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梁嘉聿偶尔在晚上打来电话,林知书常常需要从自习教室跑出去同他接电话。
    那是林知书一天里最开心的时刻,他们并不会聊很久, 因为林知书总是很忙。
    但是有个话题时常出现,就是林知书会朝梁嘉聿汇报软件的进度。她需要梁嘉聿的意见和指点,而后才有更多的信心走下去。
    林知书没有单独去找过金鸣,她想, 梁嘉聿或许会不高兴。
    棉服脱下已不记得是什么时候, 宿舍外面的大树重新抽出了绿色的嫩叶。
    三月份林知书没收到援助学生的感谢信,但她自己寄了一封给梁嘉聿。
    三月份的时候, 他地址在南半球的某个城市。
    七月份的时候, chole说他在美国。
    临近毕业季,校园里各种宣传又丰富起来。
    林知书去参加毕业生才会参加的招聘宣讲会, 也参加了偶然看到的出国留学介绍会。
    她没有确定自己最终会去向哪里,所以什么样的选择她都不会放弃。
    暑假来临,乌雨墨开始全力以赴接拍摄的任务赚钱。
    校园里一下热得叫人受不了,林知书给刚拍摄回来的乌雨墨拧开冰可乐。
    乌雨墨仰头喝掉大半瓶,才气喘吁吁地伏在桌子上休息。
    暑假到来,宿舍另外两名室友已经回家。
    林知书陪着乌雨墨住在宿舍里。
    平时乌雨墨出门赚钱,林知书就在宿舍里编程和学英语。
    梁嘉聿打电话的频率变得有些少,林知书没问过。
    他们原本就是不是日日要打电话汇报行程的模式,更多的时候是有具体的事情要讨论才会通话。
    林知书反正没有问过,她当然很想问。但是一旦问出口,念想落地就会生根发芽。
    林知书小心把握着自己的尺度,她不想分别时,痛苦会盖过她假装镇定的演技。
    乌雨墨从大汗淋漓中解脱出来,开始和林知书抱怨今天的客人。
    迟到三个小时不说,还溜着乌雨墨换了好几个地方。
    她一个人提着重重的行李箱跟着到处跑,最后还被抱怨说拍得不好看,不肯给原来商定好的价钱。
    林知书听了也生气,同乌雨墨一起大骂。
    自从做了以后要专心拍照的打算之后,乌雨墨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拍照上。
    但是兴趣爱好变成工作,意义就变得不一样。
    乌雨墨不可再凭自己喜好、脾气接单,遇到不讲理的客人,也必须顾及着自己的名声,不敢撕破脸。
    互联网社会,一通不分青红皂白的污蔑即可毁掉一个人单薄的事业。
    乌雨墨最后越说越生气,竟然哭了出来。
    林知书抱着她,拿纸给她擦眼泪。
    宿舍里陷入低落情绪,两个人萎靡地靠在一起。
    说实话,林知书这段时间的状态也不算好。
    安慰完乌雨墨之后,林知书叫她在宿舍休息,她去下楼买饭吃。
    走出宿舍,才发现外面正在下雨。
    林知书不想再上去拿伞,于是一路小跑着去了食堂。
    乌雨墨喜欢吃铁板牛柳,林知书打包了两份回宿舍。
    回到宿舍,乌雨墨已恢复正常。
    两人开始吃饭,乌雨墨才发现林知书不太对劲。
    她头发因刚刚出门下雨而濡湿了,两人吃饭时一起看着综艺,她却不在搞笑的地方大笑,就连乌雨墨喊她名字,林知书也在听到后的第三秒才反应过来:“什么?”
    乌雨墨问她:“你怎么了?”
    林知书摇头:“我没有怎么。”
    乌雨墨停顿了一秒,又问:“梁嘉聿怎么了?”
    林知书定在了原地。
    她思索得实在是太过漫长,漫长到乌雨墨已确定是因为梁嘉聿。
    “他在出差。”林知书说。
    “你想他了?”乌雨墨问。
    林知书摇头:“不,我不想他。”
    说出这样违心的话,简直比机器人还机械、呆板。
    “你们多久没见了?”乌雨墨又问。
    林知书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从过年到现在。”
    “二月到八月?他从没联系过你?”
    “不,我们时常通电话,只是最近有些少。”
    “没办法见面吗?”
    林知书摇头:“他总在世界各地飞。”
    “那至少每个地方也会待一段时间啊。”乌雨墨指出问题,“只要你想见,你就可以去找他。”
    乌雨墨总是一针见血,局外人把林知书的胆小看得清清楚楚。
    说句“我想你了”又有何难,付诸实际行动却像落地生根。
    林知书想,或许毕业时分离,她不止撕去一半的身体。
    “你还在顾虑未来的事?”乌雨墨问,“那你其实没真的放弃未来。”
    林知书望着乌雨墨。
    乌雨墨翻开手机:“他现在在哪个城市?”
    林知书摇头:“最近一段时间我没问过他了。”
    “那你至少问一问。”
    林知书走出宿舍,她在楼道里踱步。
    大部分时候,她和chole微信联系,但是这次chole很久没有回她消息。
    总觉得不太对劲,林知书给chole拨去了电话。
    chole在第二个电话时终于接起。
    “对不起,小书。我刚刚在开会,没能来得及回你消息。”
    林知书连忙说没关系。
    chole:“你有什么事要问吗?”
    林知书停在一堵墙前,她声音显得很平静,问道:“就是想问问梁嘉聿最近是不是很忙?”
    “是啊,”chole话语里似有感慨万分,梁嘉聿从未叮嘱过她需要朝林知书隐瞒什么,因此chole也就不遮掩,“他最近人在伦敦。”
    几乎不必多言,林知书就猜出一二。
    “金瑶母亲……”
    “没错,”chole说道,“前段时间去世了,梁先生一直在张罗她的葬礼,但是手上几个并购案又都正好推到重要部分,简直分身乏术。梁先生是不是好久没联系你?”
    林知书短促地应了一声。
    “你别怪他,他时常几天睡不了一个完整觉。”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只敢打电话问你。”林知书不知为何,觉得心脏跳得难受,再难问出更多的话,“那就这样,你不用告诉他我来过电话了,不用,不要。”
    挂断电话,林知书没有立刻返回宿舍。
    脚步甚至虚浮,不敢下楼生怕摔倒。
    楼道里如同往常一样喧闹,林知书站在一侧一动未动。
    有时候她觉得她是金瑶,有时候她觉得金瑶是她。
    林知书时常很难在这段关系里,区分出她与金瑶是否有任何不同。
    而这一点困惑,在今天推到高潮。
    金瑶母亲去世,梁嘉聿忙着为她张罗葬礼。
    同去年他为她在南市做过的一模一样。
    简直像行走到快没过脖子的海水里,只要轻轻一个浪头,就可叫林知书轻易翻入海底。
    做出飞去伦敦的决定更像是一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冲动。
    林知书很难描述自己的心理,一败涂地好过遥遥无期。
    八月末,林知书坐上飞机去往伦敦,她从前收到过梁嘉聿在伦敦的住址,也知道他偶尔入住的酒店名称。
    林知书不担心找不到他。
    一路上,心情反倒是比过去这段时间平静了太多。
    林知书从前不只来过一次伦敦旅游,因此对这里并不陌生。
    抵达希思黎机场,林知书打车至chelsea,梁嘉聿在伦敦的住处就在这个区。
    酒店入住之后已是天黑,林知书从楼下自动售卖机买了几瓶水。
    乌雨墨发来消息问她进展如何。
    林知书回她:明天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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