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不清,就想走上前去,离他更近些。
结果一阵风吹来,他却蓦然间化作了纷繁的樱花瓣,混杂着身后垂樱树的花瓣一同零落飘散。
就像春日午后的幻梦一场。
所以她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婆婆, 婆婆,她醒了,你看。”几个穿着巫女服饰的少女欣喜地朝旁边一位较为年长的巫女呼唤道。
爱世在其中一个小巫女的扶助下缓缓坐了起来。
恍了恍惚后, 记起了她失去意识前的那段记忆——月郎的灵魂被拿去修补那个怪物了。
对, 就是怪物, 还是该死的怪物。
在他强行从她怀里将寄存着月郎灵魂的樱枝抢走,以达到填补他自己灵魂目的的时候,他在她眼里就是怪物, 对他就只有愤恨。
如果月郎真的就寄存在那株樱树里, 那么, 她恨将樱树烧掉的椿绚, 恨将月郎封进樱树里又心安理得继续榨干月郎仅剩灵魂的真宙。
还恨自己摇摆和无能。
看着这个安稳舒适的房间,看着对她嘘寒问暖的女孩们和慈祥的老婆婆,爱世就是本能地知道那个怪物根本不可能会主动将她送来这里,所以这依然是月郎用仅剩的自己挣扎地为她换来的。
而她连这世上还有没有月郎都不知道了。
想到这里,爱世就控制不住自己放声大哭起来,完全不管身边的人如何慌张地劝慰她别哭了,别害怕之类的……
……
爱世在一岩神社受到了巫女们无微不至的照顾,也知晓了很多事。
什么心枯巫女的传说,什么夜雾一族和巫女后人千百年来的纠缠,什么晴和雪两位巫女的故事,以及她们巫女后人至今仍有想要逃出去的计划等等……
一开始,爱世对于这些信息并不是很关心,她只沉浸在自己永远失去了月郎的痛苦中。
但是在巫女们坚持不懈为了转移她悲伤情绪的谈话中,她竟然得到的一条非常重要的消息——垂枝樱并不是只有一株,是有两株的。
一株在庭院中,另一株则在他们夜雾建在海边岩洞深处的神社里。
这两株樱树是共同体,都是他们供奉的大妖怪的分..身,有互相共感,互通信息的作用。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爱世猜测会不会月郎的灵魂在那株垂枝樱上也有所保留?
当得知到这些消息以后,爱世又重新振作了起来,她想要将最后属于月郎的那部分带走。
因为她是巫女继承人的身份,因此神社里的巫女们总是坚持敬称她为“爱世大人”,并告诉她原则上巫女继承人是不能到神社与她们共同生活的,就是担心再次发生晴巫女叛逃的事。
但据说夜雾主家那里如今非常混乱,现任家主目前的状况非常糟糕,也许很有可能都活不下去或者不能继续胜任家主之位。
而长老院的长老们则想着这个出身旁支不服管的家主犯下了如此重大的罪过,竟然让神主大人的分身之一庭院樱遭受到了如此毁灭性的创伤,神主大人应该会对他降下惩罚,甚至放弃他重新再选择一位家主。
再加上因为家族内部动荡,领地之外的妖邪都虎视眈眈,不能轻举妄动,因此也不着急让这位家主和巫女继承人结合,再加上这位家主对巫女继承人也并不是非常的友好,就怕他一意孤行作出什么事,因此暂时将巫女继承人放在神社里,对于长老院的长老们来说也不失为一个稳妥的选择。
而爱世不管这些,爱世只想知道怎么样能够快速提升自己的能力,她只想到时候把月郎带走,把被迫生活在这里无法接触到外面世界的善良女孩们也一起带走。
于是她选择利用自己身为嫉妒巫女后人的天赋,开始辛苦修行。
并根据当年心枯巫女的传说,参考巫女大人利用华美的簪子当做自己的武器——爱世的武器是一支支制作成樱花和樱花花瓣形状的长发簪。
因为爱世的身份,因此一直有人监视着她,但爱世如今却因为超负荷的修行变得非常冷情非常地不好说话,她都下定决心要好好修行之后到一路上据说充斥着各种魔兽妖异的海边神社去找月郎了,她还会怕这些监视她的人?
