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抱歉,让你有个这样的母亲,当然,你也可以当没有。
母亲的话很伤人,若是一般有气性的人大概听了后就不服气地离开了吧,也许哪怕他离开了也不会触动到她一丝一毫。
所以也不知是继承了谁的性格,他的本性就是一个温柔的人,他和他的父亲一样希望母亲能高兴起来。
他会不厌其烦地早起从花园里采摘带着朝露的鲜花放置在她一早就能看见的位置上,会不厌其烦地在晚餐后在她经常靠着看书的窗前自顾自地跟她讲他这天经历的趣事。
甚至为了能打动她冰冷的心,他便从来没有过叛逆期,从不会做调皮淘气的事,为人也从不敢无礼傲慢,一直努力用温柔态度示人,希望有一天母亲能够认可他,能认可她这一生并不是失败的一生。
母亲并不是一个性格柔顺的人,大概从小就不是,明明只要放下一些心结,她就能过得很轻松快乐,但她就是不愿意放下,仿佛一旦她放下,她就没有了尊严一样。
所以她依旧一直僵持着,而他也不可逆地一天天长大,变得高大、英俊、优雅又谦和。
男孩长大了变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在某天也有了自己的恋情,他喜欢上一个非常纯真活泼的女孩阳子,她真的像太阳一样明媚照人,于是他们便相爱,直到谈婚论嫁。
在拜见恋人母亲的时候,阳子渴望能打动他的母亲,希望自己曾被无数人称赞过的元气能感染这位夫人,自然也做好了可能被她刁难的准备。
但依然被恋人的母亲爱世夫人直接无视,倒是恋人的奶奶非常喜欢她,总是拉着她说话。
她有些无助地看向恋人将俊,看到他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便也只能如此了。
人生从来不会停止,没多久,将俊和阳子就准备举办婚礼了。
在婚礼前夜,他的父亲对他嘱咐道:结婚后,要做一个有担当负责任的男人,照顾好自己的妻儿,最后,要自己快乐。
他也郑重地说:是。
忽然,他发现他高大英俊的父亲大人不知在什么时候,竟然有了些老态,鬓边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开始有了白发。
这些年,父亲一直在政坛上活跃,在努力为他铺垫希望他将来能直接在他手中跟上,也时常教导他一些政治上的决策该如何做。
父亲很看重他,从不吝啬自己的教导和付出。
他的家庭很极端,尽管有着一个对他事事冷漠的母亲,却有一个对他事事关心的父亲,和他许多同学的父母正好相反。
他不会忘记小时候自己生病的时候,父亲一直亲自守在他身边一夜,就怕他会出什么他承受不了的事。
不会忘记小时候自己想去夏日祭看烟火的时候,他就像所有疼爱自己孩子的家长一样,将他背坐在自己宽阔的肩膀上,不在意他们这样的做法符不符合华族的体面。
所以,年少的时候,他也问过父亲大人,会不会怪母亲,让本该好好的家庭变成这样?
那时父亲却对他说的是,没有什么是本该的,希望他不要怪他的母亲。
他没有怪她,他只是希望,哎……
好在,虽然对他是目不关心的,但母亲还是在他结婚的那天,穿上了黑色的端庄和服,在他们举行神前仪式前肃着脸,和他的父亲一起,走在他们身后队伍的最前边,见证他们的婚礼。
这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了,虽然婚礼结束后,母亲又回到了她花园边的小院子里过着远离他们的生活。
……
将俊和阳子婚后。
九条希望儿子和儿媳搬出去住,搬到一栋属于他们两人的小别墅里生活。
很久以前,他曾希望自己能有个太阳般温暖的家庭,却没想到如今他们家的氛围跟温暖并不搭边,所以不希望他们两个年轻人继续在这冰冷的家里消耗,到外面去生活也许会更好。
但儿媳阳子执意要留下来打动婆婆大人,说他们一家人就得要好好地生活在一起。
于是她亲自包揽婆婆大人的膳食,哪怕被婆婆大人表示厌恶或无视,反正她也不怕害羞不怕丢脸,先努力从一家人一起用餐开始!
