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节


    祝缨这天回到家里,又把祝炼叫了过来:“从明天开始,你就收拾行装吧,过两天你到顾同那里去。”
    祝炼道:“我、我去他那里,那您这儿……”
    祝缨道:“你是能进皇城,还是我能天天在家呢?过两天拿到告身就走。”
    “告、告身?”祝炼一时不能适应。
    祝缨道:“小时候还怪灵的,怎么现在反而呆了?打起精神来!”
    “是!”祝炼答应得特别大声。
    祝缨失笑:“先别高兴,干不好我是不饶的。”
    “是!”
    次日,二人的告身就都下来了。
    祝缨先是在大理寺宣面了左丞的好消息,大理寺上下自是知道是谁出的力。有老人如老黄说:“左大人可算是熬出头了,比当年的王大人运气还要好些。”
    施季行和林赞也都啧啧称奇:不声不响一个实职的从五品就有了,还是给一个这样年纪的人。
    祝缨底子薄,才做到九卿,没多少班底。人情有限,用一个少一个,拿一个从五品的实职给左丞一个六旬的老人,那是不如换给一个四十上下的壮年人更有用的。可她偏偏就给了左丞。
    施季行心道:这是不得不服啊!
    他说:“得叫他请客,烧尾。”
    林赞道:“应该的。”
    左丞团团一揖道:“多谢诸位多年照顾。”
    大理寺里很是欢快,一个人的快乐也是所有人的快乐,人人心里都有一种希望。哪怕祝缨说:“都别傻乐了,交割办不好,都别想吃了!”也不能让大家拉下脸。
    祝府里同样是高兴的,苏喆与林风都说要祝炼请客:“不管,你的钱虽少,客是要请的。你去顾师兄那里,我们再送盘缠。一码归一码。”
    赵苏又说:“任地方须得留意……”就要开始给他讲一些要领。
    项安就说得给祝炼再准备些行李,又说:“哎哟,你不能独自一人上路呀!”
    祝家最大的缺点就是总忘了主人家是需要仆人的。
    所有人都望向祝缨,这事儿还得她来定,祝缨于是指定了两名随从跟同祝炼一起去:“到了地方上,也不能把他们当成奴婢,还要督促他们读书习武。”
    项乐便想:如此一来,府里的护卫轮值要重新排过了。是在京城或买或雇,还是过年的时候别业那里打发年货过来,索性扣下两个人就留用了好呢?
    他这里想着,祝缨看看他,再看看祝青君、项安,却是在为他们筹划。兄妹俩是出身的问题,曾经项乐有过一次机会,就是办黄十二郎的案子的时候。那时候是混在人堆里混功劳的,但是没混上。
    祝青君与项安更难,项安的本领不逊乃兄,祝缨却不能把她带在身边处理政务、接待官员,缺乏这方面的锻炼。祝青君资质更佳,可惜……
    真他娘的不公平!
    祝缨难得有一丝丝的恼意,如果此时她对外的身份是女子,祝青君、项安就会名正言顺得多了。祝青君眼下能混得如鱼得水没惹许多非议,主要是因为“祝”青君。就像“祝炼”还是她祝缨的学生,所以能混个九品出来。
    …………
    无论如何,左、炼二人都是喜事。
    祝府摆了一席酒,祝缨就把祝炼踢去给顾同打下手了。
    左丞这里就要麻烦一点,他在京城的亲朋好友比较多,算准了日子,走亲访友满城蹿完了,才到祝缨府里拜别。
    祝缨问道:“去郑相公府里拜会过了吗?”
    左丞道:“是,往府里递了帖子,见了一面。相公嘱咐我要用心办事,不要叫人说大人识人不明。”
    “你办事,我们都是放心的。”
    祝缨又送给他盘费,左丞推辞道:“这怎么好意思?我这官职都是从大人这里来的,不说孝敬大人,倒要拿了走。”
    祝缨道:“我初入大理寺,你亦师亦友,教我良多。”
    左丞也忘了自己当初的小心思,两眼湿润:“当年可真好呀!”
    “再好我也不回去,”祝缨笑着说,“我只管往前走。”
    “是。”
    祝缨又问了他带多少人走,家里怎么安排之类,左丞都说安排好了,祝缨才放他离开。
    左丞依依惜别,赶着天还没有很冷,拖家带口赴任去了。
    祁泰尤其舍不得左丞,看着左丞的背影问祝缨:“大人,咱们就缺一个丞了,什么时候补回来啊?”
    祝缨瞥了他一眼:“补?我没想马上就补一个啊!”
    祁泰的脸更绿了。
    府里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低头闷笑,知道祁泰为什么为难。终于,林风忍不住了,笑出了声,上下笑成了一片。祁泰生气了,骂道:“再笑,再笑都做两张卷子去!”