尤其通过巫女们指导的正确的修行方式,她竟然发现她的确是拥有强大退魔潜力的。
再到后来,为了修行时不打扰到神社婆婆和其他女孩们的休息,以及方便就近与结界之外的妖物做对抗测试,看自己的能力到哪一步能去到结界保护之外多远的地方,爱世就独自一人搬到结界边缘的一座小木屋里修行。
她下决定总是很果决,神社的女孩们则自告奋勇地要帮她准备每日的餐食,以及为她准备更多的樱花簪子。
而爱世只有在面对这些女孩们的时候才会稍微笑一笑。
有时候深夜疲惫了,独自一人伴着窗外不远处妖物呼啸声入眠时,爱世总是会在脑海中勾勒未来生活的图像——如果月郎还是栖息在樱树枝里,那她就找一处愿意容纳月郎且远离人群的地方,将他栽种到她所居住的庭院里好好照顾他。
她要每天都给他浇灌甘甜的山泉水,每到深冬来临之时,就给他埋下营养的鸡和鱼,希望在来年她生日的时候,能和他开出的粉润樱花一同度过。
然后再到人群所在之处,开设一座小小的学堂,学着外婆的模样教书育人,而且这样还能将她从异界神社里带出来的可爱女孩们安置好,或是跟着她重新学习适应这个美丽的人间现世,或是跟着她一同教书与她相伴,都可以。
但最多的还是,她总会时不时就回想起梦中月郎那眉目温柔的模样,最后忍着难以释怀的心情落着泪闭眼睡去。
……
而夜雾宅邸这里。
人们早已将混战后的狼狈收拾干净了,除了庭院樱所在之处空无一物。
家主夜雾真宙身上的红椿烈焰也终于被仅剩的那枝垂枝樱彻底扑灭,同时这枝垂枝樱也因此彻底枯萎,最终化作了灰烬。
但真宙还是因受到重伤而虚弱得难以恢复。
且最糟糕的不是这个,最糟糕的是他已经无法再白骨化了……
这意味着他已经失去了夜雾家主的身份。
庭院樱的完全死去让夜雾一族的绝大部分人不再认从他,长老院的人焦虑得甚至都已经开始着手挑选代理家主了,希望原主家一脉的真慎能够替代他再次成为家主,更希望真宙能直接就死了,好再出现一个新的更加顺从的家主,以及想知道神主大人之后有什么安排重振他们一族。
于是真宙在那些人对他下手之前,勉强逃了出来,又不知靠着什么本能和什么庇护,一路上躲开了各种凶恶的妖鬼和凶兽来到了爱世的所在之地——一岩神社。
……
那时的爱世又打算一个人独自出去修行,她面容洁净妍美,由于终日与妖物厮杀心情麻木的缘故,还带上了不苟言笑的清冷气质,尤其穿的还是便捷简素的衣物。
即便如此,她行走在这样晦暗的异界还是美得夺目,熠熠生辉。
真宙透支倒在地上看到爱世的时候,她就是这般模样。
但她在看到他时,真宙自然也能看出,她已经不会再简单地将他当做是月郎了,甚至还看向他们所在结界外部那些朝这边逐渐聚集而来的妖异们,不知在想什么。
但想了想,她最终还是不忍放弃了,打算直接离开,就让他在这里躺着吧。
她已经不想再对月郎以外的男人多费心思了。
在这时,她听见了一声轻微的……“爱世”。
这个男人已经虚弱得神志不清了,却一声声地,喊着她的名字。
而爱世几乎是立即蹲下来将他扶到她的怀中,焦急地喊道:“月郎?”
“月郎,是你么?”
“你怎么了?”
……
真宙被爱世救下,被她安置在了她的木屋中悉心照料。
不管他是不是月郎,面对着月郎的模样,月郎的神情,还有,他的气息,都让爱世无法对他弃之不顾。
在爱世离开木屋的时候,真宙有清醒过来。
当他看到自己被悉心照料后的痕迹时,心中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在看到爱世的时候不自觉地就伪装成了月郎,他其实也不知道怎么伪装,只能试着呼唤她的名字,希望能够博取她的怜惜。
而爱世真的就这么相信了他。
如今他还能说什么,只能说庆幸当初月郎确实用他的这张脸善待了她。
至于之后他会不会被爱世识破,这些他都已经管不了了,因为他的意识开始昏昏沉沉,无法再清醒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191章 真宙·夜雨浸染之椿13
◎所以这是梦么?◎
真宙突然发现自己正端坐在一辆黑色轿车的后座上。
他想挪动, 却发现自己怎么无法控制这具身体?
直到这具穿着齐整贴身西装的身体,微微扭头看向窗外时,他才知道原来现在他只是一个寄存在这个身体里的外来灵魂, 而这具身体里有着原本的主灵魂。
这是怎么回事?
真宙暂时不能判断此时的情况,因为他此时就像个被困住的旁观者。
轿车之外, 是繁华热闹的人间现世。
轿车正停着等待的地方是一所学校的校门口。
放学时段, 陆陆续续地有穿着袴装校服的女学生们出来了,可以看出这是一所女校。
女孩们有成群结队说着笑着出来的,有被父母前来接走的, 有独自一人离开的,还有奔向等待多时的恋人的。
而真宙能明显感觉到这具身体逐渐期待的情绪, 终于,他从这个身体锁定的方向,看到一个身着绢黄映着墨兰草二尺袖和服以及褐红色袴装的少女。
真宙觉得很意外,那竟然是久生爱世?
这个女人怎么会在这里?所以这个人原来一直是在等她么?那,他又是谁?
果然, 那个女人被一直站在车外同样穿着得体西装,看起来像是管家一样的人物,面带微笑恭敬有礼地迎向车内。
当爱世坐上车后, 就高兴地看向他, 清亮动情的双眸熠熠生光, 有谁看了会不欢喜展露了这般笑容的女孩呢,更何况她本就是艳丽如蝶的女孩。
于是真宙听见了这句身体的低唤:“爱世。”就如同他自己所发出来的声音。
因此几乎是“他”开口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这是他“自己”, 是一个他完全不熟悉的“自己”。
真宙忽然猜测, 这会不会是月郎想象中的世界呢?
这应该是有可能的, 因为他的伤就是由月郎的灵魂来修补的, 那么他或多或少会受到月郎的影响。
想到这里,真宙按耐不动,他倒是想看看月郎到底想做什么。
也许是“他”也回望得太深情,让爱世欣喜地全心全意地扑进“他”的怀中,很自然地听取“他”的心跳和闭眼感受“他”的体温,而 “他”当然也紧紧回抱住她,轻柔得如对待稀世的珍宝般,指尖梳理着她披散在身后如黑缎一样的长发。
……
那位管家兼司机开始启动轿车。
此时的真宙正处于极度不适的状态中,他根本无法想象“自己”和久生爱世竟然是这样的相处方式,难道这就是月郎心里想要的吗??
但他没有推拒的办法,他其实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自己”和自己并不喜欢的女人恋爱着,羞恼又无可奈何。
这时,“他”对爱世说他们今天得回一趟主宅了,很抱歉又得让她跟着他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