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梅花在魏家人目光中,得意、骄矜,脸上带着高高在上,却故作“亲民”的笑容说道:“我家大儿啊,昨天碰见你家大丫头,回家说大丫头出落得水灵,一眼相中了!我们当家的一想,建岭兄弟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就同意了。这不,今儿一早,巴巴儿撵我来跟建岭兄弟说。”
我艹艹艹艹艹!!!!!!
魏檗心里真·一群草泥马狂奔而过。
她大儿,吕勇,昨天见的那小流氓!
这大好事给你你要不要啊?!
不对,气蒙了。
杨梅花家好大儿,这好事给杨梅花她可能还真要。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魏檗“腾”的一下站起来,脸气得通红。
“呦。”杨梅花看了眼魏檗,说:“大妮儿还害羞了!”
艹!
我不是,我没有!
冷静,冷静。
魏檗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冷静,冷静,忍住给杨梅花大耳光的冲动,心中默念八百遍冷静,再睁开眼时,眼中恢复了清明。
呼出一口浊气,重新坐了下来。
这时候坚决不能闹,闹了你就是情绪化无理取闹。也不能离场,离场会丧失主动权。
魏檗平静的坐回小马扎上,静静的看着杨梅花继续装b。
魏建岭和韩云英被这个消息震得目瞪口呆,老魏头精明的脸上晦暗不明。
杨梅花得意洋洋,炫耀自己好大儿的光辉事迹:“我们家吕勇,可是非农业户口。”
“我们家吕勇,在公家单位种子公司当业务员,经理别提多喜欢他。”
“你们知道什么叫公司,什么叫经理吗,不知道吧。”
“我儿子,可是吃公家饭的,跟村里的泥腿子可不一样。”
……
可惜好大儿值得炫耀的事太少,杨梅花意犹未尽,炫耀吕家丰的本事:“我儿的事情可全靠当家的安排。咱两家如果成立亲家,肯定会帮衬你家。户口想要农转非,还不是我当家的一句话。”
魏建岭和韩云英彻底被唬住了,老魏头的神色也从屈辱不甘,变成沉思意动——毕竟家里还有两个孙子在地里刨食,那才是魏家的根。
魏檗眼瞅着魏建岭和老魏头的神色变化,垂下眼睫,她知道家里人,指望不上了。魏建岭和韩云英见识短,老魏头把孙女当成可以放上利益天平交换称量的货物。
魏檗咬紧下唇,压下和魏波共情后生出来的不甘和委屈,站起来乖巧的对杨梅花说:“大娘,您大早上过来,我给您倒茶,润润嘴吧。”说完转身进了堂屋,听着院子里亲如一家的吹吹捧捧,在堂屋里找杯子倒水。
“既然穿来了,我就是天选之子!”魏波暗自咬牙。在碗柜子的最上层,找出一个红绸盖着,一看就十分贵重的白瓷杯。白瓷杯瓷胎细腻洁白,画了喜鹊红梅的花样,是个应景的待客好杯子。
魏檗满意的勾勾唇角,倒好水,双手捧给杨梅花:“大娘,您喝茶。”
第5章
◎虾仁猪心◎
递完水,魏檗站在杨梅花旁边,腼腆而又真诚的问:“大娘,吕大爷这么厉害,行政职级是几级?吕大哥什么时候能转成正式工?”
“啊……是、是……”
魏檗声音并不大。轻飘飘的一句话,直接把杨梅花问卡壳了。
什、什么是行政职级,她听都没听说过。偶尔听当家的露出一两句话头,可那也说的镇长、经理之类的大领导啊,跟他们老百姓有什么关系?
魏檗乖巧的站在杨梅花旁边,好心给她解释科普:“大娘,我们国家规定,学校毕业都是干部。我们中专生不论分配到什么单位工作,定级都是26级。”
像是怕杨梅花不懂26级,魏檗笑眯眯的给她举例子:“跟吕大哥公司的副经理一个级别。”
嗖——!一把“杀人诛心剑”直插杨梅花心窝。
要知道,虽然村支书作为“五级书记”之一,在村里说一不二,在镇上比刚毕业的小年轻说话都有有分量,颇像个人物。但认真来论,村支书却不在行政序列里。
通俗来讲,就是,村支书,他也没编!对吕家来说,这个“也”字,就很灵性。
杨梅花身为“不孝有三,无编为大”融入骨血的北山省人,不懂什么大道理,说不出所以然,但她此刻本能感觉到羞耻!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目光恨不得把魏檗捅对穿。
如此反应落在魏檗眼里,令魏檗不由满意点头。她露出真心实意的一丝笑容,关切的问杨梅花:“大娘怎么了?日头太晒了,身体不舒服吗?”
“你……你……”被你气得不舒服!杨梅花堵得心窝子难受,呼哧呼哧大喘气,脸红脖子粗的找补:“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我家…你懂什么……”
“我不懂,大娘你教教我?”魏檗笑眯眯的说:“大娘是中暑了吗,快喝口水缓缓吧!”
“喝你娘!小丫头片子消遣我?!”
话音未落,杨梅花一巴掌打翻魏檗递给她的水杯,水杯轱辘轱辘在地上滚。杨梅花又追过去踩了一脚。她太气了,但她却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反击魏檗,所以她要撒泼,她要骂人,她要用她熟悉的方式反击!
