣了不少钱呢。我们家的情况大家都知道,家里孩子多,正是要用钱的时候,后来孩子们要交学费,还是老陈求爷爷告奶奶借了钱才把学费交上。沈贵要离婚,我觉得离的好,应该离。”
“我也赞成。上个月我媳妇儿刚生产,奶娃娃怕吵闹,一吵晚上就睡不好。何淑琴整天在家里摔盆子砸碗,把我家孩子吓得哇哇大哭。反过来还说我儿子是夜哭郎,我问问你,我儿子是为什么哭的,你心里一点数没有?”
大家伙七嘴八舌说开了。
何淑琴犯了众怒,就她干的那些事,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何淑琴:“好啊,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我不活了!”
大家伙冷眼瞧着,一个劝的人都没有。
反正何淑琴说不活也不是一天两天,也没见她怎么着。
没人劝自己,也没人站在一边为她说话,何淑琴有点下不来台。
正僵持着,巷子口传来动静,厂里的妇女主任张主任来了,一起来的还有穿着绿军装的公安。
“主任,主任。”何淑琴激动起来,走到妇女主任身边,恶狠狠的看着众人:“您来的正好,这日子,我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邻居们一个个巴不得我去死!”
苗栗真是服了何淑琴这颠倒黑白的能力。
她跟着上前走了几步,“主任,我们绝对没这个意思。”
张主任和何淑琴关系很好,一般情况下都会帮着何淑琴。
她一来,大家伙都紧张了起来。
何淑琴恰恰相反,她好像找到为自己主持公道的人一般,跟在主任身边,使劲述说自己的委屈。
“主任,幸好您来了,要不然我非得被他们欺负死不可。”
趁着大家不注意,何淑琴小心的问:“上次给您的野猪肉、野兔肉您吃完了吗?老家又给我寄了一些,正好等会儿您走,顺路带回去。”
何淑琴老家是山里的,经常会弄一些野货晒干了寄给她。
别看东西不起眼,对城里人来说挺难得,就算如今日子好过了,还有不少人好这一口野味。
张主任就是其中之一,当初老沈只是厂里的搬运工,何淑琴愣是靠着家里给的这点东西,想了法子让老沈去学开车,从一个搬运工变成了运输队的司机。
换做平时张主任没准还真应了何淑琴的话。
这一回她可不敢,裤兜里的那封信,隔着布料都在隐隐发烫。
真应了何淑琴的话,那她这个主任也当到头了。
张主任笑着从何淑琴怀里把手抽出来。
“淑琴,我来就是给你们主持公道的,事情原本怎么样就是怎么样,东西我就不收了,咱们今天就事论事。”
何淑琴皱着眉,仔仔细细打量张主任。
这个老女人平时最贪得无厌,这一回送上门去,她竟然不要,可真不像是张主任的作风。
她心脏突突狂跳起来,对张主任的做法百思不得其解。
张主任并没有搭理她,反而冲着大家伙道:“给大家伙介绍一下,这是咱们胡同口派出所的公安同志,公安同志昨天收到群众举报,说我们厂有同志虐待儿童,今天特地来跟大家了解情况的,你们实事求是的说,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公安同志个子很高,皮肤黝黑,军帽底下一双眼睛非常犀利。
在场的邻居们,几乎没一个敢跟他对视。
何淑琴听了张主任的话,心跳的更快了,在公安同志的目光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些话没有一个字提到了她的名字,但总觉得字字句句都在提她。
林小田听懂张主任的话了,高兴的直拍巴掌。
“姐,你说姓何的女人这回是不是真要栽了?”
秦晴面色淡淡:“还不好说,事实情况如何,要等公安同志调查完才知道。”
“嘿嘿,那肯定差不离。那个什么主任都说了要说实话,姓何的平时怎么对待胖胖的大家都看在眼里,再不济就把胖胖的袖子撸起来,那些伤口总做不了假。”
林小田摩拳擦掌,恨不得公安同志现在就来找他问话。
梁公安:“同志们先散了吧,我先进屋了解情况。等需要做笔录的时候,会找大家一一问话,到时候还希望大家能积极配合。”
张主任自己也是一脑门官司,闻言立马笑起来。
“同志,您放心,咱们厂的同志们这点觉悟还是有的。只要您需要,一定随时配合。”
梁公安点点头,抬腿进了何淑琴家。
何淑琴看着公安的背影,恨不得白眼一翻,撅过去才好。
可她平时吃的好睡的好,一时半会儿还真晕不了。
张主任见她站在原地半天没动,扭过头来冲着何淑琴招手。
何淑琴没法子,脚一跺跟了上去。
这场问话持续了挺久,一直到太阳落山,林泉夫妻从庙会上回来才正式落下帷幕。
就他们家,林老太太、林小田都跟公安说了几句。
秦晴因为不常住在这儿,倒是没有被问到。
林小田吃饭的时候,还想端着个碗,蹲到走廊上听邻居们议论,被罗红梅揪着耳朵一把拎到了家里。
林小田对她妈“嘿嘿”直笑:“妈,难道你就不好奇吗?也不知道公安叔叔最后怎么判定胖胖家的事。“
罗红梅:“甭管公安怎么判定,都跟你没关系!你给我家去好好吃饭,天这么冷,在外头嘴巴一张,小心灌进去一肚子冷风。”
而且她瞧过了,家家户户一个出来晃荡都没有。
估计都在家里等消息呢。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瞎掺和。
秦晴倒是很坐得住,不管这次结果怎么样,对于何淑琴而言都是一种威慑。
何淑琴如今可是留了案底了,以后做事情之前得仔细想清楚,再敢对孩子不好,公安可不是好惹的。
听说虐待孩子,严重到一定程度是要判刑的,最少也得两年。
何淑琴可没有胆子,去挑战法律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