终于,爱世被阳子磨得受不了,在九条和将俊外出工作不在家里的时候,也愿意跟着阳子一起用餐了,偶尔还会跟她说几句话,问问她的家事以及她从前做学生时的事。
这让她欣喜无比。
晚上和将俊一起回到他们的房间,在她一边帮他把西服收挂起来的时候还开心地跟他说了这件事,说婆婆其实还是很温柔的,明明她做的饭菜没有并没有那么美味,但她都没有挑剔她的毛病,而且吃得超级认真。
虽然工作有些疲惫,但听见妻子和母亲能相处地不错,将俊也很高兴。
随后又听见妻子喃喃地说,仔细看,婆婆大人真的是非常漂亮呢,大概是常年不爱外出走动,所以跟一般的贵妇太太都不一样呢。
今天问她问题的时候,让她都觉得她不像个贵妇太太,反而更像讲台上的教师……
教师?教师。
是了,母亲是做过几年老师的,母亲的外祖母也是一位有名望的教师,只是她后来都不爱提起这件事了,觉得自己心思不纯不匹配这个神圣的职业。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家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了,虽然用的时间实在是太长太长了。
也许,也是爱世自己想开了一些,试着尝试改变一些事了。
但,就在九条家都觉得他们能好好生活的时候,九条父子在傍晚回家的途中被政敌雇凶暗杀。
事发太突然,保镖护卫也不够及时,在一时间的枪林弹雨中,作为父亲的九条躲过一劫,而将俊在保护拦住父亲的反应中,中弹死亡。
像是有了个什么不好的预感那样,这天,除了阳子,爱世也难得地一直在等他们回来。
只是遗憾,这天,他们父子都没能回家。
……
后来,九条回来了,他憔悴、老态、从没见过他如此不整狼狈的模样。
爱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知这个消息的,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耳边是阳子撕心裂肺的哭声。
她难过么?
她觉得她自己不难过,她希望自己不难过。
反正,她对他向来就是那么冷淡的不是么,所以现在痛苦悲伤又算什么呢?
她貌似冷静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锁上门。
当有水滴滴在自己的手上,她才发现自己原来还是哭了。
看看她,虚伪自尊地都得等到回到没有人在的时候才会这般哭出来。
她的人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到底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想起小时候那个穿着白衬衫和背带短裤的温柔小男孩,努力跳着将一束他采摘的雏菊放在她的窗边,爱世只能捂住自己的脸,但眼泪还是不断留下。
她的孩子又做错了什么呢?
她那么温柔的孩子又做错了什么呢?
都是她的错,什么都是她的错,她从来就只会折磨爱她的人。
之后。
在九条公爵家的独子九条将俊不幸中弹死亡后,其母九条爱世也自尽身亡。
九条在爱世自尽后,一夜白头。
甚至下了黄泉,他都没能再找到她。
作者有话说:
第115章 淳树·温柔的丈夫27
◎“家业平顺、身体康健、姻缘和满、子女平安。”◎
那天。
九条淳树还没有收拾好爱子将俊中弹身亡的悲怒, 就从惊慌的下人口中听闻妻子独自在房中自尽了的消息。
望着宛如熟睡却再也不会睁开眼的爱世,他一夜白头。
他的脑海中像是有走马灯一样极速略过,暖阳粉樱下, 穿着白纱裙年幼的她,浮香夜樱下, 穿着华彩和服少女的她, 旁人身边笑颜如花的她,还有站在他身边冷漠抑郁的她。
她笑着的模样,她哭泣的模样, 她生气的模样,她温柔的模样……
她曾了无踪迹, 直到最后有人告诉他,她就躺在那冰冷的墓碑之下。
而现在,她就在他的身边,却也再不会醒来了。
他总会去想,他是真的爱她么?是不是只是因为对她有着征服欲所以才迷失了自己, 折磨她也折磨自己?