我才不会被你拉到同一水平线!魏檗心情看戏似的愉悦,面上却装作被吓到的样子,往后退了一步,站到老魏头后面。她指着被杨梅花踢翻的瓷杯子惋惜的说:“哎呀,这杯子好像裂了。”
老魏头顺着魏檗手指的方向一看,哎呦,眼前一黑,心疼得差点背过气去。
这是他最喜欢的一个瓷杯子,平日里都不舍得拿出来用,只有在过年守岁或者祭祖的时候,才拿出来摆一摆。
竟然被杨梅花一脚踢裂了!
“杨梅花!”老魏头颤颤巍巍目眦尽裂气血上涌。
他在方才杨梅花哑口无言的时候已经反应过来了,自己家孙女才是那个金疙瘩。
就你家也想跟我们攀亲,先撒泡尿看看配不配!
杨梅花,你算老几?!
老魏头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
但老魏头是恪守封建旧道德的顽固老头,他不会跟杨梅花这个女眷一般见识。
于是老魏头亮开嗓门,扯着嗓子喊道:“老太婆?你死哪儿去了?!再不回来家都让人拆了!!!”
“来了来了——”
老魏头的老婆,大清早去屋后头喂鸡的魏波她奶,手上粘着鸡饲料,匆匆忙忙从外面进来。
她也姓杨,叫杨秀,跟杨梅花是同村的,往上数还能算得上本家。
性格么……只能说本家姐妹有相似之处。
杨秀一进家,看到满地的水和翻了的瓷杯子,以及叉腰在自家院子里,一副不情理模样的杨梅花,同样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早就是仇人的两家,婆娘们互相比划过很多次。这会儿在自己家里,老头和儿子撑腰,杨秀胆气往上提了一层。
“杨梅花!”杨秀大喝一声,满手饲料往杨梅花身上乱抹:“欺负到老娘家里来了!老娘跟你没完!”
杨梅花不甘示弱,胳膊往上一架,抬手去扯杨秀包头发的花头巾。
杨秀赶紧低头,头巾没扯住,扯下来耳后几根头发,疼得杨秀龇牙咧嘴。
老魏头看得着急,朝韩云英叫道:“老二家的,愣着干什么?!你娘快让人打死了!”
韩云英一愣,先拿眼瞅魏建岭,见魏建岭没有拉架劝阻的样子,把腰带一扎,抡起胳膊冲了上去。
一时间,小院里尘土飞扬。
魏檗看戏一样站在角落里,时不时指点下韩云英躲闪。她平日里喜欢下棋,做事情也多少带了些下棋的风格,走一步看三步。
这件事情,从起身给杨梅花倒水开始布局,到老魏头发飙扣上最后一个扣儿,两人的种种反应,一步一步,基本都在魏檗的计算之中。
如果说有超出的部分……那就是,见惯了捅刀子下黑手时依旧风度翩翩、笑容满面的魏檗,低估了广袤农村大地上,人们的野性和生命力。
比如……韩云英一胳膊肘捣在杨梅花小腹,那力道,魏檗观战都想捂肚子。
小小的院落,仿佛古罗马的角斗场。
杨梅花一打二,越来越不敌。杨秀和韩云英娘俩占尽了便宜,一鼓作气,一人一根胳膊把杨梅花架出门外,往地上一扔。
“砰!”关上木门。
好一声响,尘土飞扬。
自吕家丰当了村支书,杨梅花天天耀武扬威,何曾吃过这么大的亏!
又气又恼,身上哪哪儿都疼,杨梅花越想越委屈,越索性坐在老魏头家门口拖着长腔,边哭边骂,一顿三扬,一咏三叹。
“坏种啊,怎么能有这么坏到家的坏种~~好心当成驴肝肺啊~~”
“老姑娘老姑娘勾引知青,小姑娘小姑娘勾引我儿子啊~~”
“我是造了什么孽~~~上你门上来说亲呦~~~”
“老魏家净出坏种呦~~~”
吕家和魏家不合,常年车轱辘的话来回骂,乡里乡亲早没了围观看热闹的兴致。
但是这会儿……
老魏头家门口呼啦啦啦围上来一圈人,每个人眼神里都闪烁着兴奋的光:啥啥啥,新情况?!
杨秀也吃了一惊,骂杨梅花的话卡在嗓子眼,像尖叫鸡被捏了脖子,张着嘴瞪着眼瞅着院子里的一大家子:我去喂个鸡的功夫,你们整了什么新鲜事儿?
这个……
院子里没人说话,魏老头气得满脸通红,自家大闺女的事情,是实打实的。魏建岭和韩云英张口结舌,气杨梅花骂人难听,一时却想不出反驳的话。
魏檗皱了皱眉,脏水易泼难洗,要是现在不反击回去,将来一万张嘴都说不清。其他三人指望不上,还得靠自己。
她上前一步,跟奶奶杨秀说:“杨梅花的大儿子吕勇是镇里临时工,她到咱家来,想把我说给他。”
说完看了一眼老魏头,继续道:“因为我有正式工作,爷爷觉得不合适。”
魏檗条理清晰一说,院子里的魏家人恍然大悟!
这件事,归根结底是杨梅花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吃不到恼羞成怒啊!
杨秀一瞬间有了底气,也不在院子里了,直接打开门,站到门口跟杨梅花和众多看热闹的乡里乡亲说:“大家伙儿,我孙女刚学校毕业,明天就去城里正式上班吃皇粮。她家盲流儿子还想娶我孙女。啊呸!也不撒泡尿照照配不配!”
“我家不答应就骂人!现在新社会了,不兴欺男霸女那一套!”
“仗着自己家当支书,可把我们欺负死了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