    林风怪叫一声,跳起来往外跑,冷不丁撞上了祝文。
    祝文手里拿着一张帖子来,说:“大人,冼詹事家的帖子,给他们家老夫人做寿的。”
    第345章 冷暖
    冼敬之前丁忧过一次了,自打死了丈夫之后,冼老夫人活得更得劲儿了,至今仍然很有精神。
    之前祝缨身份不够,与冼敬之间的交集并不多,她往王、刘、郑等处去得比如频繁一些。冼老夫人以前每年做生日,冼敬也没往她这儿送帖子,她家在张仙姑还在京城的时候,也没那个脸往冼家去蹭。
    今年冼老夫人做整寿,祝家又上来了,这个生日祝缨是必得去拜寿的。可惜她没娶个媳妇儿,没个女眷往冼家内宅去拉关系。只好先送了寿礼,再到生日这一天往冼家拜寿去。
    老夫人这个生日一做就是三天,祝缨是在正日子过去的。到了一看,王云鹤本人没到但是家里送了礼,王家女眷也去了。祝缨又在这里看到岳桓、余清泉等人,看余清泉的样子,与冼家颇为熟识。
    祝缨先对冼敬说恭喜,冼敬也笑道:“父母康健真是人生莫大的喜事啊!来,这里都是你认识的人。”
    除了他的师门之外,冼敬又为她介绍了詹事府的许多官员。詹事府至今没有满员,约摸只有七、八成的人,看起来这些人今天来了一大半,大概除了留守当值的,都来了。当年郑熹做詹事的时候,且没有为祝缨这样仔细地把每一个人都介绍给她。
    祝缨将这些人一一记着,将名单上的人一一与人脸对应上了,心里对他们也都有了一个评估。政事堂为凑这伙人可也费了不少力气,有青年才俊,也有老成师友。似郑侯这样的人都不曾亲至,也只是府里女眷过来与老夫人道贺吃寿酒。
    冼敬特意为祝缨介绍了一个人:“这是吏部的穆侍郎,你们朝上常见吧?”
    祝缨笑道:“是啊,可惜无缘深谈。”
    穆成周对祝缨倒很客气,说:“我也想找机会与大理好好相交,只恨无缘。”
    冼敬道:“相逢即是有缘。”
    祝缨道:“原来这缘是结在你这儿了。”
    冼敬笑道:“可不是!”
    互相恭维了几句之后,便又要起哄去对给老夫人拜寿。
    男丁外客,拖拖拉拉地老夫人跟前凑不好,大家看看人凑得差不多了,一同去给老夫人作个揖。老夫人也起身还礼,道:“生受诸位了。”
    女眷、女客们都在帘拢后面指指点点地看,这个是你家的、那个是我家的、那个年轻的后生是谁?这位大人看起来好生威武之类。伴着乐声,好生可爱。
    拜完了寿,老夫人让冼敬:“好生招待客人们。”
    冼敬应了,忙请客人到前面落座入席。
    穆成周笑着对冼敬道:“詹事今日面子足足的。陛下、殿下都有慰问,又这般高朋满座。”
    冼敬谦逊地道:“既为家母欢欣,又自觉惶恐。”
    岳桓道:“该为老夫人贺一杯!”
    祝缨拿起杯子来,一个小厮凑了上来,低声道:“詹事吩咐了,大理饮蜜水。”说着,给祝缨倒了一杯蜜水。旁人都不知道她喝的是什么。
    祝缨笑道:“他倒乖,我要是误饮了,今天他这席就开不成了,我必闹席。”
    祝缨与冷云坐得近,冷云听了这一声,凑过脑袋来说:“哎,哪天能闹了,我必请你喝一杯,咱们一块儿闹一闹?”
    祝缨道:“您的破绽太多,我怕第一个闹您。”
    冷云“切”了一声,又说穆成周:“轻狂样儿。”然后指着时悉,说,穆成周还不如时悉。
    一杯蜜水下肚,外面忽然攘动起来。冼家门上的管事跑了过来:“大人!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到了!”
    “嗡”,议论声起,众人纷纷起身,与冼敬一同迎接太子。
    太子是与骆姳一道来的,一高一矮,一大一小,从众人面前过。太子先还了半礼,道:“今天都是为老夫人贺寿来的,大家莫要主次不分呐!詹事,还请为我夫妇引见老夫人。回来我再与大家满饮一杯。”
    众人也都应下了。祝缨看一下太子,觉得他比以前内敛了一些,她的目光与太子的撞上了,她先低头致意,太子也点了点头。再看骆姳时,见她的样子似乎长高了一点,但仍然是个略显弱瘦的姑娘,想来在宫里也没个什么能让她长得壮硕的机会。
    两人都着便服,看着仿佛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兄妹一般,只除了骆姳的发式已经改了。
    冼敬请太子夫妇到后面去,穆成周笑道:“詹事好大情面!便是我家要做寿,太子也未必来呢!”
    众人也只好跟着附和,说是太子礼贤下士之类,又有人说穆家老夫人做寿,太子必定是关心的。一些敬陪末座的小官儿腹诽:真不愧是老大人们,这样圆滑的话也能说得出来,换了我,一不小心,说出来的话不是显得詹事家轻了就是显得皇后娘家轻了。
    冷云又忍不住跟祝缨说:“哎,太子这个小媳妇……啧啧!”
    祝缨道:“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冷云道:“倒也是,做太子妃,她也不亏,太子就更不亏了。”
    两人碰了一杯,冷云问:“你那儿也忙得差不多了吧?”
    “要干嘛?”
    “万一,我是说万一,鸿胪寺有点儿麻烦事儿,你可得帮忙。”
    “冼詹事家的席上,您就特意说这个?”
    “借他的席请托你,不行么?”
    “行。”
    冷云又嘀嘀咕咕地:“沈瑛就是个样子货,李彦庆倒是能做事,就是慢点儿比你差点儿。还好有一个赵苏。”
    “他也才上手。”
    “我瞧着不错。”冷云对赵苏的观感还不错,又夸了两句。
    祝缨对他道:“今年您留意一下胡使,上次胡相来使,看着不凡。”
    “哎哟,你说不凡,那就是真不凡了。”他们是私下说话,就不是客气地夸夸了。
    两人没聊两句,祝缨才把一条鱼的鱼腹扒拉吃完,太子出来了。
    冼敬与太子谦让一番,俩人上面坐了,骆姳是留在了内宅。太子笑道:“实在对不住,原先在赵邸时,许是我年轻,往出赴宴,大家都还自在。如今长了几岁,再出来就是给人添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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