他也许想要一个他爱着爱世,爱世也爱着他,这个他自以为圆满的结果, 他以为自己能够得到, 毕竟他什么都曾顺利得到过的不是么。
但那又如何呢, 他就是爱她的,不论是从多次反复人生中的不甘让他不知不觉对她产生了执着,还是在甘泽生活的那段时间对她的温柔美好产生了眷恋, 又或是在年少时看见她与年幼时完全不同的美好模样就不自觉地在意起了她。
她永远是灵动努力而又热烈的, 让他总是简单又乏味的人生产生了涟漪, 让他心生向往, 可他却又故作自持高傲,仿佛只有这样的理由才能拉近与她之间的距离与她匹配。
尤其他还坚持,常年被生活优待的他,是绝不会用那卑微的模样去打动她的,毕竟,他最早对她的态度不就是不屑么,对他曾经不屑的女人用如此卑微的态度,他接受不了自己竟然是如此虚伪又势利的人。
但相爱,又怎么可能以卑微和高贵来比较的呢,因为她在爱着他的时候,对他就只有满心的温柔和恋慕而已。
所以,他终究还是承认了自己就是一个虚伪又势利还自私的人,那天他将他的这一切都全盘告诉她时就做好了绝不让她离开他的准备,甚至再彻底自私点,就是以后下地狱他也要带着她一起。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辉月,真实的他其实说是暗夜更合适,毕竟从来他手上肮脏的事不少有的还涉及了人命,所以辉月是他的诱饵,只是用来吸引那些星光的工具而已,但星光太微弱,于是他就贪心的想要最灼眼的那个。
他的确是强迫了她,他是想直接跳到他们之间问题能够直接结束的那个终点重新开始,之后无论她怎么指责甚至辱骂他都可以,他想着,许多事早点发泄出来比藏压着某天忽然爆发出来要更好,所以他就这么做了,其实说白了,还不是心里隐隐有着若是失败了他还能再重来的侥幸,这让他的行事更为大胆,冲动。
可当她主动提出要他跟她结婚,她要一个正当的名分的时候,他是真的很高兴。
虽然婚礼仪式无比简陋,她甚至都没有穿上一件华丽的打褂,但他们也依然结婚了。
之后便顺理成章,她冠上了他的姓氏,成为他九条家的女主人。
和她真正结婚后,他发现他曾经隐隐在意的东西,比如外人对他的言论和评价,这些统统都不是问题,因为根本不会有人会去说他卑劣或是他们什么不匹配之类的话,他们结婚了就结婚了,宴会场合上,他是九条先生,而她就是九条夫人。
站在他的身边,她端庄、美丽、高贵,符合一切华族贵夫人的标准。
但同时,她越来越抑郁、冷漠,却又爱举办各种宴会邀请各种人来,生活奢靡、挥霍无度,不符合一切妻子的标准。
曾经年少时的他是绝对不会喜欢这样的女人的,也时常警惕自己将来娶妻的时候一定要避开这样的女人,且她们一开始都会伪装,等她们得偿所愿后,那种他最厌恶的贪婪面目就会显露出来,还有那仿佛顺利捕获猎物的窃喜,他非常厌恶这种将他当做猎物的感觉。
可如今,他的想法却完全变了,看见爱世挥霍后好不容易展现出的笑脸,他会庆幸自己至少她还有能让她高兴的地方。
但好景不长,她的这种快乐和生活方式随着将俊的出生就停止了。
不仅如此,喜爱聚会的她直接变得不爱见人,就像什么兴趣都没有了只是度日而已。
他们的孩子非常可爱,他对这个孩子其实还有着别样的情感,因为这是他曾经一度失去过的孩子,如今却那么娇软地躺在他的臂弯里。
他失而复得自然格外珍爱。
所有的人甚至曾经的他都以为他会是一位严父,对他的孩子充满了期待有着极端高的要求,就像曾经他的父亲对他那样。
而事实上,对待这个孩子,他是满心欢喜的,这是他多次轮回中唯一的变数,是他和爱世的孩子,他根本无法抑制自己对他的喜爱之情,他要将所有最好的一切都给他。
但唯有一点,他无法给予,便是来自爱世的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