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听。
这个念头让她莫名其妙紧张,在浴桶里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但是幸好,虎崽开始说话了。
“师尊,明镜斋那边说后山的剑阵出了一点问题,需要师尊去修补……”
他的语气很平淡,就是平日里说话的感觉。
可是,玉浮生是个声音很好听的异性。就是拥有小说里面形容的那种“低沉磁性”的音色,响起来的时候,莫名有点让人耳朵麻麻的。而且不是那种很正派的嗓音,天生带着点危险感。
尤其是现在,沙哑低沉,仿佛被水汽传递着,就响在了耳边。
她突然间觉得听着他在外面说话,洗澡的时候麻麻的,很没有安全感。
突然,他停顿了片刻,因为里面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
莫名其妙地,她明知道他看不见,还是躲在了屏风后换衣服,直到穿戴整齐,她才松了一口气,慌慌张张地想要离开浴室。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隔着窗户,徒弟不会发现她的惊慌。
突然,徒弟在窗外垂下了眸子。
微微偏头看向了里面。
那种危险又磁性的嗓音响了起来:
“师尊,洗个澡而已,紧张什么呢?”
姜狸差点在地上滑一跤。
……
出关的第三天。
姜狸去修后山的剑阵了,离开的时候,被剑气划伤了小腿。
姜狸没打算告诉徒弟,准备背着他,悄悄在夜里自己涂点灵药就算了。
姜狸这点小心思却没能瞒住徒弟。
她才刚刚到刑堂,正在翻卷宗的徒弟就闻到了血腥味。
他的视线立马犀利地扫向了姜狸的小腿。
修真界的打打杀杀的,哪可能没有点磕磕碰碰?所以亲人之间互相照顾、帮忙处理伤势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姜狸磨磨蹭蹭、不肯告诉徒弟,是一个很离谱的原因:她不想在徒弟面前把裤子卷起来。
姜狸从前很喜欢逗徒弟,仗着自己是师尊,最喜欢看虎崽耳朵发红的害羞样子——尤其是他长大了,总是一本正经的,姜狸就更喜欢这样逗他了。
那个时候,姜狸眼里的徒弟就是小时候的那只小虎崽,一逗就炸毛,她最喜欢在他面前摆出师尊的长辈架势,嘲笑徒弟害羞。
现在,姜狸终于意识到了徒弟是个异性、是个男人了。她开始感觉到不自在了、觉得别扭了,但是有句话叫做天道好轮回——
徒弟把卷宗放在桌上。
他阴恻恻道:
“姜狸,你自己把裙子卷起来,还是我亲自来?”
姜狸:“……”
她和徒弟对峙了一会儿。
徒弟开始拿茶水洗手了,那双如玉的修长手指挨个擦干净。
徒弟开始戴上手套了。
他抬眸看她。
姜狸磨磨蹭蹭地把长靴蹬掉,把裙子卷了起来。
她嘀嘀咕咕:“只是一点擦伤,大惊小怪做什么?”
结果他掀开一看,是一道被剑气刮出来的一掌长的血口子。
他深吸一口气,抬眸看着姜狸,非常危险地微笑反问:“擦伤?”
姜狸立马不吱声了。
她的小腿被徒弟按在了他的膝盖上,他一只手钳制住了她的腿,避免她乱动,一只手去拿灵药。
意识到徒弟是个异性后,姜狸觉得这个姿势特别不妥,她想要缩腿又被他冷冷地、警告地叫了一声“姜狸”。
——小漂亮竟敢大逆不道地警告她,但是现在这个姿势,她的气势弱了很多,她只好老老实实地踩着他的膝盖。
灵药火辣辣的触感,让她控制不住吸了一口冷气。
他下意识在伤口上吹了吹——
就像是小时候姜狸做的那样。
这个举动做完了,两个人都有点发愣。
他回过神来,立马拉开了距离,问她:疼不疼?
