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军这边和官兵苦战多时,那边早有信使快马加鞭把消息报与张顺。
河南巡抚傅宗龙手中有三千铁骑,张顺对此颇为慎重。
特别是抽调了义军诸营的骑兵以组建骑兵营,导致麾下诸营的独立作战能力颇受影响。
所以当他听到贺人龙、白广恩部遭遇官兵大队骑兵以后,第一反应就是要遭。
这两部皆以步卒为主,若是被官兵缠上,恐怕轻易不能得脱。若是此两营兵马皆失,恐怕敌我双方实力对比就会天翻地覆。
稍作思量,张顺便对牛金星说道:“兵战凶危,军情紧急,我欲亲率麾下骑兵前去救援。还请先生协助张一川死守尉氏,谨防为官兵所趁。”
所谓协助张一川云云,其实是张顺一来是信不过非嫡系力量的战斗力,二来对此人忠贞与否,也有些疑虑。
前番有“乱世王”意外身死,后有“闯将”李自成、“活曹操”罗汝才轻弃长葛城,皆是外系人马关键时刻掉链子,实在是让张顺心有疑虑。
牛金星闻言倒是应了,但是他心中亦颇有担心,不由建言道:“主公身为天下之重,出城浪战,若是有个万一,我等如天下何?”
不待张顺搭话,高桂英便应道:“先生姑且放心,有桂英在,定让爹爹无半点损伤!”
你这一个女儿家……牛金星闻言更不放心了。
张顺不由又感动又好笑,宠溺的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高桂英的脑袋,这才对牛金星笑道:“先生勿忧,悟空、王锦衣为天下一流好手,‘左金王’贺锦、‘马鹞子’李辅臣亦皆是悍将。”
“本王只需坐镇指挥,让‘悟空’悟空、王锦衣护卫左右,贺锦、李辅臣冲锋陷阵,击退官兵即可,岂有他求哉?”
牛金星闻言这才稍松了一口气,又反复叮嘱高桂英道:“万勿护在主公左右,不使官兵有可乘之机!”
高桂英闻言郑重其事的对牛金星施了一礼,应道:“桂英不死,主公无忧,勿虑也!”
张顺见大伙如此关心自己身家性命,也只好反复保证道:“诸位且把心放在肚里,我定然趋利避害,不使大家有所担忧!”
好容易才说得动牛金星放自己走,张顺便换上铠甲,挂上钢鞭、长枪,跨上战马向洧川赶去。
别看张顺说的好听,一副好端端的去拼命那得多沙雕才能干出来的事儿。
其实,他心里明白,每次面临大战的时候,他都有亲自下场冲杀的冲动。
作为一个久经沙场之人,当他面对着千军万马,肾上腺素会急剧上升,使人精神亢奋,很容易让人产生冲进人群中“开无双”的错觉。
想一想前一世很多人沉浸在真三国无双和对抗法西斯中不可自拔,张顺也有点理解为什么有些武将那么喜欢莽。
当你身披重铠,骑马驰骋在敌人阵中,视敌如无物的时候,很容易不可自拔,乃至上瘾。
张顺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有时候看着战场之上拼命厮杀的将士,有时候也难免有些冲动。
好在他多少有些自知之明,尽量克制住自己冲锋陷阵和嗜血的欲望,冷静的指挥着士卒向战场赶去。
尉氏距离洧川不过四十里,再加上白广恩、贺人龙且战且退,不过剩余二三十里脚程。
张顺率领麾下精骑只用一个时辰便赶到了战场。
正如张顺所言,他以“马鹞子”李辅臣率领五百骑兵为先锋,贺锦率领千余骑随其后,张顺自率二千余骑在后面压阵。
和白广恩部缠斗的祖宽率先遭遇到义军的先锋,他根本不把义军骑兵放在眼中。
他接到“夜不收”汇报以后,不由笑道:“去五百骑,且教一教他们怎么骑马!”
明军九边在明末,蓟辽二镇因为是对抗后金的前线,最受朝廷倚重。
军饷对他们优先供应,战斗力也颇为可观,是以看不起其他边镇,更不要说张顺这样的“匪寇”了。
不多时,官兵果然分出来一部骑兵,前来阻拦“马鹞子”李辅臣。
那李辅臣年纪虽小,却是冲锋陷阵的一把好手。
他见状不由大喝一声“来的好”,便持枪冲了上去。
将乃军之胆,见主官如此,麾下士卒也嗷嗷的冲了上前。
大家都是血肉之躯,哪个能视死如归?
骑兵对冲除了双方装备武艺之外,拼的就是胆气。
李辅臣艺高人胆大,直挺挺冲了上去,官兵不由有几分畏惧,便有些迟疑。
狭路相逢勇者胜,官兵这一迟疑不要紧,登时被李辅臣杀入阵中,当场刺死了两人。
其余骑兵亦同时撞入官兵阵中,一时间不知道长枪刺穿了铠甲,刺落了多少士卒;大刀砍翻、勾割了多少骑兵。
一时间人仰马翻,双方交叉而过,只留下几十人、十余匹马倒在地上,哀嚎嘶鸣。
第90章 两地
那祖宽、李重镇打心底还是有点蔑视义军,舍不得不惜一切代价发起进攻。
再加上贺人龙与白广恩本是降将,全靠麾下人马才有了今日地位。
他们担心万一折了本钱,将来被张顺卸磨杀驴。
且不管两人如何思虑,他们也只好咬紧牙关,死撑了下来。
必死与必生的较量,自然是双方鏖战多时,祖宽、李重镇不能胜之。
不多时,张顺果然亲率大军赶来,祖宽、李重镇见事不可为,只好退回了洧川城。
那贺人龙、白广恩见张顺亲来,不由心里一松,差点跌倒在地。
别看这两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其实心中也颇为忐忑。他们早做好了万一实在挺不住,干脆再投降一次的打算。
按照他们担任大明军官的经验,互相之间卖队友、抢人头的之事颇为常见。
这舜王虽然号称仁义,但是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
万一他拿自己两人当炮灰,自己也不能坐以待毙不是?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也不想来回横跳。如果坏了名声,那日后恐怕无人敢再重用自己。
两人见了张顺,多少有些感动。毕竟劳驾主公亲自来救,即便是故意作秀,也表明自己有值得主公作秀一番的价值。
张顺见贺人龙、白广恩两营人马损失不小,士卒疲惫,士气低落,度洧川不能下,便点头示意一下,下令道:“先退回尉氏,休整之后再作打算!”
