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张三百、李信,利用沙颍河水运之利,尽量派人前往南直隶购粮!”
“对了,李百户现在到哪里了?”张顺又问道。
“一个月前,据闻他准备前往南直隶购粮,顺便再请几个大夫前来义军坐镇,以减轻香夫人的压力。”吕维祺闻言应道。
“好吧,姑且这样吧!”张顺叹了口气,嘱咐道,“不要怕花银两,务必把米麦购入库中!”
张顺思路很清晰,奈何这粮草之事亦非一时半会儿能够解决,他只好等这些办法有了反馈再说。
随后几人又商议了一些日常事物,三人见张顺有的心不在焉,便纷纷告退了。
眼见张慎言、吕维祺和宋献策等人离去了,张顺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
好巧不巧,自己刚刚得罪了红娘子和李香等人,这里就要用到人家,实在是一言难尽。
正当张顺离开办公之地,准备前往李香的住处。不意一人当面走了,正引着一人匆匆赶来。
张顺抬头一看,这不是李百户,又是哪个?
那李百户显然也发现了张顺,连忙加快两步,赶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舜王,原来你在这里,却是让我好找!”
“怎么了?”张顺苦笑一声,还道李百户要找自己“算账”,不由问道,“我也本打算问问你何时归来,不意您却提前返回,不知何事着急?”
“舜王,稍待,我却是要为你引荐一人!”李百户也不废话,连忙把身边的一人拉扯了过来。
只见那人约莫四十来岁,一身锦衣,颇有富贵之气。
李百户便对张顺介绍道:“此乃新安槐唐程氏讳贾是也,乃扬州富商巨贾。”
“那程氏本多名医,我前往拜访,不意刚好结识这位老弟。他亦闻舜王大名,故而亲自前来拜访。”
随即,他又对程贾介绍道:“此乃舜王也,你莫看他年轻,如今连破官兵,威震天下!”
那程贾闻言,连忙上去施了一礼道:“见过舜王殿下,不意如此年轻有为,让我等虚度年华之辈,颇为汗颜呐!”
“请进屋做!”张顺连忙还了礼,将他引入屋中,让王锦衣奉上了茶水。
双方客套一番,张顺这才问道:“不知先生远道而来,何以教我?”
“不敢,不敢!”那程贾连忙谦虚道,“程某在扬州听闻舜王大名,如雷贯耳。更是听闻舜王仁义无双,去岁以高价购粮,实在是志不在小!”
“程某此来,便是想和李兄交个朋友,日后我俩也好有个照应!”
第144章 扬州盐商
明末商品经济极度发达,大致形成了山陕、东南和海商三大最富有影响力的商人群体。
海商的对象是对外贸易,姑且不提。而山陕和东南籍中最有影响里的商人,便是赫赫有名的晋商和徽商。
此二者之所以能够一跃成为不下于海商群体的存在,主要是依托于大明的盐政。
明洪武三年,由于山西等边地缺乏军粮,明廷边招募商人输粮换却盐引,然后凭借盐引换取食盐去指定地区销售,谓之“开中法”。
史载:中盐之法,军守边,民供饷,以盐居其中,为之枢纽,故曰开中。
其实除了纳粮中盐法以外,陆陆续续还实行了纳钞中盐法,纳铁中盐法,纳马中盐法等制度。
其基本思路就是朝廷不花钱,利用食盐的暴利换取边地军用物资。
由于陕西、山西两地地近九边,运费远低于其他地区。所以很多陕西、山西人士便就地屯田,谓之商屯。
待粮食收获以后,便纳入边地,再前往两淮等地盐场拿盐引换取食盐,一时间成为富商巨贾者不计其数。
由于当时熬煮食盐的灶户掌控在朝廷手中,商人只能凭借盐引进行兑换,食盐产地并无半分话语权。这就导致山陕籍商人“开中法”制度下,牢牢占据了两淮盐业的主导权。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北方边患加剧、粮饷等物资需求大增,导致财政吃紧。
一方面明廷开始压低收购灶户食盐的价格,另一方面商人不停的纳粮、纳铁等军用物资,反倒导致朝廷无法如数支付食盐。
这就导致明廷一方面不得不部分放开对食盐的掌控,允许盐商凭借盐引向灶户购买上缴以后富裕出来的食盐,另一方面则实行“纲法”,将巨商纳入纲册,获得盐商获得世袭收买运销之权。
如此以来盐产地的话语权不由大增,许多盐产地便产生了大量的“囤户”。
所谓囤户,就是边商纳粮以后,到转运司、盐产地无法兑付,便只好低价将盐引转手给囤户。
以至于“总此一纸引耳,买者常逾于一两,卖者苦不得二钱,利归于囤户”。
也就是盐产地的内商勾结官府和灶户,不按时兑付盐引,导致山陕边商不得不低价出售到手的盐引,反倒让“囤户”获取了暴利。
于是,两淮之地便随着兴起了一大批以徽州府为代表的富商巨贾。
至此,盐业的主导权易手,东南盐商在两淮盐业中压倒了山陕盐商的主导地位。
而槐唐程氏便是在这种背景下兴起,逐渐在明末两淮盐商中占据一席之地。
而作为程氏宗族的一员,程贾祖上有行医者,亦有诗文传世者,却从无商贾之事。
到了程贾这一代,借助同宗盐商之助,才得以富甲一方,跨入盐商之列。
此人口口声声说要和“李兄交朋友”,却拜到张顺门前,其用意可想而知。
两人说两句客套话,那程贾便卖弄道:“程某家居歙县,乃新安槐唐江村派人氏,幸得同宗提拔,略有薄资。现任徵仕郎,改补文华殿中书加工部侍郎之职!”
