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行酒令, 持续到夜半子时,就连好玩乐的四老爷都看不下去,遣人来督促孩子们去睡觉,一群少年们才散了去。
第二日学堂, 周夫子发现他的学生今日几乎都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看着一副没睡足的模样。
给这些犯困的学生上完了课, 周夫子回去略打听一番,才知这群孩子昨夜里玩疯了。
在周夫子一句下学撂下后, 秦琅恍然间从书案上抬起头, 清醒了过来。
然一切都晚了,眼看着宁姝已经收拾好书袋跟着妹妹们一道离开的背影, 秦琅一阵气结。
都怨昨晚上那事,回去又气了他半宿没睡着, 导致今早起来时生不如死, 光荣地在学堂里睡了一上午。
眼见人都走了, 秦琅心中悔恨不已。
但想着下午还有事, 秦琅便想着先将人生大事搁一搁, 等忙完了今日再说。
午间匆匆用了饭, 抓紧时间睡了一觉,秦琅便忙着出府去了。
……
宁姝这边, 宁氏心血来潮拉着宁姝去逛坊市,想着侄女要回扬州了,要给宁姝置办些衣裳首饰, 尽管宁姝推拒多次, 但盛情难却。
宁姝先是跟着姑母看了几匹料子, 又去了金玉铺子,刚进门还没瞧上几个首饰, 就看见一对男女也相携着从她身侧走了出去,男的柔情,女的似水,俨然是一对恩爱夫妻的模样。
甚至那女子还不时拢着瞧着颇有起伏的小腹,面上全是母性的光辉。
宁姝心里咯噔一下,愣在了原地。
只因那男子她在英国公府见过,正是秦玥和赵家七郎相看那一日,她被秦珂撺掇着一起去瞄了一眼,也是她记性好,就这么记住了那个赵七郎的模样。
宁姝如今很感谢自己这份记性,要不然就被这混账东西混过去了。
大历凡是有头有脸知廉耻的人家,决计不会正妻还没过门就整出个庶长子,就算是有婢妾,也得幸过就赐下避子汤。
而且早先听秦玥说了几句,说赵七郎也算是家风严谨,至今没有婢妾,孑然一身。
宁姝盯着赵七郎那只放在女子腰间的大手,只想啐一句这孑然一身。
道貌岸然的狗东西,扯谎偷腥就算了,正妻未进门,可能连庶子女都有了,既如此又怎么有脸来求娶秦家姑娘!
“姝儿,你怎么了?”
宁氏刚拿起一对耳珰在侄女耳边比划了一下,就发现侄女肃着一张脸,双眸眨也不眨地瞧着门口。
“姑母,我突然想吃西街的小酥饼,想去买些回来……”
见赵七郎就要消失,宁姝火速找借口。
“让你两个丫头去买不就行了,何苦自己去。”
宁氏笑言道。
宁姝摇头,装作嘴馋的模样道:“不行的,那小酥饼就要刚出炉的最好吃,西街有些远,等莺声拿回来都不酥了,姝儿想吃刚出炉的,再者,姑母的眼光好,姝儿将燕语留下,定能挑出适合的,姑母你看如何?”
看着眼前撒娇卖乖的侄女,宁氏哪里还能拒绝,应了几声好便放人走了。
出去跟踪别人,总不能大张旗鼓的,宁姝便留下了性子跳脱的燕语,莺声较燕语稳重谨慎些,宁姝此次行事不能打草惊蛇,因而带着莺声为好。
秉着眼见不一定为实的想法,宁姝决定跟上去深入探究一下,将这事彻底搞清楚,也省得最后发现是自己误会了。
“待会告诉你,现在别多问,跟紧姑娘我。”
交代了莺声一句,宁姝便装作闲逛的模样,跟着赵七郎的脚步走了。
莺声跟了自家姑娘多年,虽然不知姑娘为何要跟着人家小夫妻,但听姑娘的话总是没错的,于是安安静静地跟在姑娘身后,不敢在这时问东问西。
宁姝一路跟着,进了一处叫做甜水巷的地方,眼睁睁看着赵七郎搂着那女子进了小院便再看不见了。
宁姝想一探究竟但根本进不去,只能在外急得团团转。
“你在这做什么?”
就在宁姝不知如何是好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道清越又张扬的声音,让宁姝的脑袋一瞬间发懵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
回头,果然瞧见秦琅打扮得一身花哨站在不远处,身后跟着随侍,似乎是叫剑安来着,背上还扛着一袋不知是什么的东西。
宁姝脑海中划过这个疑问,然下一刻就被秦琅那丝毫不知道遮掩的嗓门给惊到了。
“你小声些!”
向秦琅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宁姝压着嗓音说话。
人就在那院子里,要是将人引出来发现了自己这般鬼祟就不妙了。
宁姝目光扫过赵七郎左右两家的院子,心想若是能借一下隔壁就好了。。
“宁大姑娘怎的还鬼鬼祟祟的?”
秦琅抑制不住地笑,只觉得老天都在帮他。
“嘘,都跟你说了小声些,而且这跟你没关系,你少问。”
宁姝现在忙的很,没心思盘问这家伙怎么也在这,只想将这尊瘟神弄走,别影响她探案。
秦琅不仅不走,还龇着牙凑了上来,至少在宁姝看来是这样。
宁姝担心赵七郎猛然出来,便躲在了隔壁院子前的一棵柳树下,柳树枝干粗壮,一看便是有年头的,能挡住两三个她。
眼看着秦琅走过来,宁姝恨不得拿大棒子给他打远一点,穿一身红是怕人家看不见自己吗?
