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士卒早已经麻木了,不问理由,不问过错,拼命的厮杀在一起。
发泄着心中的仇恨,发泄着心中的恐惧,发泄着杀戮的欲望。
一时间,祖宽好像又回到了跟着“祖家将”,上阵杀敌的日子。
他忍不住领着麾下的亲卫,也冲杀上去,和义军战作一团。
李重镇喊都没喊住,好歹他还保持一丝清明。
“这样下去不行!”不论是李重镇还是任何有理智的将领,都会认识到以骑和列阵步卒硬拼,是不明智的选择。
但是事已至此,连另外一营将领祖宽都上阵了,他也无可奈何。
“命令骑术不精和无法上阵之徒,分出驮马、战马六七百匹,我要驱赶着破阵!”
驱赶战马破阵,是蒙古人常用的手法。
遇到无法攻破的战阵的时候,为了避免更多的伤亡,马匹众多的游牧部落就会以马代骑,硬冲明军战阵。
如今官兵久战不下义军,也不得不祭出蒙古人的杀招。
很快李重镇麾下士卒就备齐了六百多匹战马,然后挑选了擅长牧马的夷丁数十人进行驱赶,又备了五百骑兵护卫左右,谨防义军派出骑兵阻拦。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张顺看着阵外一群战马聚集在一起,奇怪地问道。
牛金星摇头表示不知,王锦衣和悟空更是面面相觑。
“不好,他们这是要驱马冲阵!”高桂英见状,大吃一惊道。她出身边地,倒见过这种手段。
“如何破之?”张顺一听也吃了一惊。
明代一匹战马的价格,通常在把到十两左右。明末战事兴起,马价有所上涨,每匹价值十余两银子。
官兵驱赶的这六七百战马,差不多价值万两左右。
这哪里是作战,这分明是要拿银子砸死义军。
其实按照明代军法,折损战马也要受到一定的罚银。只是如今被义军逼迫过甚,不得不出此下策罢了。
“爹爹勿要惊慌,只需依照对付骑兵之法,用火铳弓矢射之即可!”高桂英闻言应道。
张顺这才明白,其实这就是由原本的以血换血、以命换命变成以血换马、以命换马了。
战争真是冷酷而无情,自己轻轻一声令下,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因此血洒疆场。
可是若是自己不下令,恐怕丧命于此的义军更不知道有多少。
人命,在他手里也仅仅是数字罢了!
张顺抬头望了望天空,轻声下令道:“命令所有火铳、火炮、弓箭准备,马近十步,一齐发射!命令义军所有骑兵准备,绕道侧翼,等官兵骑兵、战马和义军撞在一起的时候,切断这一阵骑兵和战马的退路,务必围歼!”
义军好容易堪堪杀退官兵骑兵这一波的进攻,还未来得及喘一口气,一抬头就看到成群的战马奔驰而来。
没有骑士乘坐的战马,看起来比骑兵“矮”了许多,但是速度却快了不少。
贺人龙和白广恩见状,不由啐了口唾液了,骂了两句。
他们作官兵的时候,“套寇”这德行;如今他们成了义军,官兵变成了这德行,心里麻麦皮可想而知。
“都给老子挺住,不许动!不许随便开火射击!”义军整齐的空心方阵,在经历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之后,早已经变得不成形状的样子。
所以中底层军官心理压力也非常大,他们只能通过不停的呵斥,发泄心中的担忧和恐惧。
连续抵挡了官兵几波的冲击之后,义军士卒心中恐慌稍去。
等到比骑兵冲锋还要密集的战马冲到跟前的时候,炒豆子般的火铳声响起,其间还隐隐约约夹杂着弓箭的弦响。
不得不说李重镇拿捏的时机非常好,义军手中的火炮还未来得及装填完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战马横冲直闯,撞倒了许多士卒,扰乱了义军的阵型。
“刀斧手,刀斧手赶快给老子上!”义军中军官高声嘶喊着,喉咙早已经沙哑了。
身披铁甲、浑身浴血的刀斧手趁着战马和骑兵失去速度的瞬间,连忙冲上前进行砍杀。
实际上由于战马的价值,义军士卒也舍不得伤及战马。只是迫不得已,亦不得不为之。
为了防止有人贪心不足,坏了大事。张顺早许诺士卒“杀马战功一如杀敌,马死肉皆分给士卒享用”。
贺人龙灵机一动,不由大声呼喊道:“杀马吃肉,杀马领赏!”
由于张顺的重视,义军的军饷和军粮虽然还能够按时保障,但是吃肉喝酒那就别想了。
许多士卒很久没吃肉了,闻言口中唾液顿生,好像已经能够问到了肉香。
很多义军不由咽了咽口水,跟着大呼道:“杀马吃肉,杀马领赏,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义军士气稍振,一时间也不知道砍翻了多少战马。
只是由于被战马横冲直闯,义军阵型已经有所混乱。
正当义军准备整顿阵型的时候,不由听得一阵厮杀声,众人抬头一看,只见数百步卒跟在马后冲杀上来。
原来,这些失去坐骑的骑士,被李重镇汇集起来,发挥最后的余热。
眼看着最后几百人也投入了战场,李重镇脸色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胜利就在眼前了!