张顺一听就有点懵了,你这个大明的官来到我这个“乱臣贼子”的地盘作甚,是准备来“剿匪”,还是被“匪剿”?
幸好李百户也知道其中弯弯绕绕太大,张顺未必听的明白。
他连忙接口道:“徽州府古称新安,程氏为新安大族之首,皆以槐唐为宗,共分为‘九门一十三派’,乃是盐商大族。”
“其族人足迹遍布徽州、杭州、扬州和淮安四地,身兼政商两届,乃是新安一等一的名门望族。”
“程老弟又白手起家,家赀万贯,现任从七品升授散官,加工部侍郎衔。”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张顺这才明白这“槐唐”乃是程氏宗族堂号,其下又分“九门十三派”。
这程贾正属于这“九门十三派”中的江村派之人。
他先是借助宗族之力,一跃成为了富商巨贾,有了财产。然后又花钱买了一身虚衔作为官身,以提升自己的身份地位。
所谓“徵仕郎”乃是从七品升授散官。
明代散官分为初授和升授,第一次授予谓之初授。从七品初授散官是从仕郎,再度加封的时候,谓之升授。这徵士郎便是从仕郎的升授版本。
程贾这一身官职全是虚衔,并不具备实际的职务,只是和官府打交道的时候,不至于被人以身份欺压罢了。
张顺明白了这其中关节,便拱手应道:“失敬失敬,没想到程侍郎还有这身本事!”
“哪里,哪里!”程贾亦知晓自己的官身到底怎么回事,当然不会不会依此倨傲。
眼见火候差不多了,程贾这才笑道:“不瞒舜王殿下,程某此次前来,想谈一谈义军治下的盐业,不知舜王意下如何?”
原本洛阳的食盐操之于福王之手,其盐引亦来自于路程较远的两淮。
而张顺接手洛阳乃至河南府以后,便利用李百户的关系,从山西河东进盐来卖,极大的压缩了淮盐在河南地界的市场。
随着张顺连战连捷,连破河南巡抚傅宗龙、湖广巡抚唐晖和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等人,程贾便敏锐的意识到这是一个迅速扩张的“新兴市场”。
若是能够和“顺贼”搭上线,那么“顺贼”的地盘有多大,自己淮盐的销售市场就有多大。
所以这一次他搭上了李百户的关系以后,亲自前来拜见张顺,就是为了他治下的食盐市场。
张顺闻言不由笑道:“此乃蝇头小利耳,回头和李百户、司户张慎言商议便是,何须本王为?”
“若是程先生是做大买卖之人,我倒有许多买卖和你相商!”
程贾听闻张顺之言,先是颇为失望,还道张顺晃点自己。直到听到后面的言词,心里又喜又惊,不由反问道:“不知舜王还有何等买卖要做?只要程氏吃的下,断然不会假手于人!”
“粮食,不拘米麦豆粟,你能来多少,我就吃下多少!”张顺图穷匕见,大手一挥道。
第145章 合作
“那舜王准备要多少粮食?”程贾有点不服气,还有多少要多少,你怕是不知道我们新安程氏的厉害。
“这个数!”张顺伸出左手岔开五指,以示程贾。
“五十万石?此事易耳……”程贾不由笑道。
“不,是五百万石!”张顺左手用力地往下一砍,斩钉截铁的纠正道。
“啪!”程贾左手一抖,手中却只剩个一个椭圆形的茶舟,却是失手打了茶舟上的茶盏。
程贾不由大惊失色,连忙致歉道:“不意惊扰舜王,一震之威,乃至于此。”
“丈夫亦畏雷乎?”张顺知其典故,不由调笑道。
“雷岂有可畏也,畏见真龙耳!”程贾亦笑道,“舜王虽然出身草莽,不意竟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
“程某虽然蝇营狗苟,追逐名利,心中亦不免被激起一股豪气来。”
“只是此数实在是匪夷所思,我不得不再次确定一次,难道舜王真的准备购买五百万石之数?”
“阁下可知,大运河起于杭州,终于京师,南北三千里,一年亦不过输送粮米四百万石而已!”
“江南至洛阳水陆两千里,难行更甚于大运河,岂可骤然而得也?”
你开什么玩笑,从杭州至京师有大运河沟通,一路上有多少人管理,有多少人参与运输,一年才运四百万石而已。
您老大嘴一张,就让我送五百万石,我有什么本事?
莫说我一个小小的盐商,哪怕如今朝廷动员全国之力,恐怕亦难完成如此宏伟巨任!
张顺不由笑道:“虽有些许艰巨,至少今年应该差不多能完成三百万石!”
“我欲走长江、汉水、唐白河、白河,购买湖广粮食百万石,储存于南阳。”
“走长江、淮河、沙颍河,购买南直隶粮米百万石,屯于禹州。”
“亦可走长江、淮河、沙颍河、贾鲁河至朱仙镇,然后走陆路入洛阳;或可从山东、北直隶走黄河;或可从山西渡河而南;或可从陕西出潼关而东,洛阳亦屯米粟百万石!”
“真不是开玩笑?”程贾再三确认,心中细细思量,张顺这法子虽然粗糙,却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若是真如张顺所言,一年购粮三百万石,其需求仅次于京师重镇,那岂不是日进斗金,财源滚滚?
这可远比往这里贩盐挣钱多了,不,盐的钱我要挣,粮的钱我也要挣!
“此其一也,其二豫西群山之中盛产金银铜铁锡等五金,盛产皮毛、药材、木材、玉石等特产,吾欲放开山林,招徕商户开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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