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涉归眉头皱起,“难道秦人不惧严寒?”
“如今虽有大雪,却不是最冷之时,兄长何必心急?”慕容耐宽慰道。
“此次入辽东者,乃中原豪强,并非秦军主力,我军如此艰难,明年,若是马隆来了,为之奈何?”慕容涉归担心的不是眼下,而是未来。
堂中顿时安静起来,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大秦对他们而言是庞然大物。
以前中土内乱,他们还能捞到些好处,现在中原一统,已经没有他们崛起的机会了。
“大秦皇帝心狠手辣,此番驱赶豪强入辽东,乃借刀杀人之计,我们与豪强两败俱伤,皇帝坐收渔利,除去心头大患!”慕容耐道。
“或许可以离间之?”段日陆眷忽然道。
“离间?”此时的慕容涉归犹如溺水之人,想抓住每一根稻草。
“正是,豪强多有目光长远之人,中原有名言: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我们鲜卑完了,豪强就没有利用价值。”
“养寇自重!”慕容涉归忽然想到一个词。
这还是他跟司马懿学的。
当年司马懿征伐辽东,他率慕容部协从攻打公孙氏,与司马懿多有接触,惊为天人,一直毕恭毕敬。
这也是他在当年秦晋争霸时选择司马家的原因。
司马懿的用兵如神,令他心惊胆战。
只可惜子孙一代不如一代……
慕容涉归押错了宝,当然要付出代价。
段日陆眷道:“我们派说客前去各大坞堡,还能看看秦人的虚实。”
“立即派汉人说客游说豪强们,说我慕容涉归愿与他们结为兄弟!”
“遵令!”
鲜卑人仿佛找到了突破口。
冰天雪地里,到处都是使者穿梭忙碌的身影。
辽东虽然苦寒,但也并非不可忍受。
很多汉人住久了,也习惯了。
“结为兄弟?”田家坞堡中,田勍嗤之以鼻,“尔等也配?”
士族豪强传承两百多年,谁家祖上不是王侯将相血统高贵?让他们跟蛮夷结为兄弟,简直实在玷污祖宗……
歧视无处不在。
田、卢、崔、刘等大族的回应基本都是如此,这种大豪族根本看不上鲜卑人。
小豪强,鲜卑人又觉得吃亏……
别看士族豪强在中原是毒瘤,一旦拉出来,却异常有士人的操守,还非常团结。
基本没人响应慕容涉归。
也不敢响应。
豪强们的后勤都捏在马隆手中,烧的煤饼,吃的粮食,使的武器,都是从中原输送进来的,一旦吃里扒外,不仅朝廷不答应,招募的乡勇和部曲也不会答应。
一句话,慕容涉归是空手套白狼,没拿出实际的东西,豪强岂会就范?
局面又变成对峙。
慕容涉归很快发现豪强们不惧严寒的原因,弄到了几块煤饼。
煤这玩意儿,辽东也遍地都是。
慕容涉归让汉人工匠仿制,东西出来了,但用起来,却没那么方便,晚上在屋中、帐篷中烧起来,天一亮,一帐篷的人全死绝了……
“这是怎么回事?”慕容涉归头皮发麻。
五日不到,他的鲜卑劲旅就死了三百七十一人!
最恐怖的是人无知无觉,一觉睡过去,然后再也醒不过来。
以鲜卑人的水准,根本弄不清发生了什么。
“必是秦人的诡计!”慕容耐找了个不是原因的原因。
“对、对,那煤饼烧起来的火是蓝的,必有鬼神作怪!”
将领们心中惶恐,越是蒙昧的部族,越是崇尚鬼神之说。
这么一弄,鲜卑人的士气收到了不小的打击。
慕容涉归到底当了几十年的“大单于”,心理素质还是过硬的,斥道:“若真是鬼神助力,我等岂能活到现在?传令,明日进攻田家堡,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眼下最好提振士气的办法就是一场胜利。
风雪天对鲜卑人有利。
攻打田家堡,还可围城打援,乘机灭几支其他豪强,减少整个辽东的压力。
老天爷很给面子,翌日万里放晴。
只要没有风,就不会太冷。
鲜卑人数万大军出动,直奔辽东郡最大的田家堡。
田家堡早已严正以待。
慕容涉归没有耽搁,令五千汉人、乌桓人为前驱,发动猛攻,鲜卑精锐在后督战。
不过,坞堡不是那么容易攻陷的,尤其是经过了嵇康的改造之后,更加坚固。
鲜卑人的兵力优势无法在坞堡下展开,坞堡上却可以尽情屠杀敌人。
而豪强军的弓箭仿佛无穷无尽。
坞堡墙壁上还设有小孔,不断有三四丈的长矛从里面刺出。
城墙上还不断有擂木砸下。
坞堡的杀伤效率极为惊人,舍弃了所有美感,纯粹是一座屠杀利器。
五千人伤亡大半,尸体枕积,却没有一人登上城墙。
只有死的不是鲜卑人,慕容涉归就不会心疼,强令士卒继续攻城。
试图以人命把坞堡堆下来。
“攻不下此堡,我等俱死于此!”慕容涉归拿出鲜卑人的血勇吼道,却继续下令其他部族填上去。
尸体堆积了一层又一层。
血流了一地,白色的坞堡成了血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