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焉将蛋糕搁在床头柜上,看着那人把糖放进嘴里。
舌尖,嘴唇,下巴,喉结。
倪诤并不含着,而是直接嚼碎了吞掉。蓝焉想象着流心糖浆在他嘴里包裹住支离破碎的糖渣,呲呲啦啦划过柔软的口腔。
他觉得喉咙干涩,忍不住咽了口唾液。
两人就这样,一个站在床边吃着糖,一个坐在床头抱着膝,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蓝焉右耳仍放着音乐,而左边是那人的气息,他的心不知怎么怦怦跳得很快。
见不到这个人的时候,总是觉得很沮丧,像回到之前独自住院的那段时间,每分每秒都被空虚填满;可一旦见到他,又无措起来,脑袋里乱成一团麻,不知道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你生日是什么时候?”蓝焉忽然问。
“我不过生日。”倪诤看着那碟生日蛋糕。由于时间久了,奶油抹面软趴趴的,像是随时会塌方。
“是什么时候?”蓝焉坚持地问。
“……八月八日。”
“哦。”蓝焉垂下眼。
他很想给倪诤过生日,尽管倪诤说自己不过生日。
事实上自己也不是喜欢形式主义的人。从小蓝世杰就爱大张旗鼓地为他操办生日宴,宴请大批宾客来庆祝,然而那些人他一个都不认识,每每只能无精打采地听蓝世杰在席上夸夸其谈。后来他明白这些铺张的宴会不过都是父亲社交的手段,用于发展和固化上层社会的人际关系网。
也是从那时开始,他厌恶这些浮于表面的形式,那让他觉得不安。
可他想给倪诤过。想带那人去吃荞城最好的餐厅,订昂贵的冰淇淋蛋糕,不是为了什么,只是下意识想把好的都给他。
明明就值得。
又或是,仅仅捧着两块钱一个的干菜饼,蹲在野水老街路边分食廉价的小蛋糕。他也乐意。
只是想在这种特别的日子里,和那个人待在一起,分享时间。
可那人却说不过生日,他确实泄了气。
“沈寺……什么时候出院呢?”蓝焉没头没脑地问道。
“这个月月底吧。”
那之后……倪诤就不会再来了。
蓝焉忽觉心底泛上一阵稠密的茫然,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此刻自己一定非常像个傻子。
他卸了力气,“咚”一声侧倒在病床上,手仍圈着膝盖,婴儿般蜷着。
“怎么了?”倪诤站在原地没动。
“不舒服。”
“帮你叫护士?”他听见倪诤走近了,声音也离得近了些,像是微微弯下了身子,“哪不舒服?”
“别叫护士。”蓝焉闭起眼睛,耍赖般地说道,“是医院太闷了,好想出去转转。”
意料之中,那人不应话了。
蓝焉把脖子扭了个刁钻的角度,脸埋进床单里。这个姿势很难受,他却一动不敢动,有些担心倪诤的反应,又有些期待倪诤的反应。
那人的沉默多一秒,他的心就黯下去一分。
“非得我才行?”他听见倪诤笑了一下,“不是能自己出去吗。”
“我只是邀请。”见他笑,蓝焉心里的沉闷一扫而空,语气也莫名理直气壮起来,“一个人多无聊?”
“嗯,是。”
倪诤话里笑意未尽,倒像更浓了几分,是句哄小孩似的附和。蓝焉听出这是真心实意的笑,也来不及为自己是不是又被看穿了而羞耻,摸摸脑袋笑嘻嘻地坐了起来。
他明白,现在若是提出要倪诤带自己出去,一定还是会被拒绝的。但见那人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厌烦,心里的阴霾一下子散去,亮堂起来。
反正还有时间。蓝焉暗暗想。
“倪诤我问你一个问题。”他坐在床沿抬眼瞅那人,“此时此刻你最想要什么东西。”
“钱。”倪诤干脆地答道。
这答案还真是……
蓝焉不说话了。两人之间静了一会儿,倪诤开口打破沉默:“你想送我生日礼物?”
蓝焉回过神:“嗯。”
倪诤看着这人呆怔的样子忽然又有些想笑。他开玩笑地说:“那我想要你那个mp3。”
“我这个?”蓝焉疑惑地看了一眼手上的蓝色米奇头,“都用了大半年了,别要旧的,我给你买个新的。”
“我就要你这个。”
见蓝焉愣了,他这才收起揶揄的笑:“是开玩笑,你自己好好留着吧。”
“……哦。”
“那我走了。”
“等一下……!”蓝焉下床,“我还有件事想和你说。”
“什么?”倪诤转回头。
蓝焉支吾了片刻,迟疑地开口:“我听沈寺说了,那个叫赵秋池的人。”
“嗯。”
“他……没事吧?不是说打了人嘛。”
“没什么事。”倪诤说,“好像是花钱和解了。”
“我听沈寺说,”蓝焉顿了顿,“说他有枪。”
倪诤蹙起眉:“枪?”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说是什么仿制手枪。”蓝焉小声道,“我本来猜想那绝对是在瞎吓唬人,但又听沈寺讲那位赵哥有多么多么厉害……所以也确实可能是真的,是不是?”
赵哥一直就爱逗沈寺,怎么可能有真枪。
倪诤没多想,只当他是好奇,不在意地答:“嗯,或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