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岛上却是另一番情景。老王的奴隶们都在田间割麦子。今年没有神官祈福,可是麦子却比有神官祈福的那些年长得还好。
奴隶们只是直观地觉得麦子长得好,但老王现在就在何塞旁边,听着何塞带来的那个塔尼娅的报告,才更深刻地明白了种地原来不是光扔下种子这么简单。
“随机采样一千五百株,平均分蘖数为2.9,平均每穗麦粒数为31。”虽然是在老王和王子面前,塔尼娅也是毫不紧张,侃侃而谈,使得那几个被她挑选来采样的女奴隶在一旁佩服之极,“从前没有进行过采样记录,只能根据在奴隶中的调查以及往年产量推断,之前的平均分蘖数在2.2左右,平均每穗麦粒数为22-25。另外,今年出苗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往年的出苗率,大概在百分之八十五左右,虽无确切数字,但大致可以断定,这里的祈福,应该是增加种子活力的。。”
老王忍不住问:“分蘖数是什么意思?”
塔尼娅解释:“就是一颗麦粒在发芽长成麦子之后,还可以从根部再生出分枝来,这个分枝同样可以长成麦子并且结穗。分蘖的数量受到水、肥、光照和温度的影响,会有高低变化。”
老王不知道为什么麦子还能再生出分枝,但他听明白了,多分蘖一次,就等于多了一个麦穗,就等于一棵麦子变成了两颗,产量自然往上翻。往年平均每棵麦子能分出一个分蘖来,今年却能分出将近两个来,这不一下子就把产量往上提了将近三分之一吗?再加上每穗的麦粒数增加——不用神官祈福,可却比有神官祈福还要丰收!
塔尼娅很实事求是地说:“今年的气候比较适合,如果按照往年的降水量,产量是会降低一些的。这里确实不太适合种植小麦。”海岛的雨季那是哗哗个没完,就算及时排水,光照也会受影响,这可是普通人没法改变的因素了。
老王一听这话,又不免忧愁起来:“那要怎么办才好?”
何塞问道:“木薯怎么样?”
“木薯的种植经验还不足。”塔尼娅一板一眼地回答,“之前只在长云领种过一季,而且跟这里的情况完全不同,所以现在只能说长势不错,应该可以提前收获,预估产量不会低于长云领的亩产。”
之前在长云领种的时候,气候可比千岛之国要干一些,土地也不一样——千岛之国雨水太多,又不知道施肥,泥土里的不少营养都被雨水带走了,土地其实有些贫瘠,所以被祈福过的种子纵然活力好能发芽,后续也长不好。
这些关于海岛的知识,在塔尼娅来千岛之国之前,陆希就跟她讲过了,所以塔尼娅心里也是有底的,来了之后,重点就在施肥方面下功夫。目前她报上来的数其实是保守估计,因为千岛之国气候更温暖,其实是比长云领更适合种植木薯的。
“另外,岛上出现了小型的蝗群,但是被我们及时扑灭了。其余两个岛目前的情况也相差无几。”塔尼娅结束了报告,轻轻呼了口气。
她不是因为在一位老国王和王子面前做报告而紧张,而是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工作还算做得不错,不枉女公爵信任她,让她来负责指导千岛之国的农业。
指导一个王国的农业哎!对于一个农夫家的女儿,这是从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呢!这不就是像首席大臣那样的大官吏吗?
当然,现在她只能管到三个岛,但等何塞骑士——不,是何塞王子做了国王,整个千岛之国的农田,不都能归她管了嘛。
而且她还是个女人!是连种地都嫌力气不够大的女人。现在却因为掌握了知识,可以来指导这些男人们种地!