第97章 追亡逐北
为了彻底压死义军,官兵手中的人马能派上阵的几乎全都派了上前,只剩三五百骑兵围在李重镇左右歇息。
连续几日的奔驰支援和苦战,很多骑兵的坐骑已经尽显疲态。
“骑兵出击!”张顺知道决定最后胜负的时机到了。
打仗打的是什么?
是谁能坚持的对方手中的筹码都摆在上了桌面,自己却能够拿出最后的筹码砸上去。
张顺坚持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机会。
近三千骑兵分别隐藏在贺人龙和白广恩空心方阵之中,养精蓄锐,就是为了这一刻。
张顺一声令下,左右两个方阵如同老母鸡下蛋一般,分别从阵后打开“门口”,让藏在阵中的骑兵鱼贯而出。
“不好!”站在城上观战的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一看义军骑兵尽出,不由大吃一惊。
他连忙命令士卒拼命地摇动旗帜,示意城外辽东铁骑。
可是这还那来得及?原本朱大典在城上望去,只见城下布下了密密麻麻两个方阵,还道是贼人不知兵,不过是两个实心方阵罢了。
那曾想义军为了保持马力,皆牵马步行,和普通士卒远远望去无甚分别。
那祖宽、李重镇身为蓟辽精锐,颇为看不起内地营兵。
哪怕对总督朱大典也不过是明面上服命令罢了,私下里仍然认为“剿灭贼寇,舍我其谁”。
从他们前来洧川支援以来,几乎没有主动和城内联系、配合过。
如今城上用旗语警示,半晌才被士卒发现,汇报与正在指挥作战的李重镇。
李重镇连忙望去,只见从义军方阵一左一右两个方向出现了两支人马众多的骑兵。
正如同两只翅膀一般,徐徐张开。
如虎添翼,莫名其妙李重镇想起来一个成语。
他打了个激灵,高声怒喝道:“快,快,给我拦住他们。所有的闲着的骑兵,都给我上去!”
“将军,坐骑疲惫,无法应战啊!”左右气还没喘匀,坐下战马早已经喷着粗气,汗水淋漓。
“马不行,就上人顶上!贼人刀下,不问劳逸!”李重镇一把抽出腰刀来,怒极而笑道,“若有违背,休怪我刀不容情!”
左右无奈,只好驱赶着战马迎了上前。
而李重镇亦率领亲卫一二百骑,亦迎上一侧骑兵。
当面一人嗷嗷的叫着,声音虽然有几分稚嫩,手里的长枪却耍的非常老练。
那人左右刺击如飞,随即撞上了李重镇。
那李重镇亦非胆怯之徒,有甚话好说?他也挥舞着长枪迎了过去。
两马相交瞬间,那李重镇死死地盯着对方的双手。
只见那人手臂一抖,长枪唰的一下直指李重镇心窝。
李重镇心里一惊,连忙挥抢拦去,却见眼前一花,一点寒芒只奔其喉咙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见“刺啦”一声,李重镇护颈被挑下来一片。
他伸手摸了摸脖子,粘了一手鲜血,竟然只差一点点就挑中了他的动脉。
只听道那人在高喊着:“‘马鹞子’在此,谁来受死!”
李重镇又惊又怒,回应道:“贼子敢尔,速来受死!”
遂拍马转身迎战“马鹞子”李辅臣去了。
李重镇麾下人马虽少,却都是歇息良久的精锐,一时间倒不落下风。
而另一侧的官兵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由于战马疲惫,和义军两马相交以后,竟然甩不开义军骑兵。
竟被义军骑兵缀在后面,如果赶鸭子一般,慢慢的射杀。
这一侧领军之人正是“左金王”贺锦。
他一边亲自带兵追杀拉不开距离的官兵骑兵,一边分出一司人马前去攻击正和义军纠缠在一起的官兵的背后。
正打的义军阵型摇摇欲坠的官兵,哪里想得到有义军已经绕到身后?
骤然遇袭,官兵不由大乱。甚至有人以为官兵已经被包围了,开始大呼小叫,转身便逃。
那祖宽率领亲卫正厮杀的痛快,突然见身边的官兵大乱,不由怒骂道:“直娘贼,哪里走?临阵脱逃,格杀勿论!”
他一边挥刀砍杀了两个逃兵,一边大声呵斥,试图挽救官兵的形势。
贺锦追杀了一阵,见溃骑走远了,这才调转马头而来,刚巧听到了祖宽的声音。
他想起了之前张顺讲述的手段,不由一边命人大声呼喊道:“官兵败了,官兵败了!”一边亲自率领麾下骑兵猛攻官兵背后。
祖宽回身应战,结果左右官兵只道那祖宽要走,生怕被弃,随即转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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