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幼度脸色骤变,问道:“怎么回事?”
伊审征人品不怎么样,但毫无疑问是有功之臣。
对于有功之臣,罗幼度都会感念其功,给予相应的好处。
伊审征传出的消息极为重要,真要是让契丹发现了,凌迟都是轻的。
张进忙道:“陛下莫急,并非伊先生身份暴露,而是他表现得太好,受到了上司的赏识,职位出现了调动,平王耶律隆先将他带回了上京,故而失去了消息。武德司已派人在上京调查,相信不日即有消息传来。”
罗幼度闻言松了口气,随即哭笑不得,说道:“既然如此,那营救之事,先缓一缓。”
现在契丹内部情况必然动荡,想要将人从上京国都带出,绝非易事。不如按兵不动,来的安全。
罗幼度再三叮嘱张进要保护好伊审征的安全,方才让他离去。
罗幼度在张进离开御帐之后,信步来到地图前,看着东北的地形图,目光最后落在大定府上,轻声道:“就看你这酋长如何抉择了。”
是继续死守大定府?
还是退守上京临潢府?
“应该是后者多一些吧!”
罗幼度囔囔自语。
黄昏时分,他又收到了丑丑的来信。
一如以往,丑丑的来信就如聊天一样,不是一挥而就,而是想到什么写什么,将几天的话写在纸上,一段段地送来。
与之前语气的茫然忐忑不同,罗幼度明显地察觉了自己的儿子信中的语气越发的自信,想说的话不再带着疑问句,一副自己作出了决定,但不知道正确与否的样子。
随着赵普压下了所谓的“士大夫集团”,汴京朝廷陷入了平静。
罗幼度遗留下来的窦仪、寇湘、韩熙载、宋雄等行政集团足以面对绝大部分的问题。
丑丑在他们的辅佐下,渐渐培养了因有的自信。
在寄来的书信中,开始变成了发生了一些什么事,他做了一些什么事,不再有疑问,而是邀功似的报道。
罗幼度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父怀大慰。
有一个安稳的大后方,也是此战最大的保障。
带着心满意足的心情,罗幼度安稳地睡去。
相比已经在做美梦的罗幼度,契丹的皇帝耶律必摄可就没有那么好的命了。
自从林仁肇攻破平壤的消息传达以后,他便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大定府行宫再度乱作一团,原本稳定的朝局也再次动荡。
首先发难的依旧是南院大王耶律海里,他重新提出了撤退的提议。
这一次与之前的不一样。
之前耶律海里是因为耶律沙的遭遇心寒了,不愿在大定府与南朝中原死磕,以自己的族部为主。除他之外,不少契丹人是不愿意退的,他们咽不下这口气,想要在大定府与中原一决生死。
但现在情况大不相同。
契丹之名,始见于北魏。自记事起,契丹就居于潢水之畔,所谓潢水之南,黄龙之北。
此后至今五百余年,契丹这个民族都秉承一条铁律,族部兴盛,向南发展。族部危亡,退居祖宗之地。
五百年中,契丹起起落落,被北齐高洋杀的近乎灭族,受突厥压榨,为隋朝击溃,被唐朝欺凌,最终在耶律阿保机手上崛起,成就契丹伟业。
临潢之地在契丹人的心中是神圣的,耶律阿保机尽管明白临潢府偏远,资源匮乏,不适合为国都。但他还是定都于临潢,采用多京捺钵制度。
这最后的巢穴,祖居之地都受到了威胁,契丹人如何坐得住?
耶律海里此次带头出来要求撤军,并非为了自己族部的利益,而是代表契丹军方的意思。
“陛下,且不闻楚汉相争,四面楚歌之典故?上京乃我契丹祖宗之地,这祖地为贼人攻取,皮室军还有谁能静下心来护卫中京?”
耶律海里话音方落,耶律奚底、乙室王撒合、耶律冲、耶律学古、萧干、萧讨古这些契丹将官纷纷站出来附和。
相较之下,汉臣高官高勋、韩匡美、韩德枢、康延寿皆沉默不言。
他们家族的力量集中在大定府、辽阳府不假,但他们也清楚上京对于契丹对于辽朝的价值意义。
相比其余在契丹为官的汉人,他们情况大不相同。
在契丹建立的过程中,高勋所在的高家,出身将门,投降契丹以后,没少率兵为主子杀害中原军民。而韩匡美、韩德枢的两韩家,还有康家,他们是最早契丹化的汉人,他们辅佐着耶律阿保机建立起了辽朝,在契丹一路崛起的途中,几代下来,祖辈间天知道做了多少迫害汉人的事情。
有些在契丹的汉人汉臣可以回头,但是他们这些人就算回头,也不可能得到重用,更多的是在耻辱柱上,成为笑柄。
如三国期间,一世英名的于禁。
他们甚至比契丹人更希望契丹好,这样才能证明他们走的路是对的。
他们是舍不得大定府的利益,可更不愿意见到契丹灭亡。
少了高勋、韩匡美、韩德枢、康延寿这群契丹化的汉人带头,局势完全呈现一面倒的情况。
耶律必摄见此也知自己别无选择,真要违背皮室军的意思,保不准就是兵变。
“传令下去,收集城中物资,准备撤退。”
耶律必摄乏力地坐在椅子上,挥了挥手,让所有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