塔尼娅再次感觉到了知识的力量,她庆幸自己在长云领的时候认真学习,并且暗暗决定还要继续学习下去——她还有好多事情都没弄清楚呢。比如说雨水带走的营养都有哪些,具体要补充什么样的肥料,以及这些肥料里起作用的究竟是哪些成份之类,要学的多着呢。
老王问道:“长云领那些木薯的——亩产是多少?”他已经吃过何塞带来的木薯,当然不加调料的情况下对一位国王来说不算什么美食,但确实能填饱肚子,而且质地松软,如果细嚼,还有一种淡淡的甜味。
这样的粮食,对于平民来说可比煮豆子好太多了。假如产量也比豆子高的话——老王还没想完,就听塔尼娅回答道:“大概一千二百斤。”
“什么?”老王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作为一位骑士,真呛到可太丢人了,“一千,一千二百斤?一亩地吗?你会不会搞错了?”一亩地,只能收不到五百斤豆子啊!这个数目已经比小麦高得多,就算木薯再多吧,一亩地收八百斤已经够吓人了,怎么,怎么可能有一千二呢?
“父亲,她没有搞错。”何塞露出一点笑意,“木薯的产量就是这样。而且在我们千岛之国,只要好好种,这个产量还会上升。”根据陆希的说法,有足够的肥料,这个数字可以翻一番。
当然何塞没有把这个预估数字报出来,毕竟这是头一回种,还是等收获了再说:“什么时候能收获?”
“正常生长期是三百天,”塔尼娅回答,“应该在雾月收获。但其实木薯没有明显的成熟期,如果有需要的话,提前一点收获也可以,只是会稍微影响一点产量。”
她看了何塞一眼,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毕竟在其它岛屿上,减产甚至绝收,已成定局。
老王也想起了其它的岛屿:“何塞——”
何塞没有让他说完:“父亲,您知道现在王宫和教会是怎么说的吗?”
老王尽管偏居一隅,却也不是闭目塞听,当然知道外头的消息。花月的时候,天气其实就已经干热难耐了,地里的水稻全都蔫头蔫脑,那些种了水稻的岛屿就已经慌起来了。不单是平民,就连领主们也开始质疑——当初教会说得那么好,说这种垂穗麦怎么怎么适合千岛之国,怎么怎么是主感动于乌利圣徒的虔诚与仁慈,才专门降下的神物,比起何塞带来的木薯好上一千倍一万倍什么什么的,可是现在这结果,可跟当初吹的牛皮相去甚远啊!
领主们倒是不至于干旱一季就没饭吃了,可是这几年他们对教会也是有几分不满的,毕竟教会对于香料的收购越来越苛刻,影响他们的进项啊。
本来嘛,如果没得第二条路可选,领主们也没什么办法,顶多背后嘀咕几句。可是今年何塞回来了,还成为了大骑士,他们就有了第二条路可以走了。
教会许出了垂穗麦,何塞许出了木薯。因为垂穗麦是如小麦一般在阳光下结穗的,所以他们为了信仰选择了教会。可是,教会许下的居然是一张根本没法兑现的假支票!这样的话,他们当初干吗不选何塞呢?
新王当然是看得出来领主们的打算的,事实上他也很埋怨伯格尔红衣主教,当初讲的天花乱坠,结果种下的垂穗麦就是个这?
这里不得不提一句,这位新王,在天气炎热,田地浇不过来的时候,也根本没想过让自己手下有水系能力的骑士去帮忙。他就是那么看着田地干涸,作物因缺水而枯萎,然后去抱怨教会,却从来没想过自己也能出点力的。
相比之下,伯格尔倒是还让自己教堂里的骑士去浇过水,甚至他自己还带着一群主教和牧师又去做过祈福。无奈几个骑士面对十几个岛屿上的稻田就是杯水车薪,而神官们的祈福有增加作物活力的——这个倒能让庄稼振奋一下精神,但振奋之后也没有水,这精神也就维持不了几天,照样还是蔫下去;也有增加日照的——这就纯属帮倒忙,庄稼死得更快;只有一两个小牧师的能力是增加土地肥力,但也跟骑士们一样——区区一两人,救不了十几个岛。
所以伯格尔的努力也就是垂死挣扎,根本无法扭转乾坤了。他在发现了这一点之后,也就放弃了土地,转而开始琢磨给自己找一个借口了。
所以现在外面的传言就是:旱灾是何塞带来的,他是召唤了魔王,做了魔王的仆人,才能得到魔王的力量成为一名黑暗大骑士的。而他成为大骑士,付出的代价就是整个千岛之国,他带来旱灾,要把整个千岛之国的民众都献祭给魔王。
他带来的木薯就是魔鬼的食物,凡是吃了木薯的人,灵魂都会落入无尽深渊,再也无法被主所救赎,永不可能升上光明之山了。
“您看——”何塞平静地说,“他们还觉得我是魔鬼呢,即使我给他们木薯,他们会吃吗?”