她结巴了,说不疼、不疼的。
她呆呆地看着徒弟,等到他和她说了一大堆,让她不要碰水、记得换药的事情之后,她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说哦哦、好的。
姜狸走神了好久。
直到正在收拾东西的徒弟,漫不经心地提醒了一句——他问她是不是很喜欢这样踩在他膝盖上?
姜狸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自己的腿:徒弟已经包扎好了很久,但是她一直在发呆所以没有放下来。
她立马嗖地把腿缩回了座椅里。
姜狸尴尬地不知道往哪里看,只好假装去看风景。但是视线总是忍不住往徒弟的身上飘。
突然间,她发现了一件事:
平日里,徒弟是有点洁癖的,手上沾点灰都要洗好几遍。
但是此时,他的衣服上却有个皱巴巴的脚印,在那整洁的衣物上显得很刺眼。那个印记在徒弟身上,看上去既突兀、又明显。
姜狸看了一会儿那个印子,想要问他干嘛不整理一下?
但是在他的视线带着点困惑飘过来的时候,她立马嗖地移开了视线。
……
窗外雪花飘落,屋内燃烧着噼啪的炭火。
徒弟把果盘零嘴推给她,还贴心地从书架上精准翻出了本禁书给她打发时间。
姜狸从前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徒弟是个小屁孩,她可是他的师尊;
但是现在,她突然间坐立难安了起来。
她有点不好意思在徒弟面前看了。
姜狸决定看点正经东西。
她瘸着腿单脚跳到了书架边,翻了半天——刑堂还真的没有几本正经东西。
姜狸正要离开,突然间,从书架上发现了自己之前经常看的几本心头好有被翻看的痕迹。姜狸自己都闭关半年了,谁翻看过呢?
姜狸顺手拿出来一翻。
妖精打架的画面旁,是一行遒劲的笔迹。
姜狸:“……”
姜狸惊悚地看着对面煮茶的乖巧徒儿,这种做笔记的方式还是姜狸教给他的。
——但是他为什么要在这种书上写批注啊!
姜狸刷地脸红了。
她活见鬼似地把书塞了回去。
……
姜狸觉得这个关还不如不闭。
闭个关出来,她终于发现徒弟是个异性了,而且还可能有着某种狼子野心、对她图谋不轨,姜狸失去了平常心。
她怎么在心里念臭小鬼都没用了。
她变得疑神疑鬼、一惊一乍。
而且很多事情都变得暧昧了起来。
洗澡暧昧、看书暧昧。
就连牵手也很暧昧。彼此的体温传递,十指连着心,又互相扣在一起。他的体温高一点,她的体温低一点。她的手指轻轻动一动,都像是在挠他的掌心。
对视也很暧昧。吃饭也很暧昧。打伞也很暧昧。
亲人和情人,只差了一个后鼻音的距离。各自待在安全线之内的时候,只觉得这些日常平淡如水;但一旦跨过半步,一切就变得惊心动魄。
她以为自己可以明察秋毫,抓到徒弟的小辫子,去分辨那个到底是雪花、还是带着徒弟身上寒气的吻。
但是显然,姜狸好像先变得有点奇怪了。
——逃避可耻但有用。
姜狸借口要帮大师姐看账本,要求加班,赖在大师姐身边不走了,经常在深夜才回望仙山。
徒弟当然发现了姜狸的变化。
但是对于玉浮生而言,他现在很有耐心,师尊的身边没有其他人,又并非对他没有任何反应,他保持适当的距离,给她一些空间也未尝不可。
……
这天夜里,姜狸踩着夜色回来。
她鬼鬼祟祟地在望仙山的门口张望了一下,发现徒弟不在院子里等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本来是平平无奇的一个晚上,但是突然,她听见了徒弟的房间里,传来了一声古怪的喘息声,姜狸浑身一个激灵。
她放轻了脚步,很害怕撞破什么奇怪的场景。
——本来,这也没有什么,人之大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