“将军!”贺人龙和白广恩对视一眼,连忙跪下来请罪。
他俩当然知道张顺绕这么多路,深入险地,就是要打官兵一个措手不及,结果被他们两个全弄砸了。
“不妨事,胜败乃兵家常事。”张顺温和的笑了笑,并没有雷霆大怒,反倒安慰他们道,“今日之败,乃我俩料敌不力之故,与二位何关也?更何况如今我等已经绕道敌人背后,官兵腹背受敌,早晚能下之,不急于一时也。”
贺人龙、白广恩见张顺并没有追究败军之罪,内心稍安,这才整顿行伍,率众回还。
打胜仗难,打败仗更难。自古用兵则从无百战百胜之人,唯有胜不骄,败不馁,方是用兵正道。
这一仗由于突然遭遇到祖宽、李重镇两营骑兵的突袭,虽然侥幸击退敌人,全身而退,但是士气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张顺先安抚住贺人龙和白广恩二人,士卒见将领都没有受到处罚,多少有几分欣慰。
且不说张顺诸人返回尉氏,如何安抚士卒。
且说那李信留守禹州城以后,却也不闲着。
他作为文武双全的生员,眼界倒要高出一般将领不少。在打打杀杀之外,也有些治理的理念。
当其他义军离开以后,他除了认真安排禹州城的防御,封存禹州城粮草和库路的金银财物以外。他还特意走访城中长者士绅,安抚民众,又命禹州城内药市和瓷器作坊重新开张,恢复正常营业。
刚巧由于战乱,禹州城积压了不少药材。又因为往来客商对新占据禹州城的义军有些疑虑,实际药市和瓷市都不太理想。
瓷器不甚重要,但是药材却是义军必需之物。
李信得到药市不景气的消息以后,干脆拿新得的金银购买了一大批战略性物资。
比如止血用的三七、乳香、没药等,麻醉止疼用的曼陀罗花、火麻花等,已经制作火药用的硝石、硫磺等,一口气购入了十万余斤。
除了部分留用以外,大多数都派人运往洛阳,让医师进行炮制、调配使用。
只是他刚清闲个三五天,“闯将”李自成和“活曹操”罗汝才便来了,还有紧随其后的傅宗龙大军。
前几天官兵攻城甚猛,几度爬上了城墙,幸好被黄龙率领士卒给击退了。
这天早上吃罢饭,李信批了衣甲,登上城楼巡视,刚巧遇到李自成、罗汝才等人和黄龙在那里说些什么。
那黄龙原本是“闯王”高迎祥,下属,高迎祥身死以后跟随高一功、高桂英投靠了义军。
后来李信接受“乱世营”的时候,张顺便把他调了过来。
既有对高营和乱世营“掺沙子”的意图,又有平衡两营战斗力的想法。
这黄龙到了“乱世营”,倒也是一把好手,李信对他颇为倚重。
只是此人与李自成和罗汝才皆是秦人,说不定有些交情故旧,不得不妨。
他连忙上前几步,还未等他问话。那三人听到了脚步声,扭过头一看是他,连忙上前指着城外道:“李将军且看,城外官兵旗帜稀疏,又少战马,想必那祖宽、李重镇两营骑兵已经离去。”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禹州城解围就在今日!”
李信闻言仔细一看,确实如他们三人所言。
他皱了皱眉头,问道:“会不会是官兵引蛇出洞之计?”
“这……”李自成、罗汝才和黄龙三人也没有把握。
虚虚实实,本来就是兵法要诀,得到的有用信息太少,实在难以判断。
不意李信话音刚落,又自问自答道:“不对,官兵确实是空虚!”
“何以见得?”罗汝才皱了皱眉头,虽然此人救了他们一次,但是他依旧有点瞧不起这个小年轻。
俗话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李信二十多岁,嘴上虽然又几个细小的毛发,终究给他的印象依旧是年轻人。
“诸位且看!”李信指着城外官兵营帐道,“骑兵营寨在其后,却无战马系在马厩,近些日子草垛亦无减少之事。”
“以吾之见,骑兵消耗五倍于步卒,定是官兵挺不住了,前往别处就食去了!”
李自成和罗汝才一听还真是这个理儿,他们麾下多马、骡牲畜,自然知晓其耗费多么恐怖。
“那我们要做什么?”三人不由问道。
李信微微一笑道:“还能如何?自然是出城浪战,击破傅宗龙的围困!”
“两位来到禹州城也有些日子,休整的理当差不多了,不如今日出城活动活动筋骨?”
李自成和罗汝才闻言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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