老王嘴唇翕动:“还有麦子……”但他只说了半句就没了声音——今年三个岛上都只选了一些最好的地种了麦子,面积有限,哪怕产量有大幅提高,也不可能供应整个千岛之国。要救济饥民,还得靠木薯。
“我现在把木薯拿出去,他们只会觉得我要诱惑他们堕落。”何塞淡淡地说,“我想,不到吃完树皮草根,他们不会愿意接受木薯的。”
他知道女公爵对自己的领民是怎么做的,但他也知道他做不到。要掀翻新王,就要连千岛之国的教会一起掀翻,他要等一个时机,等到那些平民终于发现教会和新王都不能拯救他们的时候,他的援手才弥足珍贵。
就像之前他急急地带着人来歼杀变异海兽,来解大珊瑚岛之围。他以为自己这样就能够让人们看清楚教会的嘴脸,结果呢?教会抛出一个垂穗麦,那些人就又对着教会摇起尾巴来了。
当然,这不能全怪平民。他们是被教会洗脑已久,一时不能醒悟也有情可原。而且他们受领主管辖,领主选择了教会,他们就只能跟着选择教会。
但是醒悟总是需要代价的。何塞垂下眼睛,自嘲地笑了一下。其实他在某些时候,做出的选择跟海因里希是一样的,说那家伙是魔鬼,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而坐在王位上的新王,还有那位红衣主教伯格尔,对平民的生命更是丝毫不放在眼里。他们这些人,到底谁才是魔鬼?
老王沉默了一会儿,深深叹了口气:“当初本来……王位也确实应该是你的……”
“这跟当初没有关系。”何塞抬了抬眼皮,“如果千岛之国的人安居乐业,我也不会回来。但是千岛之国现在成什么样子了?粮食不能自给,香料又完全依靠圣城消化,命脉都被捏在圣城手里,这究竟是我们自己的国家,还是圣城的附庸?可能连附庸都不算,圣城就是打算把南联邦诸国都收在手里,吸南联邦的血罢了。”
他抬起头来,眼神已经变得坚定:“不能容许教会再留在千岛之国,也不允许千岛之国内再有对教会的信仰。至于新王——即使没有我,他也会种植水稻的,他只是教会的傀儡罢了,考虑的只是自己的王位是否稳固,绝不会考虑千岛之国的国民日子过不过得下去。但是放弃信仰不是别人能够强迫得了的,必须由国民自己选择。也用不了多久了……”最多撑到冬季,那个时候,木薯也正好收获。?
第361章 谁是魔鬼(五)、烧掉两个女巫,自然能够得到神的宽恕
旱情与蝗灾一个接一个地发生, 王都终于也无法维持歌舞升平的假象了。
“你要回双塔大教堂吗?”朱丽亚公主赶到妮娜的住处,很有些恋恋不舍,“为什么要这个时候回去啊?是列文大人让你回去的吗?”
“不是。”正相反, 列文独自回了双塔, 反而让妮娜有些不安了。前几天珊多拉私下里告诉她,听说黄金领那边有些关于列文的传言, 妮娜就很担心是尤兰一时冲动放出去的消息。现在她们暂时还无法脱离双塔, 如果引起了列文的警惕,尤兰可能就危险了。
偏偏这段时间,面具又被派去了外面,妮娜失去了跟尤兰联系的渠道,心里越发担忧了。
而且,现在她留在王都也没有什么用处。朱丽亚公主目前身体状况稳定, 她的医术可谓是无用武之地。之前她还曾想过给王都的平民做免费治疗, 但现在——圣光能治病, 却不能疗饥,而且这个时候, 她已经不适合再以教会的名义做什么了。
也许她心里也藏着一个魔鬼——妮娜默默地想。明知道王都时时都有需要治疗的人, 但因为这时候不能再给教会增加筹码, 所以就算有治疗的能力也不出手,坐看那些平民因为医治无门而痛苦,这早就违背了她在《教义》中所学到的仁慈与宽恕之道。
“或许我死后也会坠入地狱——”妮娜低声自语了一句。从陆希那里, 她接受了地狱这个词汇——无尽深渊只是魔族的居处,地狱才是有罪的人死后所归。
朱丽亚公主没听清楚:“什么?你要去哪里?”
