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是?」功勋夫人目光落在谢小将军身后的小姑娘。
    许是功勋夫人有着一双看猎物的利眼,看得小姑娘似有些紧张,低着头快埋入洗得发白的衣襟里,手指也下意识的抠着,恨不得功勋夫人快些移开眼。
    「这是我给你找的奴婢,你们俩也好有个照应,以后这些打扫洗衣的小事都交给她来做便是,你可是陛下请回京享福的。」谢小将军转头对小姑娘说道:「你给功勋夫人介绍自己。」
    小姑娘浑身紧绷起来,「奴婢名叫翠儿,是将军奶娘的乾女儿……」
    话都还没说完,功勋夫人凉凉来了一句,「不收,你领回去吧。」她嘴颊边的笑意收敛起来了,直明白的是摆着冷脸。
    小姑娘抽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了喜怒无常的功勋夫人,捏着手指,斜瞧了一眼谢小将军,又吁了一口气。
    许三觉得功勋夫人确实奇怪,金银财宝没一样喜欢的,更事事都喜欢自己动手做,这都来都城月馀了,还只有自己住着这一大房子,门也不出,谁也不见。
    不对,至少还肯见谢小将军……虽然是谢小将军自己老上门,不请自来。
    「怎么?你不满意吗?」谢小将军也没想到功勋夫人拒绝得这么快。
    功勋夫人看着已经快要将自己藏入谢小将军身后的小姑娘,冷冷说道:「喜怒哀乐都在脸上,也不知道是我要伺候她,还是她要伺候我。」
    谢小将军闻言狠狠拧眉,而小姑娘已经吓得发抖,噗通跪在地上,「翠儿愿意服侍夫人的!」
    功勋夫人没了餵鱼的兴致了,懒懒地又说:「将军的奶娘的乾女儿……头衔比我威风许多。」她捧着鱼饵将谢小将军拋在脑后,逕自离去了。
    空气中开始的凝结起来,许三甚至能感受到谢小将军散发了能冻人三尺的凌人气场,只那很快一瞬,又全数收回。
    翠儿浑然不知自己方才经歷一场生死,她开始啜泣,我见犹怜,软糯哭道:「将军……翠儿无意惹怒夫人的……」尽管她压根儿不明白功勋夫人为何生气。
    许三嘖嘖两声,看来这翠儿平常也没少拿自己是将军奶娘的乾女儿这头衔出来为非做歹,委实不够聪明,而功勋夫人也是一点面子也不愿给,只差没一大巴掌长过来了。
    翠儿委屈,想她被谢小将军给选上时还喜孜孜得到处跟其他小姐妹们炫耀了,自己即将成为谢小将军的暖床丫头,谁知谢小将军竟是派她来伺候功勋夫人……她一个娇娇欲滴的小姑娘怎甘心服侍粗鄙的乡野猎户。
    也就那一瞬的错愕、诧异、不情愿、鄙视、嫌弃,就被功勋夫人给识出来了。
    「许三,你把人给带回吧。」谢小将军一眼都没有停留在翠儿身上,她在心里琢磨要怎么给功勋夫人赔礼。
    翠儿一颤,谢小将军这语气儼然是对自己极为失望透顶,她咬着下唇,她都已经夸下海口了,若又被带回,她要如何跟小姐妹们解释?
    「将军……翠儿成为将军的通房丫头……即便无名无分都可以的,奴婢自幼便倾慕将军……」翠儿狠狠磕头。
    许三惊得张大了嘴,下意识的就去看谢小将军……幸好谢小将军来功勋夫人府从不带配剑。
    谢小将军露出不耐烦的脸,任凭翠儿在自己身后磕得响,快步跟上功勋夫人离去的方向。
    「将……呜!」翠儿还想作妖,许三一个箭步上前摀住她的嘴。
    「我劝你最好闭嘴,将军可不如表面和善。」许三跟在谢小将军身边有一段时日了,见过谢小将军的狠戾。
    翠儿挣扎,想做最后一搏,许三没忍住,一脚把人给踹飞了。
    谢小将军来过功勋夫人府很多回了,但每次都止步于庭院,不曾进到内院,旧永安侯府的繁极可从中窥见几分,宏伟气派,而功勋夫人除了那张熊皮毯外,也没有再增添任何新物,一切保留得原汁原味。
    这还是谢小将军第一次认真打量就永安侯府,绕了几圈,终于在书房找到了功勋夫人,书房里点着一盏又一盏的烛火,倒映在剪影上,摇曳生姿。
    书籍多半被带走得差不多了,能留下的也残缺不全,谢小将军看着案桌上竟有几副临摹字帖……就是字有些丑,歪斜扭曲,就是刚啟蒙的小儿也要笑话的程度。
    「想不到吧,我这等大字不识一个的猎户之女竟临摩起琅字帖。」功勋夫人阴阳怪气着说,估计还在因为翠儿而心堵,她一边提起毛笔沾了沾砚上的浓墨,握笔的姿势很是滑稽。
    她若不说,还真不知道是再临摩琅字帖。
    「学习不分贵贱、地位、出生。」谢小将军从身后靠近她,带着厚茧的大掌覆盖住她握笔的手,细心地一一调整她握着笔桿的手指,「按、压、鉤、顶、抵为提笔简要。首先笔桿竖立在大拇指与食指之间,并用大拇指和食指两指捏紧。中指在食指之下,辅助食指捏紧笔桿,使其正直。」
    他温热的气息吐在了功勋夫人的耳廓旁,接着继续说道:「无名指在中指之下,抵住笔桿向外。小指紧贴在无名指之下,而非笔桿。除大指外,其馀四指头须一指一指的密接,不可散开。」
    藉着他的力道,功勋夫人终于写出了一个不歪斜的字了。可样子却与琅字体极为不同,多了些锋劲的笔触。
    「琅字虽早已失传,不过却是入门,其修行还得看个人。」谢小将军松开了她的手,馀温还残留在指尖上,他从身后稍稍拉开了两人紧贴曖昧的距离,「我为我识人不清向你道歉。」
    他是在说翠儿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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