“谁说跟我没关系,你站在我院子门口,欲行偷窥之事,意欲何为?”
宁姝见他变本加厉,本想斥他两句,忽闻他说出这样一句话,宁姝将斥责的话生生咽了下去,一脸惊疑地瞧他。
“这是……你的院子?”
宁姝问着,眸中开始大放异彩。
秦琅几乎从未在宁姝这里得到过什么好脸色,如今被少女这双火烫发亮的杏眼瞧着,心头都燥热了几分。
“自然,骗你作甚。”
说着,掏出钥匙,将小院的门打开了。
临进门前,秦琅除却对扛着麻袋的剑安招了招手,还故意回头朝宁姝这里瞧了一眼,带着几许只有宁姝懂得的引诱。
秦琅自然不是个傻的,早看出这丫头需要一个位置更好的偷窥地点,而他的院子,则是最佳选择。
她想进来。
这是秦琅从她的眼神里看出来的。
心里偷着乐,秦琅带着随侍先踏进了院子。
果不其然,后面跟上来了鬼鬼祟祟的少女,神色有些不自然。
“哈哈,毕竟也算是认识,秦二郎这院子借我用用呗……”
宁姝扬起一抹自认为还算友善的笑,干巴巴套近乎道。
这是宁姝头一次主动示好,觉得浑身难受,然正事当前,她少不得要牺牲些。
此刻的秦琅,心里那叫一个舒坦,满心满眼都装着少女笑盈盈的模样,心尖像淬了蜜,嘴角的笑就没停下来过。
不过他还是想问问到底是为了什么。
“喵呜~”
正当想开口,一连串的喵喵声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宁姝扭头看去,原来在她没注意时,院子里走出来许多猫儿,看到秦琅,立即喵呜地奔了上来,挨个开始蹭腿撒娇着……
秦琅也一改他平日里混账又张扬的姿态,蹲下身将凑过来的猫猫全都摸了一遍,神色是宁姝从未见过的平和温柔。
很神奇,宁姝竟从这厮面上看见这种神色,心中叹了一声稀奇。
目测了一下,大概有三四十只的样子,什么样的花色都有,但这些猫儿几乎都是些不金贵的土猫,不似宁姝以往在富太太怀里那种名贵猫种。
也有零星几个看着像金贵的品种,但数量极少。
出神间,宁姝觉得裙摆上似乎贴上来什么,她低头一看,是一只胖乎乎的三花猫,正翘着尾巴来回蹭她的裙角,小脑袋晃着,十分讨喜。
顿时,捉奸也忘了,秦琅也忘了,宁姝满心欢喜地将脚下的小三花抱起来,不由分说揉了起来。
猫儿性子温顺,也任由宁姝摸了起来,丝毫没有反抗的架势,甚至还会舒服地打起呼噜。
其实宁姝从小到大一直想养只猫儿作伴,可惜父亲有喘疾,虽不算严重,但也不能靠近猫狗等动物,要不然便咳得厉害。
因此,宁姝再喜欢,也只能压下,只期盼着以后嫁了养一只在身边。
“你喜欢它们吗?”
秦琅将眼前温馨的一幕收入眼中,语气雀跃,又带着些小心翼翼。
宁姝想也不想答道:“自然,我一直想养一只来着,就是我爹有喘疾,不能靠近猫猫狗狗的,因而从未养过……”
秦琅一听,只觉得有缘,他家中亦如此,母亲对猫毛过敏,一靠近猫儿便会全身起疹子,纵使他再喜欢,也不能不顾及母亲。
“它们都是些没家的,被主人抛弃的,亦或者生来就没家的,整日流浪,靠着乞食生活,像这般时节还能勉强活着,但若是到了寒冬腊月,便会有十之八九因为饥寒死去,爷心善,给这些可怜的小东西找了个住处,再偶尔给个猫食,算是积德了。”
佯装出随意的姿态,秦琅嘴里絮絮叨叨,却不知眼中盛满了慈悲与柔情,这股慈悲也恰好被宁姝看在眼里,让她有些意外。
本以为秦琅这样小混账一般的人,是不会吝惜这些在世人眼中是小畜生的存在,没想到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尽管这厮表现得很无所谓,好像只是如他说的积德,但宁姝并不会信。
买下这么个院子,还隔几日给这些小流浪送吃的,而且还是亲自过来,这可不是随手积德了。
另外,看着这些小流浪待秦琅亲昵的模样,可不像是不常来。
“这院子养着这些小东西多久了?”
随侍剑安将肩上一麻袋东西倒在廊庑下的一个长而浅的食槽里,宁姝才知晓里面是些什么东西。
小鱼干以及猪的肝脏一类,都是风干易保存的猫食。
哗啦哗啦,全部倒在食槽里,将那长条的食槽铺得满满当当,多的都溢出来。
猫儿们一瞧见这,立马都往那边凑,宁姝手里的三花也是,挣扎着要下去。
宁姝自然不会耽误它填饱肚子,连忙将其放下,看着小三花嗖的一下就冲到了食槽前,同伙伴们一起埋头苦吃了起来。
“也没多久……”
秦琅准备敷衍一下,却不想剑安出来抖出了他的老底道:“四年叫没多久啊,二郎真是太谦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