露西曾说过她死后可能会下地狱, 如果是这样的话, 我们可以一起去地狱, 在那里仍旧做好朋友——妮娜想着, 笑了一下:“没什么。就是暂时跟殿下道个别。另外——”到了嘴边的话打了个转,还是被咽了回去,“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说了也没有什么用处。国王仍旧深居简出,除了香薰蜡烛对别的都不感兴趣,朱丽亚公主毫无实权,就算能说动她出面施舍那些饥民,她大概也拿不出什么东西来。
再说,王室——不,应该说整个贵族阶层都已经腐烂了,想着靠一位出淤泥而不染的公主挽回局面,既不可能,也没有意义。
所以妮娜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王宫。
外面仍旧是晴天,然而现在的晴朗却让人心里发寒——蓝得有些可怕的天空中,连一丝云彩都没有,只有太阳毫无遮掩地挂在天上,肆无忌惮地把光和热洒向大地。
妮娜看见教堂门前有人在跪着祈祷,不知是在祈祷下几场雨,还是在祈求教会能够出面,代他们向神祈求宽恕。但是祈祷的人并不多,因为跪在那样毫无荫蔽的地方,实在太热了。
正是一年里最炎热的季节,再加上没有雨水,到处都是尘土,一阵微风吹来就扑得人满头满脸。但就连这丝微风也是招人稀罕的,更多的时候是连风都没有,走在黄土的道路上,甚至看到的景物都有细微的扭曲,那是过热的空气上升时造成的。
妮娜沿路看见的农田基本都是黄色的,不是丰收的金黄,而是枯黄。有些人在地里把干瘪的麦穗割下来,大概还希冀着能从里头弄到几颗麦粒。但也有些地方,田地里跳着一些蝗虫,啃着那些麦杆……
黄金领并不比王都好到哪里去。往年这个季节,金黄的麦子如同黄金的海洋一般,风一吹过就起伏着阵阵麦浪。但今年,麦田里几乎只剩下了光杆。
双塔大教堂门前也聚集着大量信徒,妮娜从后门进入了北塔。
一走上北塔的二层,就有房间的门打开,好几个学习小组的圣女都探出头来,向她用力招手:“妮娜姐,你总算回来了!”
“出了什么事?”妮娜看她们的样子,心里就不禁一沉。
聚在房间里的几个年轻圣女立刻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尤兰姐好几天不露面了,牧师说她跟着毒液出去了,可是她从前从没有出去过。”
“听说还在查守夜人,我的守夜人这几天都黑着脸,我也不敢问究竟在查什么……”
“红衣主教回来之后也神神秘秘的。”
“那不是神秘吧,是外头闹蝗灾呢,信徒们都到教堂来祈祷了。”一个年轻圣女撇着嘴对妮娜说道,“前几天有好多蝗虫呢。但不知怎么的,没有落到我们的田地里,而是往南边飞了。现在都在说,是因为列文大人回来之后就为领地做祈祷,神感动于他的虔诚,所以驱赶了蝗虫——”。她算是小组里的激进派,表面上不显,其实已经接受了妮娜有意无意中透露的“无神”的观点,对于这种说法自然是嗤之以鼻。
当然,最让她不忿的其实还是外界对列文的赞誉。虽然她们都被关在北塔,但也听说了,列文在烈日之下脱去长袍,向神明许愿,让蝗虫来吞噬他的身躯,不要侵害黄金领的农田。
结果最终只有少数蝗虫落进了农田,大群则飞走了。这一下列文可真成了神一样的人物,拥过来做祈祷的信徒都跟疯了似的高呼着神明护佑,竟好像忘记了,即使没有蝗虫,田地也完蛋了。
“从刚进花月就没下过雨,庄稼都干死了——”说话的圣女也是从农夫家走出来的,对地里的事儿很清楚,“今年收不上来什么了,没有蝗虫也一样。如果蝗虫飞走是神明护佑,那旱灾又是怎么回事呢?”
如果是平常,妮娜肯定要夸赞她想得清楚。但现在她挂心尤兰:“尤兰失踪几天了?”
“三天了。”年轻圣女立刻回答,“我有三天没见到她了。”
能去哪儿呢?妮娜咬着嘴唇想了想,忽然觉得北塔里似乎格外安静:“其他人呢?”
“牧师们都去南塔准备做祈祷了。”年轻圣女冷笑着说,“列文大人展示了这样的神迹,那些人都已经管他叫圣徒了,所以要做一次隆重的祈祷,感谢神明带走了蝗群。”
都去准备祈祷,那这是个机会。妮娜很快下定了决心:“我要去地牢看看。”如果尤兰被抓了,那么最可能就是被关在地牢。
“那个——”年轻圣女犹豫了一下,递过来一把钥匙,“这个是伊丽莎白给我的。如果妮娜姐你今天不回来,我们也想去地牢看看。”
“地牢的钥匙?”妮娜接过钥匙看了看,“我自己去,你们不要动。”
“为什么?”年轻圣女急了,“我们也能帮忙!”
“不!”妮娜坚决地说,“现在情况不明,你们都不要动。”她压低声音,“我们会有机会出去的,不要着急。就算我出了什么事,也一定会有人来接你们出去,所以你们都不要动!”
既然要行动就要快。妮娜觉得,她是悄悄离开王宫的,有可能现在列文还不知道她回来了,所以这个时候去地牢,应该是最合适的。
一切看起来跟她想的差不多,地牢的门锁着,但并没有人看守。而伊丽莎白给的钥匙虽然是自己用木头做的,但也打开了锁,妮娜顺利地走进了地牢。
地牢里很安静,两边的门都关着。妮娜挨个推,都推不开。也就是说,假如尤兰在这些牢房里,她是没法把人救出来的。
妮娜压抑着心中的焦急往前走,但是在通道拐弯的地方,她忽然看见了尤兰——尤兰趴在通道末端,后背的白袍被血染成了褐色,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失去了知觉。
假如尤兰是在某间牢房里,妮娜是不会贸然进去的,但尤兰现在趴在通道上,而且满身是血,妮娜就不由得着急起来,立刻往前走去,想把她翻过来看看究竟怎么样了。
但她刚走了两步,就觉得脚底下一软——坚硬的石板铺成的通道竟然会给人柔软的感觉,显然是有问题的。但是妮娜想退已经来不及了,地面上亮起一圈银色的符文,随即从这些符文上升腾起细细的银光,像一圈栅栏一样地围住了她。
随着银光合拢,妮娜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听使唤了,整个人都仿佛木偶一样僵住,包括体内的圣光都像被催眠了一样,沉寂了下来。
“你还真的来了。”通道旁边的一间牢房打开,列文带着几个人走了出来,打量着妮娜,“看来外头的那些谣言真是你们放出去的——也对,早从你刚来双塔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不是个安分的。”
“安分?”妮娜嘴唇蠕动,有些艰难地冷笑了一声,“安分地听你们摆布吗?”
她一面说话,一边感觉着自己的身体——头脑还清楚,面部和颈部的肌肉也还比较听话,所以她才能说出话来。但再往下就像麻木了一样,似乎是离着头部越远,肢体就越沉重麻木。
由此可见,人的意识确实存在于大脑之中——妮娜在这个时候,忽然想起了陆希的话。《教义》中所宣扬的什么虔诚在心,都是胡说八道,心才不管思考的事情呢。
那么,离大脑越远的肢体越不听使唤,是因为神经传导的路线更长吗?妮娜竭力调动着昏昏欲睡的圣光,去刺激自己的神经系统。
这个方法实在不容易,因为她并没有机会了解自己的神经系统,只在陆希那里看过粗略的绘图。而且陆希告诉过她,大脑是不能轻易动的地方,它太复杂太精细了,至今都还没有人能完全研究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